什麽淑女教育,什麽文化教養,什麽禮儀規範,隻要碰到一個變心的男人,統統都不奏效了。

對男人來說,女神,是用來遠遠欣賞和默默膜拜的,卻不是用來過日子的。或者說,一旦男人和女人過日子,就算她是女神,最後也會變成普通的女人。

從這個意義上,女神是注定孤獨的,可以擁有鮮花和掌聲,卻鮮有體貼和溫存。所以,女神的感情,一定是不幸福的。

我和媽媽回到了家,回到了我自己的小小的房間裏。我環顧四周牆壁上,全是自己小時候的畫畫作品和畫畫獲得各種獎勵的照片。

“時間過得真快啊,哎。”媽媽突然冒出了一句話,看得正入神的我嚇了一跳。

“媽,爸怎麽還不回來啊?他不會不知道我今天回國吧?”

媽媽的臉色突然變了,眼神突然黯淡,臉上滑過一絲絲的憂傷。

正說著,鑰匙轉動的聲音。我和媽媽都朝著門口望去。

爸爸拎著公文包走了進來,一邊換鞋一邊嚷著:“我們家依依呢?依依!”

我欣喜著對媽媽說:“我就說嘛,爸爸不可能不關心我的。”

媽媽笑著點點頭,心中多有一絲安慰。

“爸爸怎麽會不關心我的小依依呢,爸爸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我雀躍著和爸爸來了一個熊抱。

媽媽趕緊走了過來勸說:“哎喲,你輕點,你爸爸身體可沒有以前好了。”

我趕緊鬆開,撅著小嘴。

“是呀,崔家有女初長成啊。再不是爸爸眼裏的小丫頭了。怎麽樣,之前你媽媽怎麽勸你你都不回國,怎麽現在想通了要回來了?”

“你猜呢?”我反問著爸爸,眼角瞥了一眼媽媽,媽媽表情有些不自然。

“莫非,我家的依依失戀了?”

“爸爸,你就不說點好聽的。不過,爸,你還說得真準,我的確失戀了。”

媽媽一聽:“什麽?真的失戀了?”

“雲芳啊,你看,你把我家女兒教得這樣優秀,還不是要失戀,所以啊,現在別管那麽多,就讓她自由做主吧。”

媽媽臉色大變:“你不管倒也罷了,如今倒開始數落我了。你當然沒時間管孩子,你的時間用在哪裏了自己心裏清楚!”

空氣突然凝固了,眼看一場家庭戰爭就要爆發。

“好了,好了,人家可是好久都沒回國了,你們也不搞個歡迎儀式,現在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你們好歹讓我吃個飽飯啊。”

爸爸和媽媽對看了一眼。

“依依,有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味道最好了,你肯定喜歡。你不是嫌國外的火鍋不地道嗎,這次讓你吃個過癮!”

我一聽火鍋,差點口水流了出來。

我看了看媽媽,又吞了口口水:“可是,爸,我想念你給我做的菜呢。外麵的飯菜再好,哪裏比得上家裏人做的味道呢,隻有你做的,才是家的味道。”

媽媽站在旁邊附和著:“你閨女四年沒回來了,回來點名要吃你做的菜。你看,孩子心裏還是最惦記你。”

爸爸一聽,十分高興:“好好,今天我就重新露一手,給我家的寶貝女兒做一桌好菜。”

爸爸說著把包放下,拿出手機說:“下午的事情推了啊。我有事兒。”

我趕緊把圍裙遞給爸爸,開心地哄著爸爸:“還是爸最疼我了。”

爸爸開心地走進廚房去了,我和媽媽則趕緊買菜去:“你爸爸已經一年沒在家做過飯了。依依,幸好你回來了。今天,他留下來做飯,完全是你這個女兒的麵子。”媽媽拎著菜說著。我一聽,愣住了。

“什麽,一年?”

“他總是出差,加班,就算不忙工作,也是陪外麵的那個狐狸精了。”媽媽說著,歎了口氣。

我站在原地,突然感覺有一絲絲的悲哀。

一個和你生活了25年的男人,跟你睡了25年,跟你吃了25年飯的人,突然有一天,他不回來和你睡了,他不回來和你吃飯了,甚至他要從你身邊消失了。這換誰都受不了,先不談愛不愛,最關鍵是習慣不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叫栗雲芳的女人,是我的媽媽,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自信的神采飛揚的女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嚴厲管教且說一不二的女人。她的自信她的氣勢她的光芒,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是被歲月偷走了嗎?

我內心突然升起一種同情和憐惜。我緊緊地握著媽媽的手:“媽,你放心,我會幫你把爸爸從那個女人身邊給拉回來的。”

媽媽露出了欣慰的眼神:“好,好。”

我安慰著媽媽,可是,我自己根本六神無主。我自己還是一個隻知道畫畫的女孩子,哪裏懂得愛情裏的權術呢。但態度很關鍵,我得給媽媽吃定心丸,讓媽媽感覺有我這個支持。

回到家中,我和媽媽負責洗菜摘菜給爸爸打下手,爸爸則當大廚炒菜。

“爸爸,我要吃你做的水煮牛肉、宮保雞丁,還有幹煸四季豆。”我撒嬌地在爸爸身邊說著。

“好好,給我家寶貝女兒做好吃的。”

我們一家三口在廚房裏忙碌著,油煙四起,廚房裏很快聞到了菜飯香。我們有說有笑。這是多麽溫馨的一家三口畫麵啊。我真想此刻拿出畫筆,把這一刻定格。雖然,我知道,時過境遷,爸爸已經變了心。但至少,還能保留形式。

我看見此刻媽媽眼裏的激動和驚喜,就差流淚了。

滿滿的一桌子菜上了桌,這時候,老爸的手機響了。

“爸,人家就想和你好好吃一頓飯,你剛才不是把工作推了嘛。”我撅著嘴。

爸爸看了看手機,按掉了電話,此時,電話又打了進來,一個勁兒地響。爸爸索性把手機關了。

我和媽媽對此舉頗為滿意,滿以為可以安心地吃一頓團圓飯。

這時候,又有手機鈴聲響了。我頗為疑惑,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媽媽立即站起伸手進爸爸的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正在響的手機。

爸爸趕緊起身,趕緊奔了過去:“手機給我!”

媽媽看著手機屏上的名為“客戶”的來電號碼:“你的客戶來電。”

爸爸趕緊拿過手機接通了:“我在忙呢,有什麽事晚點再談吧。”

說完,爸爸“啪”地掛斷了電話。我和媽媽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眼爸爸,我們都心裏有數,這個名為“客戶”的來電號碼是有問題的。

我們又重新坐回餐桌前,開始吃飯。“來,依依,吃你最喜歡的水煮牛肉。”爸爸夾了一塊牛肉到我碗裏,我夾了一塊給媽媽。

我端起碗要吃飯,這時候,爸爸的手機又響了。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盯著那個正在響的手機。

這時候,媽媽“噌”地站了起來,三步跨了過去抓起手機大喝:“你究竟有完沒完?你就不能讓人安心地吃一頓飯啊?你這個賤人!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就是賤人,你就是狐狸精!你遲早會被收拾的!”

我和爸爸被媽媽的這一聲怒喝驚住了。爸爸頓時表情變得很尷尬。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氣憤的媽媽,這是那個懂禮儀有涵養的永遠微笑的媽媽嗎?這是那個叫我吃飯不要出聲說話要輕聲細語的媽媽嗎?

爸爸瞬間反應了過來,趕緊起身要來奪電話,而媽媽不肯給,正罵在興頭上。也許是媽媽已經容忍了太久太久,此刻,她再也無法忍下去,便要將從前的委屈和憤怒一股腦兒地暴發出來。

兩人爭奪著手機,開始變成了撕扯,這時候,媽媽生氣地把手機往地上一扔。手機頓時被摔成了兩半。

我們三人都盯著手機。

“那真的是我的一個客戶。你就是疑神疑鬼,蠻不講理,我沒法跟你一起吃飯。今天本來我是打算好好陪依依吃一頓飯的。結果你搞砸了。”

“你是說是我搞砸了,要不是你勾搭那外麵的女人,這飯能被搞砸嗎?崔培森,我忍你很久了,是你太過分了!”

“很好啊,栗雲芳,你終於發脾氣了!你永遠笑不露齒,永遠賢惠溫柔,你永遠知書達理!你永遠有各種各樣的完美的標準,不能在外麵吃飯不衛生,不能在沒洗澡前睡覺,不能……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戰爭終於還是暴發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母如此大張旗鼓地吵架。這個畫麵我以為我隻能從電視裏看見,如今,它卻真實地發生在我麵前。

我頓時不知所措,隻得大吼:“你們別吵了!”

果然,爸媽停止了吵架。

片刻,爸爸拿起公文包,穿上外套:“要不吵架,隻有離開。依依,你好好吃飯啊。”

爸爸換上鞋“砰”地關上了門。

我看著冰冷的緊閉的門。這一聲門響,我才知道,我的爸爸,的確變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疼我愛我的爸爸了。

媽媽無助地坐在沙發上,開始嗚嗚地哭泣。我站在她身邊,不知所措。隻得不停地遞紙巾給她。除了做這個,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媽,你太高估女兒的作用了。爸爸還是走了。”我失落地對媽媽說。

媽媽低著頭用紙巾擦拭著眼淚。那一刻,我感覺到我強大的媽媽突然是如此弱小。原來,女人在家庭麵前,永遠是最容易受傷的一方。

我的媽媽原來是貴婦,現在卻成了棄婦。原來是淑女,現在卻成了潑婦。

看著媽媽的痛苦的表情,我突然懂得了一個道理:什麽淑女教育,什麽文化教養,什麽禮儀規範,隻要碰到一個變心的男人,統統都不奏效了。

媽媽的“女神教育”,以她個人的感情失敗而宣告失敗。

何謂女神,奧黛麗·赫本那樣的女人,才能稱為女神。我們看見的,永遠都是赫本最優雅的一麵,可是,她也是一個普通人。之所以是女神,是因為她沒有存在我們的生活中,所以才能保有女神的形象。

對男人來說,女神,是用來遠遠欣賞和默默膜拜的,卻不是用來過日子的。或者說,一旦男人和女人過日子,就算她是女神,最後也會變成普通的女人。

從這個意義上,女神是注定孤獨的,可以擁有鮮花和掌聲,卻鮮有體貼和溫存。所以,女神的感情,一定是不幸福的。

“媽,沒事兒,你還有我。”我緊緊地握著媽媽,試圖安慰媽媽,給媽媽一些能量。

我和媽媽都看著牆壁上那幅奧黛麗·赫本的畫,眼神變得無奈而憂傷。

女神的結局就是如此,就是掛在牆上的一幅畫而已。

那一刻,我無比地同情媽媽,也第一次感覺到身為女人的悲涼和無奈。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將會麵臨怎樣的愛情暴風雨,至少我現在是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