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又抹了淚,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芳妤,意兒,留下來罷,我日後一定加倍補償!”

“我、我近日正為月兒籌備嫁妝,我也為意兒籌備一份,除了公賬上的,還從我自己的私庫裏出!從我嫁妝裏出!”

老夫人倒想起來,月兒還要籌備婚事,這節骨眼上府裏出了分家的岔子,才真真讓外人看笑話,連累的孩子可就更多了。

“芳妤,我一把老骨頭,卻也有些體己,原是想分了給孩子們一人一份,如今便多拿些出來給意兒,”老夫人眸中滿是期盼,“咱們陪上厚厚的嫁妝,不怕意兒嫁不得好郎君。”

徐氏隻覺手腳發涼,她撫著胸口:“兒媳怎是為了財帛呢?”

“事已至此,還是分家來的好。”她用帕子拭淚,不願相商。

張氏急了,怎麽如此都不能把這母女二人留下來!

她們的新宅子不是還未修整好嗎?

“都是我的錯,可這一分家,硯兒年幼,徐家也……弟妹一時間哪有落腳之處呢?”張氏作出一副歉疚關懷的模樣,心裏隻想著把她們留下。

紓意笑笑:“我前幾日在外置辦了宅子,伯母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張氏隻恨派去的人不夠小心謹慎,倒教人發現了。

她深深蹙著眉,心虛著裝傻:“我知我鑄下大錯,隻希望,能盡我所能彌補,還望弟妹能多留些日子,讓我籌備好給意兒的那份嫁妝。”

“且分家大事,自然還需伯爺在場,等半月後伯爺換防歸來,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說,如何?”

“意兒,至少陪祖母過了端午再去吧。”老夫人隻想再留她一陣,好收拾些東西出來貼補一番。

紓意見祖母如此,還是心軟了,開口道:“便等伯父回來再說吧。”

張氏心下長鬆了口氣,裝作羞愧道:“好,好,我必定好好彌補意兒,我這便回去謄寫嫁妝單子。”

說著便又對著徐氏母女行禮,她二人皆側身不受,張氏揩著淚再拜老夫人,隻說告退。

等張氏攜林綺月出了老夫人院門,便立馬改換麵容,將手中帕子攥得死緊。

“阿娘,要不還是算了吧,”林綺月沒見過祖母發這樣大的火氣,十分後怕那茶盞碎片崩上自己的臉,“反正我現在也定了蕭家郎君,不必再扯上西府作筏子。”

她緊貼著張氏的臂彎,像是嚇著了。

“不成!我本想著尚且給她二人留些生機,今日一看倒是不必了。”張氏眼中氤氳著詭譎神色。

不是要分府嗎?正好,我不僅要讓林紓意掏空定遠侯府的家底,還要讓她名聲掃地,聯手外人謀害定遠侯!

林綺月見母親麵色如此,不禁有些害怕,小聲開口道:“阿娘,你還想做什麽?”

“你不必管,安心備嫁便是,”她又輕柔撫過女兒臉頰,手卻是涼的,“咱們今日花樣子還未選完呢,回去接著看罷。”

一直到蕭府下聘請期那日,西府都未去東府露過臉,本一家子姐妹,此時應去林綺月屋內說說小話,玩樂一番。

張氏為了撐撐場麵,請了娘家子侄來,讓安平伯特意告了半日假,見了人便急忙趕回任上,倒讓蕭府的人有些奇怪。

“怎麽伯府三房的一個也不來?”

張氏隻歎歎氣:“我那弟妹身子不好,意兒又是純孝的,哪裏走得開。”

“原來如此,林四娘子真是賢良孝順……”

兩家合算,將婚期定在了六月十八,張氏才真真將心放回了肚子裏。

今日送走了蕭家人,她便按之前在老太太院裏說的,按林綺月的嫁妝單子又抄錄了一份,送去西府徐氏手中,隻是還未將東西一塊送去。

單子上有的項目寫得含糊,同樣是布匹,她給林綺月備的是織錦,給紓意的則是普通鍛料。

“夫人,這單子可要退還回去?”吳媽媽問。

徐氏隻暼一眼,說:“不過是張紙罷了,又不是真的送了東西來,由她做這個臉吧。”

“絮絮還沒回來?”徐氏又問。

紓意這幾日進進出出,將放還歸家的仆婦問詢清楚,待搬家後便封足銀錢讓她們回家,又領著侍女媽媽們采買東西,另買了些身家幹淨的侍女,先在新宅教導著。

如今已將所需的院中帳幔被褥之類都備齊整了,隻待定製的那些家具製好,搬進去布置一番便能入住。

徐氏也開了林三郎從前的書房,讓人將一應物事按原樣擺放到新宅去,再將些舊物件也搬了過去,分府時省些功夫。

“哎呀——”紓意夜間沐浴完,隻在榻間伸腰,這幾天可把她累壞了。

綴玉聯珠聽了直笑,取了小錘來,說:“娘子這幾日累著了,咱們給娘子鬆快鬆快?”

紓意埋在被褥間,聽此隻露出隻眼睛眨了又眨:“來,好久沒錘錘了。”

她隻著輕軟寢衣,燈下更顯身姿婀娜,纖腰軟軟,聯珠都不免多捏了幾把。

“癢呢!”紓意扭扭身子,直去止聯珠的手。

見聯珠忍笑,紓意又去撓她腰間的軟肉。內寢漸漸傳來嬉笑之聲,直鬧得聯珠連連求饒,紓意再沐浴了一次。

衛琅的書案用的是上好的沉檀木,色勻質膩,映出他隱約的輪廓。

他眸中燭火爍爍,聽著外頭傳來的密報。

“陛下已知安王私下以姻親之名勾結四家之事,已安排監察禦史查訪,另命兵部傳詔,著北疆雲麾將軍回京述職。”

絮絮姑母一家也要回來了,甚好。

皇帝已過不惑之年,前些日子龍體不適,安王暗自在禦前安插宦官,再加上徐老太傅一事和朝臣請立太子,足以讓皇帝更加多疑,開始刺探安王結黨營私一事。

“侯爺準備何時康複?也好攪亂安王一番布置。”

衛琅垂頭看那契紙上的娟秀字跡和小印,道:“陛下尚查安王結黨營私,待太後壽辰一過,我便能‘醒來’再震懾安王一番,讓他再露些怯來。”

“是,屬下稍後回稟賢王殿下。”

很快就能正大光明出現在她麵前了。

張氏忙完蕭府登門請期之後,便有功夫來纏著紓意,借著之前說為她也備一份嫁妝的名頭,今日送些首飾,明日送些擺件,逮著機會便來找紓意扯些閑篇,一邊說祖母年紀大了舍不得小輩分府,一邊說自己也認識些夫人,願意為她問詢親事,直教紓意煩不勝煩。

她去新宅子布置時總有人跟著,就生怕她出了安平伯府再也不回來嗎?

紓意隻像想到了什麽,喚來素來謹慎的綴玉。

“我總覺得不大對勁,這二房的成日歪纏,怕我跑了似的。”紓意沉吟,指尖在桌麵輕扣。

“娘子待如何?”綴玉肅然,隻問紓意打算怎麽辦。

她看了看為盧雪濃準備的蓮葉雙鯉繡,開口道:“不行,我還是得有份婚約在身。”

可這婚約要怎麽來?在這短短幾天內便要擁有一份婚約,紓意隻想到了偽造,她還未做過如此出格的事,現下倒有些激動。

自己偽造不妥,白玉京內幾天便能查個水落石出。

“綴玉,你帶上兩名女護衛,去暮州老家一趟找我舅舅,外祖一家獲罪不能上京,此事也不必曾外祖和外祖知曉,免得老人家擔心,”紓意此時十分鎮靜,“隻說讓他為我寫一份婚書來,就算男方作假也可,隻一定要蓋上舅舅的私印,若要查驗真偽,伯母從白玉京至暮州這麽些日子,足夠我們離開這了。”

綴玉自小伴她在府中長大,出了城難辨方向,女護衛確是在外奔波過的,十分可靠。

途中所經驛站,可換馬而乘,白玉京距暮州約五百裏,夜裏歇息,雖不能與軍士相較,算算來回十日足夠了。

“好,還請娘子寫一封親筆信,我夜裏便帶著人騎快馬去。”

“明早再去,不能騎府中的馬,也不能寫親筆信,若是查出便是禍患。”

紓意想了想,去自己妝奩匣子裏取出一支發簪,簪頭是白玉雕琢的並蒂玉蘭,正是她及笄時,舅舅舅母請人輾轉送來的賀禮。

“帶著這個去 ,舅舅一定認得。”紓意將簪子裹進一方素帕,交給綴玉,“隻需說我有了婚書便能脫身,旁的不必多言,惹舅舅擔心。”

“明早你帶著賬本和兩名女護衛去蘇娘子鋪子裏,在鋪裏換過衣裳,去旅店賃馬出城,再請一位男子相護。”

紓意擔心不已:“你們三人皆是女子,路上一定萬事當心。”

說著又取出些銀票和打眼的金銀:“若是當真有強人,便把這些給了他們,平安回來才是。”

“奴婢省得,娘子放心吧,秋娘子她們身上皆有大理寺身牌,尋常蟊賊不敢冒犯。”綴玉收好了一應物事,去尋女護衛說明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