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琅著人在朝中查探, 紓意也有她自己的法子。

從前她不愛出門與人交際宴飲,除了張氏曾在飛花宴上將她“引薦”給各家夫人道幾句可憐,也未出過什麽風頭;平日出門打理鋪子, 也是戴了帷帽去的。

安平伯府一事也未曾鬧大, 分府更是未聲張,再加上今日這般打扮,想必能認出她的便更少了。

衛琅之前遣人送了新馬鞍來,她便時常邀表姐趙傾同遊, 今日也請了她來, 隻說一同去東市遊樂。

“這樣好看嗎?我從未如此打扮過……”趙傾正坐在紓意的妝台前,十分別扭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從前在邊疆之時, 多著兒郎們的圓領袍服而少著裙裳, 如此更加便利騎射,今日卻被紓意歪纏著, 換上一身蜜合色的縐紗衫裙,連鞋尖都綴上一枚珍珠,更是將發髻妝麵也重新點飾過。

“怎麽不好看?”紓意取了赤金鑲珠的釵鈿來,正為她插戴,“好看的緊,配上首飾更是好看極了。”

“我性子跳脫,怕一會兒逛起東市來將首飾弄丟了。”

“表姐馭馬時所向披靡, 怎麽今日穿上裙子卻如此瞻前顧後?”她抬著趙傾的秀麵為她點上額心花鈿, 又係上灑金石榴紅的發帶。

紓意見她紅著臉低下了頭,又笑著安慰道:“沒事兒的, 首飾哪有那麽容易丟, 走吧, 咱們今日乘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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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今日不同以往出行, 紓意特意命人將車駕裝飾一番,四角都掛上香囊墜飾,外人瞧著便是哪家權貴富庶人家的小娘子乘香車出行。

西市貨品繁多,更有胡商往來,平日裏最是熱鬧;可東市更勝在貨物珍稀罕見,又離權貴們居住的坊市更近,來往多為權貴人家,來此處更能聽見些意想不到之事。

紓意今日穿著一襲石榴紅的絲羅裙,訶子上繡著間色寶相花,層疊袖下隱約映出纏臂金的輪廓,更襯她肌膚瑩潤勝雪。

“沒想到這東市更加繁華富貴,那樣好的料子,隻做個彩幡係在簷角風吹雨打嗎?”趙傾撩起側簾,看得目不暇接。

“此舉自然能讓他們掙得更多,到時便不在乎這點布帛銀錢了。”紓意搖著團扇,與她一同看著坊市中百態。

趙傾眼前一亮,悄悄扯過紓意的袖擺小聲道:“絮絮你看!那是什麽?”

隻見一位妙齡娘子,身著一襲緋紅繚綾衫裙,濃妝豔抹,發髻高聳如雲,滿頭朱釵,正乘在一匹戴了鑲金綴玉轡頭的馬上,臂間繞著的織金披帛搖曳著,一路垂下馬來。前頭有位高大結實的昆侖奴為她引馬,馬後跟著六名青衣侍女,各自捧著香粉扇帕之類隨時侍奉。

紓意以扇掩唇:“那是昆侖奴,白玉京權貴人家蓄奴成風,最好出行時呼奴引婢,昆侖奴新羅婢一類最是搶手,牙行不知靠此掙了多少銀錢。”

趙傾點了點頭,心裏想著一會兒遇見人,也可依此來分辨些身份。

“阿姐瞧,咱們一會兒去看看那異獸行如何?”她遙遙一指,“聽說有許多番邦運來的貓兒,好看得很呢。”

“好啊,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自然是先去瑤池千華樓,那可是白玉京裏最大的正店,聽說還有……”

“還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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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名不虛傳!

趙傾跟著紓意,方進大門便被眼前繁華迷了去,堂倌引著貴客,先走過一道布置的花團錦簇的曲折遊廊,這才聽見些樂舞之聲。

一對牡丹織金彩屏掩映,廳內台上有一俊美郎君弄弦演奏,引得樓上貴客們不時拋灑金銀打賞,如金雨銀雪一般,燈光映照,倒真像是瑤池仙人。

“這錢竟不算錢嗎?”趙傾當真沒有見過這樣的富貴,連連咋舌。

紓意已經打探好了,淑妃母家姓鄭,雖不是世代簪纓,卻有滔天的富貴,而鄭十二娘最愛來這瑤池千華樓一擲千金,隻為聽台上郎君獨為她一曲。

“樓上可有雅座?我們姊妹也想聽聽這檀郎奏曲。”她纖指轉著團扇,一張芙蓉麵精致而穠麗,送來陣陣牡丹沉水香,她又隨意晃了晃團扇,示意聯珠來賞堂倌,堂倌接過幾枚金葉子,心中高興萬分

當真是富貴錦繡堆裏嬌養出的小娘子,堂倌見她通身氣度,連忙引二人入了樓上雅座,此處正好能看見那鄭十二娘與另一位貴女相爭的場麵。

“點點罷,看看是不是我的賞賜比那小家子氣的更多些?”鄭十二娘又向下擲了枚金珠,豔紅唇角翹著,滿是挑釁之意。

對麵那女郎恨恨咬牙,直將發上金簪拔出一同扔了下去:“點就點,今日檀郎這曲,我可是聽定了!”

樓內郎君女郎們皆倚在欄邊,瞧這這場好戲。

台上奏琴郎君理過袍袖,眼角眉梢皆是風流蘊藉,他緩緩起身,衣擺上金銀珠玉落了滿地,再行禮退後,隻等仆役們點過數目,好抱著琴去雅間中獻曲。

“絮絮你瞧,那郎君果然好容貌。”趙傾口中含著瑤台千華樓的精致點心,也用團扇掩唇,都在紓意耳邊說道。

紓意笑道:“正是呢,方才此間嘈雜,倒是沒能欣賞他的琴音,不知是否同樣豔絕。”

台上仆役收攏了滿地財帛,細細點數,辨認金銀上的特殊戳記直看得眼都花了,終於叉手稟告:

“今日檀郎當去鄭家娘子雅間內演奏。”

立時樓內賓客皆撫掌慶賀,目送這位郎君報琴登階而上,而方才對麵那位娘子像是氣急了,摔了杯盞便憤憤離去。

“下回記得多向阿娘要些金銀傍身,免得在此丟了臉麵。”鄭十二娘搖著團扇肆意笑著,領著一眾仆婢進了雅間,正等著自己千金買來的一曲。

這檀郎君有如此多的貴女爭相追捧,想必知道不少秘辛。

紓意仍倚在廊柱邊,珍珠流蘇在她眼尾搖曳,檀郎對她溫文爾雅地行禮,這才進了鄭十二娘的雅間。

她看了看他的背影,揚手招來堂倌:“不知這檀郎多久才獻一次曲?”

“勞娘子垂詢,檀郎君每旬獻藝一次,隻需像方才那般競價便是。”堂倌躬身解釋,連忙為二人換上新茶。

紓意笑了笑:“那鄭娘子可真是出手闊綽,若她每旬都來,我倒是聽不上這曲子了。”

“那是定然能聽到的,這鄭娘子每月最多隻來一回,這位娘子放心,”他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音,“鄭娘子還有別的場子要捧呢。”

那便好辦了,下回從檀郎處打聽些事兒,說不定能助衛琅扳倒淑妃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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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琅終於磨磨蹭蹭地養好傷,正在自家府中練習射箭,方聽完屬下稟告,又問陸誠紓意今日如何。

陸誠略略遲疑,還是開口道:“林四娘子近日愛去瑤台千華樓玩樂。”

“去那兒,聽樂工檀郎奏曲。”

衛琅隻怕自己聽錯了,他抬頭看向陸誠:“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什麽時候可以不用打工嗚嗚嗚。

周末一定好好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