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從前二府老侯爺定下的婚約, 又有太後恩誥,原是不必再行請媒人登門納彩,衛琅隻想著萬事齊備才好, 他備齊聘雁、長命縷、霜糖香茶等吉慶禮物, 又托付中書令夫人保媒,這才好向她提親。

納彩時男方是不必登門的,可他心下緊張,便跟著中書令謝夫人一同去了安樂坊的徐宅, 又擔心壞了規矩, 便隻立在在大門外等候。

謝夫人從前保過幾家公侯的媒,倒是沒見過這樣的小郎君, 她笑著說:“侯爺何至如此憂心?你與林四娘子情投意合, 不過循禮走個過場罷了,還怕林家不允嗎?”

衛琅麵色微紅, 支吾著:“我……一應都托付夫人了,晚輩還是在門前候著罷,拜謝夫人。”

她見此隻好帶著吉禮獨自進門,門上婆子見了侯爺立在門前,又不願進門,便向夫人院裏稟告。

老夫人與林鶴風夫妻坐於廳中正等著謝夫人前來,婆子腳下功夫快些, 便將衛琅立在門前相候的事兒說了。

“這小郎君, 當真著急,”老夫人笑著搖頭, “還是將人請進門罷, 立在門前算什麽事兒, 咱們家也不拘什麽不能相見的虛禮, 這事兒咱們商議便是,去看看小娘子在做些什麽,小兒女出門逛逛也好。”

林鶴風摸了摸鼻尖,他才剛回京不久,還未好好與妻女團圓一番,這便有年輕小子上門求娶他的女兒。可他能回京也多虧衛琅出力,他這位泰山也不好過多為難,實在棘手的很。

謝夫人至廳中與幾位寒暄一番,再將一腔美言悉數倒出,循禮商談起婚事來。

侍女得了老夫人的話,一人往紓意院中去,請自家小娘子也來聽一聽,另一人往門上請侯爺進府,在門前站著也不是事兒。

長輩之命不可辭,且他的的確確想見自家娘子,可衛琅方才和謝夫人說他在門前等著,這下又進門去,怕是要被她笑話的。

前來傳話的侍女見他踟躕,便笑著說:“老夫人說長輩們在前頭商談婚事,侯爺與娘子在後頭聽聽也未嚐不可,侯爺不必介意,且隨奴婢來罷。”

紓意正於院中與小貓兒玩耍,聽了侍女來報媒人登門難免有些羞赧,她換過一雙輕軟無聲的繡鞋,這才提著裙悄悄前去。侍女悄沒聲地將人從正院的側門引了進去,再躡手躡腳地奉上兩盞茶,便躬身退下。

她還不知為何要上兩盞茶,隻悄悄走至花廳旁的屏風後窺上一眼,祖母與爹爹阿娘都在,還有一位素未謀麵的夫人。

“衛家小侯爺年少有為,又知曉上進……建功立業,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謝夫人不停說著,將寫有衛琅八字的庚帖交由林鶴風與徐氏過目,紓意在此處也聽不大真切,大致都是將好話翻來覆去地說,好教林家人收下衛琅做郎婿,再打聽些生辰八字好回去合算。

老夫人坐於席上,餘光一瞥便見了屏風後隱現的簪花,便笑著垂眸飲茶。

紓意正仔細聽著,卻有人從身後輕點她肩頭,嚇得她險些叫出聲來。

衛琅一日不見也想得緊,見她雙眼圓睜,隻強忍著笑伸手牽了她坐於廊下,肩並肩低聲敘起話來。

她這才知曉為何要上兩盞茶,紓意壓低了嗓子問他:“你不是不必登門嗎?今日怎麽來了?”

“自然還是要親自瞧過才踏實,一直等著心裏沒個底,貓抓似的難受。”他扭捏說著真話,一邊還要悄悄往屏風那頭張望,瞧著緊張萬分。

紓意忍俊不禁,隻湊至他耳旁問他:“怎麽,你害怕我爹爹阿娘不答應嗎?”

他垂眸不語,隻牽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衛琅指尖發涼,心頭卻跳得極快,突突撞在她手心,隻教紓意捂著唇笑倒。

“當真有這般嚇人?”她忍著笑意,軟手替他捋著心口,“到底有什麽好心慌的?”

算起來還是兩輩子來頭一次提親,他抿著唇閉口不答,隻躡手躡腳牽著紓意躲在屏風後頭偷聽。兩人都聽著謝夫人口中綿延不絕的誇讚,都有些懷疑究竟說的是不是自己。

謝夫人除去誇讚衛琅,還要說些京中的美滿姻緣、家常閑話,這樣才好讓泰山泰水放下心防,安安心心地許嫁。

“……謝夫人此番辛苦,還請嚐嚐這盞梅雪蜜飲潤潤口罷,”徐氏讓侍女奉上香飲子,一共上了三回茶飲,差不多也該送客了,“這是小女及笄時謄錄好的庚帖,還要請人卜算過才是。”

這便是允婚了,二人在屏風後相視一眼,又接著往後聽。

謝夫人眉開眼笑地頷首接過,廳中又聊些婚嫁的籌備,衛琅這才如夢初醒,想著自己應在謝夫人之前走才是。他滿麵喜色壓抑不住,又悄悄湊到紓意耳邊說:“我該走了。”

“才剛來怎的就要走了?”她十分不解,隻悄聲問他。

“我……我方才在謝夫人麵前說了隻在門上等著,若她在府中又見了我,怕是要笑話的。”衛琅垂著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先送你回院子可好?”

紓意聞言便笑著拉過他的手,一同從正院側門溜了出去:“不必送我,你且先去罷。”

“過幾日我便來下聘,絮絮千萬要等我。”他回首笑道,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往正門處去了。

她還能跑了不成?紓意噙著笑,緩緩穿過園子回了自己院中。

謝夫人由侍女們送至門前,便見衛小侯爺立在門外,額頭還覆了一層薄汗,她心中笑著,這可真是個心思淳樸的小郎君,竟急成這樣,她又將寫了紓意生辰八字的庚帖交給他:

“侯爺這下可放心了,待卜算過八字,下聘那日我再和侯爺一同登門。”

衛琅接過拱手而謝:“有勞謝夫人,到時定請夫人飲媒人酒。”

謝夫人笑嗬嗬地見禮登車別過。他早早地便將聘禮備好了,且婚服禮官皆有太後恩誥,一應都不需多操心。他回府進了家祠,為父母先祖上香祭拜,一切都與前世不同了。

“父親,母親,孩兒不日便要成婚了,她是一位很好的小娘子,過往種種都已做了了結,還望尊長在天之靈,能保佑孩兒與新婦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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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琅備好婚書,仔細安置於一尺二寸長的黃楊木寶匣中,再請外家表親作使,乘馬往徐府下聘。

皮料絲絹皆備,更有各色幹果糖品、牲腥海味、名茶香料、醇酒鹿皮,一齊用紅綢妝點,浩浩****地出了定遠侯府的門。

雖本朝特定三品上者聘財不得超過三百匹絹資,衛琅除去放在喜匣中的金銀和從前私下交給紓意的財帛契紙,再將銀契莊契悄悄藏於定製的妝奩鏡匣中,讓她將其添作嫁資,隻說省去許多麻煩,也恨不得一次將家底都搬空。

一行人先帶著長串聘禮至興慶宮門前行禮,以示深謝太後賜恩。

衛琅身著絳紅綾袍,身下駿馬係著青質五色絲線,行至徐府門前奉婚書求娶紓意。

門上仆婦相迎,將人引至布置完備的正廳之中,由他上前拜過高堂一訴誠心。

“敬奉禮至,某久聞令淑嘉儀,傾囑良深,願請高媛永結鸞儔,白首不移 ,拜請尊長首肯。”衛琅深深下拜,恭敬至極。

謝夫人將聘禮單子呈上,笑著等堂上二位答複。

紓意悄悄坐於屏風之後,紅著耳朵看廳中那位郎君。衛琅今日倒格外英朗些,他從冠到靴都是簇新的,身如青鬆而立,無論何處的線條都是恰到好處,隻是一張俊臉仍然繃著,想必依舊緊張。

她笑笑,忽見衛琅略略側過頭來,一雙眼看向了自己所處的屏風。他眸中蘊著情意,仿佛一汪熱泉,柔且軟地遞了過來;麵頰和耳畔都帶著薄紅,就那麽抿著唇瓣看她,又垂眸相候,既是向她傳情卻還帶著幾分求饒似的。

這下她更移不開眼了,紓意心頭也砰砰急促起來,他那樣的皮相,每一分都長在她心尖上,衛琅自有一顆誠心,他沉穩、可靠,無所保留地信任她,更將她仔仔細細捧在手心裏嗬護。

這樣的郎君,又有什麽不可結為儔侶的?

徐氏莫名有些傷感,她看過婚書與聘冊,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聞衛氏長子賢德有才,謹承禮則,今願結姻好,以小女相托,婚後螽斯衍慶,瓜瓞綿綿。”

林鶴風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又對未來女婿點頭,再令仆婦將已備好的回禮贈予他,以示婚約締成。

衛琅喜不自勝,這便從襟內取出一封彩箋呈上:“某已請龍興觀中真人卜算過,三月初七乃是大吉日,婚袍冠服皆由禁中恩賜,其餘布置一應俱全,定不會倉促。”

林鶴風聞言難免不悅,現在剛到二月裏,若三月初七成婚,豈不是隻能將女兒再留一月了?雖說一應齊備,但也太快了些。

他蹙眉思索,隻含蓄道:“興龍觀真人卜算的吉日定是好上加好,隻是三月初七約莫夾在清明穀雨之間,不知是否連綿多雨,不便嫁娶?”

謝夫人聽出話裏有話,連忙解圍道:“林侍郎所言甚是,這天時難測,小侯爺不若再請真人多卜算幾個吉日,再行商議才好。”

衛琅恭敬應允,這才和謝夫人帶著回禮告退。

雖說婚前小兒女不必相見,可他早就輕車熟路,自有許多見麵的法子。衛琅回府中翻找,想著帶些什麽去看紓意。

想必要再尋欽天監的官吏,幫他夜觀星象,好好看看三月裏何時天朗氣清,也不好再多拖延婚期了。

作者有話說:

婚禮流程一半參考一半杜撰,查資料查得眼花,想想還是改改比較好。

前幾天比較鴿,鞠躬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