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第一時間和阮子柒分享升職的喜悅。

阮子柒了解到事情的過程,熱烈地祝賀了朱顏。末了,她問:“你講的流浪漢和狗的故事,是真的嗎?”

“嘿嘿,我編的。”

“你啊……膽子越來越大了,連總監都敢騙。”

“不算騙了,故事是我從網上看到的,就借來用了。高總監才不會在乎故事是不是真的,他要的隻是我的態度,他希望我表忠心,那我就表咯。”

“我送你四個字,藝高膽大。”

朱顏哈哈地笑了。

下一輪忙碌來臨之前,她想好好休個假,反正高總監已經批了。她邀請阮子柒和她同行,費用她承擔一半。

阮子柒是想去的,但她沒時間。做了首席文案後,她更忙了。她托朱顏幫她一個忙,到了歐洲,選一個地方,幫她拍一些月亮的照片,並錄一段視頻。

朱顏問她要照片和視頻做什麽,她說:“我想看看,國外的月亮是不是比國內的圓。”這個奇怪的理由,讓朱顏笑了半天。

朱顏隨後跟瘋子大叔說起出遊計劃。

“準備去歐洲哪裏?”他問。

朱顏說她之前看了一部紀錄片,叫《藝術的力量》,感觸很深,後來又看了《至愛梵高》,所以想去藝術大師們的故鄉和創作地走一走。

瘋子大叔對朱顏的出行計劃做了一些優化,並讓朱顏和他保持聯係,他隨時提供建議。

第一站是阿姆斯特丹。朱顏背著雙肩包,脖子上掛著微單,逛了聖誕市場,看了燈光節,喝了豌豆湯,吃了荷蘭甜餅,更在梵高美術館,安靜地觀摩了所有作品。

接下來幾天,朱顏走過雨果口中的“我來到這個城市10天了,而我不能自拔”的彩色小城海德堡,步量了瑞、德、法三國交界的老城巴塞爾,流連在彌漫著各種混合甜香味的巴黎街頭,把拉轟的老爺車隊拍了個夠。

漫步歐洲第6天,朱顏到達了西班牙。根據瘋子大叔的建議,她直奔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內的小城馬拉加。

對朱顏來說,西班牙是一個相對陌生的國度,除了巴塞羅那和馬德裏這兩個足球城市,她知道,其它的了解得並不多。

尤其是這個名字聽起來較為陌生的馬拉加,如果不是瘋子大叔推薦,她是不會踏足的。到了之後她才了解,這座小城在美術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它是畢加索的故鄉。

瘋子大叔對這座地中海太陽海岸的小城推崇備至。不止一次誇讚,那裏天空多麽美麗,街頭藝術多麽驚豔,桑格利亞汽酒多麽爽口。

朱顏想,這裏是不是真有那麽好,要等她親自驗證。

馬拉加的老城保存得非常完好,古老狹窄的街巷依然可以看出中世紀遺留下來的風貌。朱顏天生方向感差,圍繞著老城區兜兜轉轉了好幾圈後,終於找到了預定的旅館。旅館是瘋子大叔推薦的,他說他的朋友住過,棒極了。

到了旅館收拾停當,朱顏告訴瘋子大叔,她很喜歡他幫忙預定的房間,一會兒她準備出門逛逛。

他問她去哪兒,她說想去梅塞爾廣場。他告訴她,她需要穿越客棧旁邊的一條小巷,徒步前往。

朱顏依著瘋子大叔說的路線,出了巷口,轉了一道彎,看到幾位年輕的街頭藝人正在作畫,有畫建築的,有畫山峰的,還有畫天空的。他們畫得很認真。

朱顏經過的時候,特意放輕腳步,就怕打擾到他們。

一名長著一張中國臉孔的年輕男孩在畫一幅人物肖像,他也不用模特,信筆在畫紙上就塗抹開來。

朱顏覺得有趣,便站在旁邊看他畫。

不對,他怎麽一直在看她?畫兩筆就抬頭看她幾眼?朱顏緊張起來,她盯著畫紙認真看,赫然發現,畫紙上的人似乎就是她。

男孩看著她笑,她紅了臉,拔腿想離開。等等,這個側顏怎麽那麽熟悉?怎麽那麽像之前瘋子大叔發給她的那張?

朱顏狐疑地看著男孩,臉色警惕得仿佛馬上要開啟一場戰鬥。

男孩噗的笑了。像是憋了好久,再也忍不住。他開口跟朱顏說話了,他說:“豬小妹,你好。”

“你是……瘋子大叔?” 朱顏睜大眼睛,叫起來。

“我是周屏風。” 男孩笑著伸出手。

朱顏蹲在路邊,把臉埋進兩膝間,不敢看周屏風的眼睛。

錯了,全都錯了。

她以為他年紀很大,所以才會一直叫他瘋子大叔,可是周屏風看起來不會超過28歲。

她以為他長得抱歉,從心底看不上他,可是周屏風居然一點兒也不醜。

她以為他起碼肚肥腰圓,油膩擋不住,可是周屏風瘦瘦的,看起來一點兒贅肉也沒有。

為什麽會是這樣?在之前的聊天中,她隻當他是個可以愉快交談的對象,曾多次打擊他,笑他窮,笑他年紀大。可他從來都不辯駁,每次都是笑笑。

他為什麽不辯駁?他怎麽這麽討厭?

朱顏抬頭偷偷打量周屏風,普通的黑色連帽衛衣,普通的牛仔褲,普通的背包,普通的運動鞋,從頭到腳,沒一樣名牌,連胸前掛著的膠片相機,都很普通。

嗯,至少他是窮人這一點,她沒有猜錯。

她想到一個問題,周屏風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知道她漫步歐洲的計劃,還特意叫她跟他保持聯係,他在這裏,是特意在等她嗎?莫非……他對自己有意思?

她又想,是不是想太多了?難道遇見的每個男人都要對她有意思嗎?

朱顏心裏竄出無數種聲音,吵得她腦子裏嗡嗡響。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問。

周屏風反問:“怎麽,沒想到和我以這種方式見麵?”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朱顏。

“我以為……”朱顏避開他的目光,氣勢弱了很多。

“你以為我是中年大叔,所以一直不願意見我?”

朱顏被戳破了心思,惱怒了,低下頭,懶得回答他。

“是不是?”

“你怎麽這麽討厭啊。”

朱顏抬頭,周屏風還在看著她笑。

她蹦起來,掄起拳頭朝他捶去,嘴裏嚷著:“叫你騙我,叫你騙我……”

“疼啊……疼。”周屏風笑著躲閃,嘴裏喊著,“我從來也沒說,我是個大叔啊,你非要這麽想,我能怎麽辦?你又不願意見我,我也解釋不清啊。”

朱顏捶他捶得更起勁了。

這麽一打鬧,兩人的距離反倒拉近了,初次見麵的局促和尷尬一掃而光,很快找回網絡上的那種熟絡感,然後就像哥們兒一般勾肩搭背,談笑風生了。

周屏風收起畫架,帶朱顏到處逛。雖然是冬天,天氣卻很晴朗,平靜的地中海海麵呈現出一種沉甸甸的灰藍,遠處山頂上,積雪的白冠若隱若現。

周屏風自告奮勇當起導遊和解說,力證自己對這座城的誇讚,沒有言過其實。

誕生了畢加索的馬拉加,處處彌漫著濃濃的藝術範兒,街頭塗鴉完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遍布街頭和深巷的每一道牆,承載著馬拉加人所有的奇思妙想,連路上的井蓋都像藝術品。

朱顏不時發出驚歎,藝術之城果然是藝術之城。

兩人邊走邊看,終於走到了老城中間的梅塞爾廣場。周屏風告訴朱顏,這裏是畢加索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地方,廣場一角座椅上的老人雕像,就是畢加索了。

遊客爭相上前與大師的雕像合影。不喜歡拍照的朱顏,也被周屏風拉著,不能免俗地合影了一張。

晚上,周屏風說要請朱顏吃一頓純正的地中海美食。

他領朱顏走進一家小館子,找個靠窗的位置坐好,吹了聲口哨,漂亮的女招待就拿著菜單過來了。

朱顏腦子裏組織著英語,正要開口,周屏風已經用流利的西班牙語跟女招待聊了起來。朱顏看著他,眼神便亮了。

周屏風很快點好餐,然後托腮,看著朱顏。朱顏也惡作劇般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幾秒鍾,忍不住都笑了。

“你會西班牙語?” 朱顏問。

“大學選修的小語種,水平嘛,也就湊合著能點個菜。”周屏風說。

朱顏看他的眼神便又亮了一分。

不多會兒,菜上來了。什錦炸魚、鮮烤沙丁魚、烤魷魚圈、牛肉漢堡、大蒜濃湯、油橄欖橘香鱈魚,以及兩大杯桑格利亞汽酒,它們以一種豪壯的氣勢,擺在朱顏麵前。

兩人都餓了,拿起食物開吃。

朱顏喝一口杯裏的酒,說:“好甜。”

周屏風問:“你不喜歡甜食?”

朱顏說:“也不是。我吃東西的習慣很奇怪,吃水煮蛋隻吃蛋白,吃螃蟹不愛吃蟹黃,喜歡啃腿兒,吃西瓜不愛吃中間最甜的,喜歡吃靠近西瓜皮的部分。是不是很奇怪?”

“那跟你在一起的人應該很幸福喔。”周屏風笑起來。

“我也覺得。”朱顏跟著笑。

“吃了這些天,就沒有喜歡的嗎?”他問。

朱顏舔了舔嘴唇,說:“冰激淩還不錯。”

周屏風喝一口酒,問道:“去了心心念念的荷蘭,感覺如何?”

“那一個是橙與藍的國度。”提起那個風車王國,朱顏回味無窮。

“為什麽荷蘭人那麽喜歡橙色和藍色?”她問。

“比如呢?”

“梵高就非常喜歡橙色和藍色。他的很多畫,包括《星夜》《星空下的咖啡館》《鳶尾》,還有最後的遺作《烏鴉群飛的麥田》,都是橙色與藍色的結合。”

“你觀察得很仔細喔。”

“是不是他們就喜歡那種飽和的顏色?”

“你不是去過梵高美術館嗎?那裏專門用色譜分析的方法,揭示了色彩對立的奧秘。橙黃和藍色,這兩種顏色在對立中達成了一種完美組合,類似一種戀愛與角力的關係。”

“那真是美麗極了。”

“其實,橙黃與藍色的交纏,並不是梵高的專利。”

“為什麽這麽說?”朱顏好奇。

“你看過《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嗎?”周屏風問。

朱顏現學現賣:“維米爾那幅著名的油畫?”

周屏風點頭,打開背包,拿出一本畫冊,推到朱顏麵前。翻開的那頁,正是維米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你仔細看,少女的上衣,是不是橙色的?她的頭巾,是不是藍色的?”

“荷蘭人對於色彩,這麽專一的。” 朱顏笑了。

周屏風看著她,說:“我也很專一的。”

朱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紅著臉,一口飲盡杯中的桑格利亞汽酒。

周屏風跑去吧台跟女招待不知道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她送來兩個粉豔豔的冰淇淋。

朱顏很驚訝:“這是?”

“餐廳老板說你長得好看,送的。”

“你又胡扯。”

“不騙你。你看那邊牆上的海報,寫的就是,凡是長得好看的人,都免費送冰淇淋。”

“你少哄我。”朱顏一拳捶在周屏風手臂上,“欺負我看不懂西班牙文是吧?”

“哈哈哈。”周屏風牙齒亮晶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眼睛本來就不大,笑起來,就成了彎彎的月牙。

他一笑,朱顏手裏的冰淇淋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