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暗示成功與否暫且不提,卻說勤政殿裏恰巧有人正說著與她類似的話。

“薑尚書的衣衫,是不是有些不合身了?”

工部尚書不過隨口問了這麽一句,殿中正埋頭於卷宗裏的諸位大臣卻紛紛抬起了頭。

殿中本就寂靜,再加之為著賑災一事,他們先前已不帶停地吵了數個時辰了,從賑災的人選到銀錢的分撥,就沒有歇下來的時候。這好不容易暫且喝盞茶休整一息,手中還得拿著雍淵帝傳下的各省卷宗,思緒屬實是有些渙散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抵除了政事之外,什麽都能輕易將殿內眾人的注意力勾走。

棧香在熏爐內靜靜地燒著,淡淡的甘甜味在殿中逸散開,倒給了人種說不出的清幽感,讓大臣們那忙到微昏的腦袋稍稍清醒了些。

他們不約而同地往薑尚書的位置看去,隻一眼便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尚書這氣色,看著似乎比從前要好上不少。”趙宰輔神色一暗,輕飄飄開了口,麵上也是帶著笑的。

他口一開,底下的官員們也如同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小聲談論起來,不過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出來的話卻不知從何時起逐漸變了味道。

“是極,卑職都險些沒認出來,薑大人比之往日倒是少了些棱角,想來是這些時日調養的不錯。”

“這些日子夫人嫌棄我累得頭發都薄了幾分,不知大人您是怎麽將養的,下官也想請教一二。”

最先出言的工部尚書細細聽著,本舒展開的眉又皺了起來。

他原本隻是驚奇之下的隨意一問罷了,真沒有旁的意思,誰成想竟把眾人的視線都招了過來,倒是給對方招禍了。

大家為著地動一事都清減了,唯獨你薑尚書氣色紅潤,跟個沒事人般,豈不是不盡心的鐵證?要是今上也這麽覺得了,那...

思及此,工部尚書暗罵了句自己的不謹慎,可又不好明晃晃地幫人解釋,隻能插在其間小心地搭話道:“許是薑大人體質特殊些。”

高座之上,雍淵帝批著奏章,淡淡向下方瞥去。

虞氏憐女兒體弱,小廚房裏的大師傅都是從各地有名的食肆裏挖來的,又精挑細選了番,就為了能哄得人兒能多用上幾口,廚藝上自是沒得挑。

再加上又有薑歲綿從沈菡萏那逼來的吃食方子,小廚房做出來的東西味道極佳不說,幾日下來連花樣都不帶重的,父子幾人哪怕想不合胃口都很難。

兩廂加持之下,薑大人在宵旰憂勤之餘非但沒瘦,反倒被投喂的圓潤了許多,以至於今日成功在一眾熬夜到消瘦的同僚裏脫穎而出。

當然也因此讓雍淵帝第一眼就瞧見了他,顯眼得如鶴立雞群。

不過此時的薑大人並未注意到上方投來的目光。

他望著話裏有話的幾個同僚,不解地瞪大了眼,看起來極為震驚:“難道諸位大人膝下都沒有女兒嗎?”

眾人一愣,他們不是在談論他胖了這一回事嗎?怎麽就跟有沒有女兒扯上關係了?

打算攪渾水的和靜觀其變的都一齊怔住了。

當他們把疑惑訴諸於口之後,大臣們發現對方臉上的震驚之意更重了,似乎真的很驚訝般。

“難道大人們的女兒都沒有因為心疼你們太過辛勞,天天吩咐小廚房做宵夜備著嗎?”

“難道女兒不是還會擔心做出來的吃食不合你口味,特地讓府中大師傅變著花樣嗎?”

死亡三連問後,薑尚書看著被自己問懵了的同僚們,一臉明悟。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原來隻我一個啊,我還以為諸位府上都是一樣的呢,還想著你們怎麽瘦了這麽多。”

勤政殿內再次寂靜下來,在場諸人都恍覺自己嘴巴裏被塞了什麽。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尚書大人要裝無辜是不是也得走心著些?

別以為他們聽不出來他話裏諸如“心疼”、“天天”、“特地”這些字眼都被有意加重了,生怕別人聽不出來似的。

趙相嘴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滯,撫在須上的手也不留神扯下半根來。他緩了緩,出聲打破了殿內的一片寂靜:“想來薑尚書的女兒是個極貼心的。”

見他誇歲歲,薑尚書微挑起眉,也不去分辨對方是真心或假意,緊著就應下了,然後還不忘友善地對眾同僚叮囑道:

“現下事情繁重,大人們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病倒了到無妨,若是因病耽擱了今上的差事了,那就不妙了。”

因避嫌一直抿著唇沒怎麽說話的薑家三老爺見自家兄長穩住了局勢,身為翰林院學士的他此刻才輕飄飄加了句:“當然,女兒沒有,有個侄女也是可行的。”

他頓了頓,臨了還要插上一刀:“若實在無人關心,大人們自己吩咐廚房便是,總不好累著。”

緩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薑家三老爺所說的侄女是誰,並且發現對方確實沒瘦的大臣們:“……”

又沒真的陷害到,你們至於這麽狠嗎?

得意成這樣,當誰家沒個女兒似的?

眾人思忱了一陣,卻悲傷地發現自家的女兒要麽是不受重視,連他們麵都見不到,要麽是寵愛太過,往常撒嬌都有所求不說,闖禍越大,撒嬌越狠,就差沒把她爹坑沒了。

他們張張嘴,最終沉默地拿起了桌案上的卷宗,若有其事地和旁邊的同僚交談起來。

“城內的災情好像緩解的差不多了,倒是京郊那邊近日多了些病患,改日得派人手去瞧瞧。”

曾因護腕一事在自家二兒子那吃過癟的薑大人此番終於體會到了樂趣,可惜他還藏了滿肚子話未完,敵軍卻已先行撤離了陣地。

他瞧了眼似乎看卷宗看得津津有味的眾人,小小咂摸了下唇,在薑家三老爺“兄長你收斂一點”的目光中遺憾地收了手,繼續投身於賬目的清算。

這場暗潮湧動的爭鋒看著雖久,但因著薑大人戰力太強的緣故,實則不過半柱香就結束了,上首的雍淵帝又從未出言說過什麽,眾人便默契地於靜默中將此事揭過,不再提及。

至於他們心裏怎麽想的,那就無人知曉了。

旁觀了全程的雍淵帝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輕揮了下手。

候在一旁的曹陌忙弓下身子:“今上。”

“讓禦膳房將那道金煎赤錦做了,你出宮一趟,把人接來。”

作者有話說:

薑大人:在逆子那失去的場子終於找回來了【舒坦.jpg】

眾大人:“……”

你說好好的你招他幹嘛【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