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詩蘊的鎮靜很大一部份原因來自於對義妁醫術的信任。義妁醫診病人幾乎從未失誤過。但是有劉徹在一旁觀看,她還是緊張得額際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施針的手極力穩住,深恐一個不慎,就要被劉徹問罪。
待施針完畢後,王太後亦不免舒心地笑了一下:“果真舒服多了,看來,這次是找對方法了。”
鄭詩蘊笑盈盈地安慰她:“太後鴻福,豈能有事?隻是接下去,還請太後能夠配合醫治,這肚子才能徹底消去,恢複健康。”
太後自嘲道:“誒,當然配合。就是因為哀家之前太過任性,這才會得此病。義妁姑娘,你有什麽需要哀家配合的,盡管說無妨。”
鄭詩蘊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希望太後身體康複之後,能夠注意飲食,不要吃一些煎炸以及堅|硬的食物,多吃蔬菜水果。”
“嗬嗬,這容易。隻要能好,哀家什麽都聽你的。隻是,哀家要問一句,究竟要多就,哀家這肚子才能消下去啊。”太後被病魔折騰的太久,以致於失去耐心了。
“太後,民女實在不敢隱瞞。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至少也是要十天半個月的事情,不過肯定是會一天比一天輕鬆。請太後耐心配合治療,很快就會痊愈。”鄭詩蘊盡力堆著諂媚的笑。
她越回想,越覺得義妁的建議有理。或許,借由這半個多月的醫治,能與太後建立良好的感情,以便日後為自己在皇宮裏的生存遮風蔽雨。
她還想起得罪過的陳阿嬌,能鎮住皇後的恐怕也隻能是太後了。
太後笑道:“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好。快,快讓人配藥去,哀家要快點好起來。”
“是,朕立刻就叫人去熬。”劉徹連忙答應。
鄭詩蘊卻連忙站起來,向劉徹深深施禮,請求道:“請陛下讓民女去吧。民女已經替太後施完針了,這藥就讓我親自去,隻有這樣,民女才能放心。”
劉徹點頭,龍目盈滿笑意:“難得。你對太後有這份心意,太後一定會很感動的。那你去吧。”
“謝陛下,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也請陛下一併恩賜。”鄭詩蘊又道。
“但說無妨!”劉徹道。
鄭詩蘊咬了咬牙,道:“太醫令崔大人其實醫術也極為高明,因此這次,如果能蒙崔太人一起按照處方共同醫治侍侯太後,倒是令民女安心不少。太後也能得到更為妥善的照料,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興許是義妁的提點令鄭詩蘊開了卦。天性懂得察言觀色,鬼心眼極多的鄭詩蘊也開始謀劃了。
皇宮大內多個敵人不如多個朋友,要在太醫院安身立命,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太醫令。這個請求,既可以拉攏崔府誌,又可以與他共擔責任,以免到時侯他暗中破壞阻撓,熬藥熬的不順利,可就糟了。
劉徹當然準了:“難得你能不居功,不自傲。就準奏吧。朕就把太後交給你們了。”
“是,陛下。”鄭詩蘊乖巧地屈膝行禮。
劉徹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叮嚀太後好好照顧自己,就步出了長秋殿。
走到長秋殿外,正在殿門外守衛的衛驍等人都行叩拜禮。
劉徹的目光往右下方瞥去,正好看見衛驍。
這個衛尉一直是劉徹所讚賞的男人。衛驍挺拔的身姿,出眾的相貌,都讓他在一大批和他穿一樣衣服的侍衛中脫穎而出。所以,那一天,要派個人去尋找女扁鵲,劉徹隨手一指,就指到了他。
看來,他把這樁任務完成得很圓滿。
於是,劉徹在衛驍麵前立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怎麽看怎麽滿意。這種人才,或許應該得到重用。
劉徹故意淡淡問道:“衛驍,你可知道朕心裏正在煩惱什麽?”
劉徹心裏想,自己剛剛探望太後出來,衛驍的答案一定就是認為他正在擔心太後的病情,因此微微含笑,靜待他的答案。
“陛下煩惱的是要派何人去河東郡賑災。”衛驍持劍稟告。
那態度不卑不亢,語氣亦不疾不徐,甚至有些平靜。
劉徹卻猛然盯住衛驍,沉斂了片刻,方才哈哈大笑起來。
其他的侍衛深知陛下的脾氣,都緊張兮兮地盯著劉徹。天子發怒,非同小可。他們可是眼見過一個剛入宮的小太監因為奉茶不小心,濺了一滴茶在龍袍上,就被劉徹下令對他施以“滴水之刑”,慢慢折磨了一年多才死。
至於“滴水之刑”有多麽殘酷,大家都不願意去想。
故而對於劉徹這位皇帝,就算他笑容滿麵,大家也都不敢放肆。
誰知這回劉徹聽了,頗感意外,反倒對衛驍油然而生了幾分欽佩。
當然,這欽佩始終隻能沉潛於心底,表麵上,劉徹隻是淡淡一笑:“不錯。你猜得很準。這樣吧,陪朕走走。”
“是,陛下。”
衛驍跟著劉徹慢慢地往未央宮的方向走去,眼見劉徹拋下龍輦,徑自散步回去,又讓自己跟著,他也能猜測出來劉徹有話跟自己說。
“衛驍,你既然知道朕在煩惱什麽,那你有什麽建議?誰適合去河東郡賑災?”
衛驍答道:“賑災對於欽差大臣來說,或許就是個肥差。陛下給了這個,就會讓另一個忿忿不平,怎麽做都是錯。不過,臣子們都搞錯了,陛下賑災的初衷,就是為了把災銀受到受災民眾的手中,讓他們重建家園,重新開始生活。可惜,他們全搞錯了,所以爭來爭去。”
劉徹立定,深深地注視著衛驍,眸底的讚賞遮掩不住:“那麽你說,應該派何人前去最合適?滿朝文武,誰才不會惦記災銀?”
衛驍微微勾唇,輕輕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別人心裏麵想什麽,我怎麽能知道。不過,我能知道我自己。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貪這筆贓銀。所以,懇請陛下,這趟賑災,就派我去吧。”
劉徹聽了,仰頭哈哈大笑,那笑聲裏,既有天子的孤寡,亦有天子的無奈:“沒有想到,滿朝文武,居然還不如我皇宮大內裏一名小小的衛尉。三公九卿,全是幹什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