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蒼穹,振飛的白色羽翼特別顯眼,守衛於長樂宮南門的衛驍一眼就瞄見了。他的唇角邪勾起一抹譏誚。
從發現鄭詩蘊釋放羽鴿的那天起,衛驍每天雖然依舊筆直地佇立在宮門前,但始終微仰著頭凝望著天空。直到今夜,他終於等到了。
衛驍二話不說,摸出腰際的飛鏢,反手一揚,飛鏢如閃電般飛向天空,羽鴿翩然飛落。可憐小羽浸染在血泊中,睜著迷離的冰藍色眼睛,細爪子抽搐了兩下,漸漸闔眼,一命嗚呼。
衛驍立刻跑去撿拾,此刻在他眼裏,這不過是隻信鴿,死不死並不打緊。他隻關注於細爪子之中的紙條。維護皇宮安全,正是他的職責。
衛驍解下爪子上的紙條,打開細讀,發現居然是救治太後的藥方。雖然沒有落款,亦沒有稱名道姓,但是從師姐、師妹的稱呼上看來,這定是鄭詩蘊的師姐妹。
衛驍的腦海裏迅速閃過義嬈的身影。他幾乎可以斷定,這紙條一定就是她寫的。
可是,現在太醫院的這個姑娘不是“女扁鵲”嗎?為什麽她的醫術反倒不如鄭無空的侄女?
更令人可疑的是,當初女扁鵲之所以揚名,為朝廷所知,正是因為她救治了一位與王太後同樣病症的婦人,其婦亦是肚大如籮,疼痛難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徹才會派衛驍直接尋找女扁鵲為太後診治。
那為什麽當初會治,現在卻不會,反而要求救於自己的師姐?
難道說皇宮裏的這個姑娘並不是傳說中的‘女扁鵲’?
一抹寒光閃過冰眸,衛驍猛然想起在複縣的那晚,那位叫‘鄭詩蘊’的姑娘遭人追捕,機靈的利用自己做掩護。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
他曾經問她女扁鵲的下落,她卻回答不知道。
可是,後來發現明明宮裏這位女扁鵲就是她的師姐,同在一個醫館,她沒有理由不知道。
當時因為找到女扁鵲而欣喜,太後病危,匆匆忙忙帶女扁鵲回長安,卻忘了這麽關鍵的一處疑點。現在回憶起來,衛驍越想越不對勁。
那個如今在河東郡的鄭詩蘊,憑什麽問都不問原因,就替她師姐擋了尋找她師姐的人?她有什麽權利?難道說她才是女扁鵲?
腦子突然被閃電劈中似的,瞬間亮堂了。
衛驍勾起一抹唇角,邪邪笑著,果真如此,那可就太有趣了!
他睥睨著地上死去的羽鴿,心中謀劃了一番,決定不驚動聖駕。
或許這一切,對於他將來的計劃亦有幫助,這麽機靈,醫術又這麽高明的夥伴,若不能加以利用,那他衛驍就是一個傻子。
他決定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羽鴿埋了,然後用塊小白布把羽鴿包起來,迅速跑到禦花園的一處偏僻角落,將羽鴿埋在一棵桂花樹下。
之後,衛驍再偷偷潛入太醫院,找到鄭詩蘊的房間。他想了一下,沒有直接潛入房間,而是飛身上了屋簷,伏脊而侯。
待遠遠眺見鄭詩蘊回來之時,再迅速跳下屋來,將紙條放在房間門口的地板上,安排得就像是從羽鴿爪子上掉下來的一樣。
果然,鄭詩蘊發現了紙條,撿了起來,不禁大驚失色,輕聲埋怨道:“這隻小羽啊,怎麽隨隨便便就扔在這裏,要是讓人發現可怎麽得了?”
隨後,她驚惶失措地左顧右盼,見沒有人注意,立刻快步進入房間,把房門關了起來。
衛驍並沒有離開,他直接伏在鄭詩蘊房間屋頂的天窗上俯瞰,但見鄭詩蘊坐在桌邊,就著燭燈,仔細地看著那張藥方。
“原來如此——”鄭詩蘊恍然大悟,“原來太後肚子脹得又高又圓,並不是腸胃的問題,而是肝不好。她是肝不好,引起的肝腹水,什麽,還有婦科病,婦科病也會引起肚子大,袪濕寒……”
鄭詩蘊念叨了半天,這才想起來,幹脆直接抄錄了另一份,打算呈給陛下看。
抄完之後,她終於鬆了一口氣,輕鬆自在地笑了:“誒,義妁啊義妁,你還給我建議什麽借救命之恩,和太後親近,陪她散步,一則對太後康複有所裨益,二則可以拉攏太後保護自己,確保宮中安危。哼,義妁,沒想到那次我引你到凝香閣害你不成,你還能這麽幫我。我鄭詩蘊何德何能,有你這樣的好姐妹。好吧,看在你這信的份上,隻要你以後不惹我,我就放過你。”
鄭詩蘊的絮叨貫入衛驍的耳朵裏,他心中一懍,終於徹底想通了。
原來這兩個姑娘互換身份。在皇宮裏的這位才叫“鄭詩蘊”,她才是鄭無空的侄女。而河東郡的那位才叫“義妁”,她才是真正的女扁鵲。也就是那位死去的老伯的養女。
衛驍冷笑了一聲,居然敢騙他?義妁,本王不會放過你的。
他不再逗留,驟然離去。
這已經是第一療程的最後一天,這封信簡直來得太及時了。按道理,這藥方可以交給太醫令,由他安排配藥,直接給王太後送去。可是鄭詩蘊不相信崔府誌,更渴望邀功,她決定親自稟明皇帝再行處理。
偌大的皇宮,鄭詩蘊來了幾日還是沒有摸熟。她所知道的地方有限,無非就是太醫院和長秋殿。至於皇帝的寢殿和上朝的地方,據說並不在長樂宮,而是在未央宮。
那離此地,估計也要走上一個時辰。就算不畏距離遠,也不得自由出入。因此,鄭詩蘊決定等到明早劉徹下朝之後,前來看望太後的病情之時,再行稟報。
翌日,鄭詩蘊一大早就趕到長秋殿侍侯,積極親伺湯藥。
崔府誌亦來探望,將她奚落一番,鄭詩蘊都隻淡笑不語。正在此時,劉徹趕到,崔府誌隻得暫且饒過鄭詩蘊。
鄭詩蘊參拜過劉徹之後,就將藥方呈上,劉徹見了,大喜。
“既如此,就請女神醫快快施針吧。”
隨後,劉徹將藥方直接交給崔府誌,令其下去配藥。
崔府誌暗自嫉恨,才剛奚落鄭詩蘊,現在卻被派去替她做事,不免覺得顏麵掃地,但聖旨難違,他也隻得退下熬藥。
這邊鄭詩蘊卻按照義妁所說之法,替王太後施針,施針之後,太後的病痛果然緩解許多。有劉徹在一旁觀看,鄭詩蘊更是聚精會神,全力以赴,務求有更好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