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第二療程,當然是鄭詩蘊憑空捏造。但是在第一療程結束之前,她必須盡快問清楚到底要怎麽治太後的病。如今太後的命與她的命拴在了一起,鄭詩蘊怎麽也不敢掉以輕心。

燭影搖曳,揮筆如飛,鄭詩蘊詳詳細細寫下王太後的病症,一五一十描述清楚,又將所用藥方一一告訴,再三交待回信一定要快。

寫完之後,她小心將紙條折起,納入袖管之中,懷裏抱著羽鴿,想找個沒有人的宮巷放飛。這裏的宮牆這麽高,隨便找一道宮巷放飛,都沒有知道。

於是鄭詩蘊飛奔出去,盡量遠離太醫院。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太醫令那雙陰鷙銳利的小眼睛總像在探查什麽似的,一直在追著她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鄭詩蘊隱入一道沒有侍衛守護的宮巷,左右看了數遍,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把羽鴿捧出來,將紙條係於它的爪下,撫其毛,細細叮嚀。

“小羽啊小羽,我的小命可就在你手裏了,你快去快回,幫忙跑個腿,找到義妁,趕緊拿回信給我,聽見了麽?我可待你不薄,平時好吃好喝侍侯著,你可要抓緊時間,趕在我的小命不保之前回來啊。”

羽鴿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嘀咕”一聲,晶晶亮的冰藍色眼睛盯著鄭詩蘊。

“走吧——”鄭詩蘊雙手往上一拋,羽鴿振飛雙翅,淩空越過高高的宮牆,飛向廣袤的夜空,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鄭詩蘊又左右看看,拎起裙裾快速跑走了。

宮牆拐角處,閃出一個人影,那正是在宮內巡邏的衛驍。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誚,仰望著在夜空裏消失的羽鴿,又扭頭看了一眼鄭詩蘊的背影,心裏若有所思。

他不動聲色,隻是暗自決定盯緊她,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鄭詩蘊差點跑迷了路,路上遇見宮女,問了問,這才回到了太醫院。

或許是做了壞事感到心虛,她一點兒也不敢回房休息,趕緊跑到太醫院的廚房,關心給太後熬藥的情況。

義妁與鄭無空在疫區聲名大噪,老百姓對瘟疫也信心大增,別縣的老百姓不樂意了,爭先恐後的要求叔侄倆到他們那裏去治病。為此,各縣都要吵鬧起來,畢竟,瘟疫拖不得,多拖一會兒,死亡的概率就大些。

各縣的縣官被老百姓鬧得沒法,就找何錕鬧,何錕被鬧到沒法,就趕往疫區問叔侄倆意見。

“這確實難辦,”鄭無空無奈的攤手,“就算我們師徒倆分頭行事,也隻能去到兩個地方,哪裏能同時進行?還是大人自己定一個先後順序吧。”

義妁其實也心急如焚:“大人,你可知道藥也不夠了。疫情比我想象得嚴重,染病的老百姓也比我想象得多。僅靠我們叔侄雙手根本沒有辦法一下子製出那麽多藥來。所以,還有一個法子可解燃眉之急。”

“什麽法子,請說!”何錕已經把奏折遞到朝廷邀功,可不希望現在又出什麽幺蛾子。倘若這邊發生百姓暴亂,那驚動漢天子之後,先前所奏請之功反而成了自尋的死路。

義妁凜然道:“曆來醫家各有傳承,乃是傍身謀生之技,不欲外傳,但現在燃眉之急,為救百姓於水火,故而我鄭家叔侄願意把治瘟疫的秘方獻出,請大人交於各縣願意共同救災的醫館,讓他們緊急配藥,為老百姓提供醫治就是。”

“你……”鄭無空對於義妁的建議頗為驚訝。人都有私念,能做到這樣,不以秘方斂財實在不容易。

義妁似乎知道師父要說什麽,微微笑著對他輕輕搖了下頭。

“不過,”義妁轉而認真地看著何錕道,“經曆水患之後,許多百姓已經流離失所,所以估計沒有銀兩買藥。這藥方一旦放手讓各縣醫館來配藥,很有可能趁機發災難財。我鄭家的秘方可不能隨便發放給這些醫館當成賺錢工具。故而懇請大人下令,醫館若要得此密方,必須免費配藥,免費提供給患者才行,絕對不許販賣。”

何錕捋須點頭,讚賞道:“不錯,鄭姑娘果然思慮周全,確實會有人趁機斂財。行!本官這就下令,自願為老百姓義診的醫館就來領此藥方。為了補償醫館的損失,待朝廷賑災銀兩撥下來,這一場災難過後,本官會適當彌補這些醫館,並贈匾額嘉獎。”

“何大人考慮得也很周詳啊,大人真是體恤百姓,是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爺啊!”義妁嘴甜似蜜。不管以前曾經聽說過何大人種種惡事,但現下隻要是能為老百姓謀些福祉,多說些好話也無妨。

何錕樂顛顛地走了。畢竟,義妁為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告示一貼出去,立即有一批比較俠義心腸的醫館大夫響應,紛紛前來領取藥方,保證不販賣解藥斂財。何錕亦派兵去到各醫館監督,務使政令實施到位。

同時,鄭無空師徒也帶著玉奴回到無空醫館,在複縣為家鄉百姓治療。義妁每天配藥施藥,忙得無暇睡眠,疲累至極。

就在這個時侯,羽鴿飛回來了,義妁接到了鄭詩蘊的求救信函。

義妁把那紙條也給鄭無空看過,鄭無空自然心急,讓義妁快點給她回信。

義妁笑道:“這是自然的,師父就放心吧。隻不過先給師父看一下,這第一條命我可是給了。”

“哈哈,”鄭無空朗聲笑道,“你這鬼靈精。難道你真的要跟蘊兒計較,隻救她三回嗎?”

“這三回是實現對師父的承諾,也是還師父的恩情。但是不是僅這三回,那就要看她的表現了,倘若她能改邪歸正,做個好人,那我當然也念師姐妹之情,倘若不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義妁一邊說,一邊開始揮毫寫救命配方。

鄭無空訕笑了兩聲,也不再說什麽。

他深知義妁的脾氣,強起來時,誰也不買帳。

義妁寫好了藥方,對玉奴道:“把小羽喂飽了,再讓它帶著信上路吧。風|塵仆仆這一路,辛苦了。”

她用手順了順羽鴿漂亮的毛發,低頭親了一下。

那羽鴿似乎也舍不得離開義妁,叫了好幾聲,翅膀也撲楞了好幾下。

但事關王太後和鄭詩蘊的命,最終到底還是讓它盡快上路,往長安城而去。隻不過,義妁沒有想到,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小羽了。她和鄭詩蘊一起養大的小羽,是她和鄭詩蘊唯一僅有的姐妹情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