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詩蘊便對王太後道:“鬥膽敢請太後伸舌一觀。”

王太後勉強伸出舌|頭,鄭詩蘊看了看,又問:“太後飯後可有噯氣,反酸現象。”

王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紅袖連忙代答:“有的。”

鄭詩蘊聽了,便胸有成竹地向劉徹稟道:“啟稟陛下,太後的脈象弱,脾虛,舌|頭有齒痕印,飯後打嗝,打嗝時伴有胃嘈雜現象,此乃濕寒過重引起的氣滯血瘀所致,以致於太後肚子鼓得像皮球一樣,渾身無力,經常頭暈。”

“嗯——”劉徹聽了,麵色一沉,並無多大反應。

鄭詩蘊偷偷望去,不免被這臉色嚇到。原本劉徹就極具莊嚴相,這下瞳孔微斂,更顯得天威難測了。她心裏不禁打起鼓來,是哪裏說錯了麽?

“嗬嗬——”一道陰惻惻的冷笑傳來。

鄭詩蘊扭頭看去,正是那名醫官。

這醫官,其實正是方才被劉徹訓叱的太醫院之首太醫令崔府誌。

此刻,他冷笑著問道:“那麽,敢問這位民間的女扁鵲,此症如何解呢?”

鄭詩蘊立刻道:“不難。既是胃脹,可以用黨參三十克,升麻十五克,白術十克,鮮山藥、山楂各一百克。前三味納入紗布袋中,紮緊袋口,放入砂鍋中加水煎煮,去藥袋取汁,再將鮮山藥和山楂搗碎,加入藥汁中調成糊狀,連服數日,每日兩次,即可益氣養胃,消脹通氣。”

“至於飲食,少食多餐。可將升麻、白術、石榴皮填於獨肚之中,放入大砂鍋中煮熟爛透,取出肚內藥味,曬幹研末,以米湯送服,豬肚切細絲,佐餐食之。”

“哼,”崔府誌聞言立即冷笑,“不瞞這位民間的女扁鵲,在你大駕光臨之前,此法本官也用過,怎麽就不見其效?若是有效,又何需再從民間請調?”

“啊——”鄭詩蘊愕然,難道診斷有誤?

劉徹亦輕揚嘴角冷笑:“若是你就這等水平,實在辜負‘女扁鵲’之稱,不過是欺世盜世之徒。朕將詔告天下,褫奪此稱號,並問你欺君之罪。”

鄭詩蘊臉色瞬間慘白,立刻跪下請罪:“陛下請饒命,陛下,民女,民女……”

在這當下,她的腦子已然轉了好幾圈,從小愛撒謊,愛推脫罪責的毛病這時侯反倒幫了大忙。

鄭詩蘊明知這時侯若是承認就這水平,以欺君之罪論處,肯定死路一條,說不定死得還會很淒慘,故而說什麽都不能承認。

緊急關頭,她驟然想起義妁這根救命稻草,以及臨分別之際義妁所言,趕緊死咬牙關道:“民女,民女還未說完……”

“那就說!”劉徹怫然而怒。

鄭詩蘊戰戰兢兢稟道:“太後肚脹如籮,腹痛難忍,當然並非一般的病症。方才所說之法,不過是先給腸胃通氣,使其順暢,此乃……此乃第一療程,待這些做完之後,再做第二個療程,方才能痊愈。”

“哦?”劉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鄭詩蘊,冷冷笑道,“好。朕且信你一回,若是你醫不好太後,朕就治你死罪!”

其色之厲,其言之重,其聲之震,都嚇得鄭詩蘊跌坐於地。

天威難測!鄭詩蘊總算跌回現實。她方才還在對劉徹偷拋媚眼,卻沒想到天子根本不為美色所動,轉眼之間,說處死就處死。

“哼,原來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頭包啊,咯咯咯,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皇後一邊嬌笑著,一邊伸出纖纖玉手撫著劉徹的心口,欲使其順氣。

此時,鄭詩蘊才得以抬眸偷瞄了一眼陳阿嬌,眼睛一亮,驀然有了一絲驚|豔之感。她心裏不禁嗟歎,怪不得還在幼時,劉徹就誓言要“金屋藏嬌”,果然生得國色天香。

陳阿嬌五官精致至極,隻是眉心拔扈,眼波流動之中又迸射著一縷目空一切的睥睨之色,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刁蠻與潑辣,已經深入骨髓,無需撒潑,已然溢於言行舉止之中。

鄭詩蘊的臉頰與耳根熱辣辣的,忍受著皇後的奚落,暗暗咬牙。

她發誓總有一天,她一定要取而代之伴於君側。

皇帝不耐煩地撥掉了皇後的手,冷眼俯睨著鄭詩蘊:“你叫什麽名字?”

鄭詩蘊低頭回道:“民女叫‘義妁’。”

“義妁?”劉徹沉吟道,“這名字倒是少見。起來吧,快去熬煮湯藥給太後奉上,崔太醫,你也下去吧,就讓義妁在太醫院安置,給她安排個住所吧。”

“是,陛下。”鄭詩蘊與崔府誌雙雙領命退下。

劉徹實在聽不得王太後的呻喚,隻得溫言安慰幾句,隨即就告退了,臨走,給了衛驍一個眼神。

衛驍立即緊隨而出。

到得外麵,劉徹對衛驍言道:“你們剛離開河東郡,那兒就發生水患,由此瘟疫爆發,比水患更甚。聞聽名醫鄭無空與其侄女在疫區施展神奇醫術,及時救治了許多瘟疫患者,阻止了瘟疫的蔓延。倘若你找的這個女扁鵲救治不了太後,你就再往河東郡一趟,請鄭無空及其侄女入宮吧。”

“是,陛下。”衛驍躬身抱拳領命,然而腦海裏,卻突然出現了一雙清亮水靈的眼睛,一張傾城絕色的小臉。

所謂鄭無空的侄女,一定就是那個姑娘無疑。

她的醫術也很高明麽?

“義妁,你要做什麽?不是讓你去給太後熬藥嗎?”劉徹突然對著衛驍的背後厲聲喝叱。

衛驍迅速轉過身來,看見鄭詩蘊果然又返回,手裏依舊拎著藥箱。

鄭詩蘊慌忙跪下,嘴角委屈地**,顯得可憐兮兮:“陛下恕罪,並非民女抗旨,隻是崔太醫令民女來替太後施針止疼,熬藥之事,他會親自督辦,交由太醫院太醫熬製即可。民女隻得返回。”

“嗯,”劉徹微微頜首,“到底是崔太醫想得周全,你去吧。”

“是。”鄭詩蘊連忙起身進殿。

其實對於施針止疼之事,她還是有些把握的,這種小伎倆以前義妁教過她。劇痛之時,若實在無可解之法,針灸之時可加入元胡止疼,再拿出一包義妁所配的止疼藥,倒在水裏,讓紅袖泡來,給王太後服下。

果然,在施了針,用了藥之後,太後的呻|吟聲慢慢小了,漸漸平息,陷入了睡眠之中。

“誒,總算能睡個好覺了。”紅袖不由得感慨,心疼地替太後掖被子,輕輕放下綃帳。

鄭詩蘊又緊張又勞累,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暮色四合,宮人已入殿掌燈。

鄭詩蘊不敢多加逗留,她必須盡快去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