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停住了飛行的身軀,也伸出手順勢攔下了白蓮衣,將她護在身旁。
一雙鳳目金瞳瞬然發動,掃視周邊所有西河天宗門人,發覺方向與從寶象府來時並不一致起,他戒心又再提高了許多,同時出聲打破了當下的寂靜。
“寶象府在南方,青天寬廣,路又不止一條,你難道是怕了?”領頭的長虹真人還未回話,隊伍之中,剛剛就對他沒好臉色的淮南真人在禦風之中,轉過頭嘲道。
吳逸鳳目狀態暗自維持,兩手垂下,挑眉笑道:“真要對質我當然不怕,就怕某些人,一開始就不是衝著對質來的。”
他現在渾身從頭到腳,龍虎二氣,都仿佛在體內齊齊鳴動,龍虎兩種玄氣本來有質無形,各自交雜流轉卻相安無事,但此刻卻在吳逸那一片清濁世界裏,開始發出有如走獸飛龍一般的鳴動之聲,響徹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隻有他一人能感受到,那自內向外而發的強烈震悸。
龍鳴虎嘯,幾乎就要透體而出。
而這一切,都源於吳逸剛才鳳目所見,他在那一刻,看到的是一堆乘風踏虛的道門修士體內密密麻麻的九轉境內丹,原本成色不一,靈光大小不同的內丹,竟然都在同一時刻,染上了邪異而深沉的紫色,妖氣從產生到四散彌漫,都完全憑空而生,全無征兆。
這妖氣雖微小又隱秘,但覆蓋內丹的速度卻是奇快無比,轉瞬間就覆蓋了整顆內丹,不論內丹位於第幾轉,任你在丹田,胸腹,靈台,都難逃妖氣侵染,一兩百個道門修士的內丹,前一刻還是湛白含光,刹那間就染上了一層妖異的紫黑光芒。
如此之多的妖氣驟現,濃密聯結,幾乎組成一道羅網,才令吳逸體內的龍虎二氣生出強烈的感應。
這妖氣藏得也太離譜了吧!
吳逸還沒見過這種妖氣從無到有,將一顆完整純正的內丹染成妖丹的操作,以往所見妖怪,妖道妖僧,都是一開始就妖氣具足,鳳目所見展露無遺,像這樣全無破綻和征兆地將一顆純然內丹染成妖氣濃烈的妖丹,還是頭一回。
這西河天宗真就是滿門妖道??
不對,不光西河天宗,就連那隨行的神霄宗弟子陸恒雲三人也沒有幸免,一個九轉境大成,兩個九轉境修為淺些,那些還沒到中境的弟子也都被妖氣所染。
如果說這西河天宗一窩子爛人也就罷了,連神霄宗這幾個原本不是一撥人也是一樣的情況,未免也有些離奇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將這一切變化都看在眼裏的吳逸,自然是不知道這背後的緣由是因為他們早就被金壁風在大羅圖動下的手腳所操控。
受龍虎二氣轟鳴所影響,他的神意前所未有的集中,此刻外表上看一切和氣,毫無變化,實則暗流已現,舉目皆敵。
“白姑娘,你看這些道長,看出問題來了嗎?”他心裏雖然極其警惕,但麵上仍然春風不改,向身邊白蓮衣打趣道。
白蓮衣雖然覺得身邊人笑容未變,語氣已然生出警惕之意,但她望氣術修為還未臻至極高境界,自然也不能像吳逸那樣看出周圍的異象,於是披肩白裘上根根銀絲倒豎,周身玄氣流轉,一頭青絲現出三分本相所有的銀白,凝眉道:“看不出來,發生什麽事了嗎?”
吳逸這一停下,二百餘人的西河天宗大隊也紛紛在空中止住身形,此時眾多弟子所處之境,恰好地,將吳逸二人圍成了一個碩大的包圍圈,無論高低弟子,隨行眾長老,也都理所應當地,將目光聚在了吳逸身上。
為首的掌教長虹真人還沒見動靜,其下知北道人,淮南真人,望舒子,太商子,守拙子五位長老,俱都身形飄動,以居高臨下之姿飛到吳逸身前遠處,容色肅然。先是知北道人皺眉道:“你既說要證明自己清白,怎麽如今又反悔了?”
吳逸看著這三個聚元兩個九轉境大成的長老,身形飄動之下,妖氣盡管隻聚在體內一點,比較其他人卻更加內斂而凝深,不可輕視。
他們個個麵色望去都還正常,但吳逸卻是麵現冷笑,隨即嘀咕一聲:“裝的還挺像那麽回事……”
剛才開始就對吳逸頗有微詞的淮南真人這下當然臉色更差了:“從剛才就行為無禮,胡攪蠻纏,你到底想怎麽樣?”
吳逸袖裏暗自藏了匕首,一雙銳眼盯著上方幾位長老,扯開嘴角道:“我最後問一遍,你們是真的隻是想讓我跟去寶象府進行所謂的對質證明清白,而不是趁機圍殺我?”
這話一出後,幾位長老的臉色都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與其說是像陰謀被拆穿的意料之外,不如說更像是被某種東西給從中驟然間侵入打斷了原有思緒的發怔。
吳逸則在這一瞬間看的最清楚,這幾個長老體內的妖氣,就像被什麽東西給牽動著著,不約而同地從各自體內天靈處開始擴散。
而這時,他也看到了,這周圍一堆都侵染成妖氣滿滿的妖丹之外,都有一縷悠悠氣絲相係連結,究其源頭,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吳逸微微將目光越過幾位長老和數十名西河天宗弟子,直指遠處,那一位已經傲立上空,道袍飛**,麵色冷如鐵石的蒼髯老道。
西河天宗掌教,長虹真人。
顯而易見,果然是他。
長虹真人隔著數十丈遠望吳逸,不冷不熱地道:“我西河天宗乃道門正宗,行事一向是非分明,你若當真清白,就不該在此胡攪蠻纏。”
吳逸翻了個白眼,得,看來還想裝下去。
他是不知道這西河天宗是出於什麽緣故滿門都是妖道,是被通天教主手下蠱惑也好,還是別的原因也好,他都懶得理會了。
或者說,這本來也跟他沒有關係。
於是笑容更加明顯:“好……”
吳逸笑容不變,身下袍子飄動,倏然之間,已經一腳側向踹出,瞅準了包圍之中離他身邊最近的一個弟子,腳勢沉雄,力道精準地往他腹下妖丹處直透而入,毫不留情。
那名弟子身處禦風之中,修為也不過才剛邁入九轉境第二第三境左右,就算吳逸不用雲體風身,運起金剛妙相之力的一腳他也無從抗禦,猝然之間猛遭暴擊,一下子,就被踢得張口瞪眼,倒飛出去穿破雲中,一連撞了幾個弟子。
“你!”
吳逸突然之間就發難,也同樣出乎幾位長老的意料。
但他們已經無暇顧及,因為幾乎是下一個瞬間,知北道人,淮南真人等幾位長老都本能地感到了,襲至眼前的威脅!
寒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冽圓弧,風聲如裂帛,一下就在吳逸周圍十丈方圓劃出了一道開闊空間。
五位長老頓覺刃光掠麵,奇快無比,當下慌得玄氣運轉,第一時間後撤躲避,才堪堪避過這險險一刀,至於周圍靠的近的一些弟子,則是全然無從反應,叫聲四起,紛紛被這股刃光波及,隨著星點血花,飛跌向外。
匕首飛回吳逸手中,他這一刀遠未全速,刀上並沒有纏上九天應元府的神雷符,當然也沒有附帶雷氣,但之前鳳目金光照射刀身附加的威能尚在,對上妖氣有奇效,讓周圍這幫人的妖氣顯形也足夠了。
然後如他所料,這一刀下來雖然隻傷了幾個人,但那幾個西河天宗的弟子卻因為這一刀劃破道袍造成的淺傷,體內浸染整顆內丹的妖氣,也終於開始透體而出,形成妖氣獨有的黑紫氣霧。
“白姑娘,你現在再看,他們是不是一幫道貌岸然的妖人?”手裏轉著匕首,吳逸明明身處險境,心裏時刻警惕著,嘴上卻仍不忘同白蓮衣打趣。
不用他說,經過剛剛吳逸那毫無征兆地一刀後,此時白蓮衣一雙美眸,也因眼前所見驚駭莫名。
妖氣,數不盡的濃鬱妖氣,從那一個個衣冠嚴整的道門修士體內迸發而出,顯眼到她即使不用望氣術也一覽無餘的程度。
起先隻是幾個,一瞬之間,妖氣蔓延到了幾十,上百,乃至包括西河天宗幾位長老的全部人。
所有人,竟然都入了魔道?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長虹真人那張蒼老的臉說話的語氣也帶上了不含任何感情的冷酷,與之前根本判若兩人。
他語含威勢,吳逸卻全無懼色,笑道:“你管我怎麽看出來的,倒是你們,不光自己門下,就連剛剛剛神霄宗的那幾個入隊的,都一身妖氣,我倒是好奇你們怎麽做到的?”
剛才還氣勢衝衝的淮南真人此刻也是一副陰惻惻的冷聲道:“將死之人,問那麽多幹什麽?你現在已被包圍,難道還想走脫不成?”
妖氣一露就連說話的口音都像變了個人一樣啊。
那個赤元真人也是這樣,在寶象府陰司初遇時還算有禮數,結果一出了宮殿,在還陽路上再遇見時,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這麽多人,就為了我一個,如此興師動眾,真是……”
吳逸一邊說著,左手一邊悄然從後麵摟住白蓮衣的纖柳細腰。
他的目的當然不是在這個時候和白蓮衣親熱,而是方便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事情。
就在白蓮衣被這一抱忽然向他投來不解的目光之下,吳逸全身玄氣運轉,同時心念之中,也開始驅動了,他那自來到此世以來,殺人跑路一向無往不利的絕妙神通。
雲體風身!
管你那麽多,先讓自己和白蓮衣脫離這種包圍之境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