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牽著白蓮衣,從山頂空闊之處,走到了通往山道的一叢樹木中。
這幾步路子,吳逸都保持著正常步伐,他在觀察著周圍所有人的狀況。
天上飄著的兩百多人,外加山上旁觀看戲的這幾個,好多都不是易與之輩。
如果現在就帶著白蓮衣逃,多半會一下子成為眾矢之的。
這幫人來勢洶洶,就為了自己一個人就出動了這麽多九轉境甚至聚元的高手,單隻是幾個弟子的死?
雖然他從這幾位西河天宗領頭的人裏看不出妖異之象,但還是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等行到林中,吳逸瞧了一下四周,確認了有些距離,眼神才忽而由警惕變得柔和,低聲道:“白姑娘,當初我被鬼使勾魂入陰時,就有一個西河天宗的赤元真人在還陽路上阻擊,所以才回的晚了些。這西河天宗來勢洶洶,我怕到時候去寶象府對質,還會生出其他枝節,要是連累你可就糟糕了,你先回陽城等著,我日後就到。”
白蓮衣知道他語帶關切,但她卻不願讓吳逸一人獨對西河天宗,便抿唇一笑道:“這西河天宗來勢雖眾,道法精深者不少,我卻也不是沒有自保的辦法,再者,你在寶象府千夫所指下都肯為我挺身而出,我豈能獨逃?你就是讓我走,我也是要回來的。”
這回答也在吳逸意料之中,他確實是擔心周圍強手雲集,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自己難顧不說,還會連累她,但白蓮衣性子外柔內剛,這幾日相處以來對自己都柔順平和,但實則極堅定,既然都言至於此,她是不會再聽自己話單獨離開的。
“既然如此……”
吳逸將白蓮衣一隻柔荑輕握在手,扯開嘴角笑道:“咱們就看看,那幫牛鼻子能玩什麽把戲。”
白蓮衣嗤地一笑:“西河天宗也算是人間有數的大道門,你怎麽一點禮數也不講。”
吳逸肩頭一聳,道:“道門大小我不知道,但他們管教不嚴,又不分青紅皂白大批人過來興師問罪,叫他們一句牛鼻子也算不枉。”
兩人都心照不宣,知道這附近被靈識籠罩,還有個六識精微,能感知遠處任何風吹草動的大顛和尚,不宜說出太多東西,隻稍作寒暄之後,吳逸就與白蓮衣並肩行出樹林,回到空闊的山頂上。
吳逸歪著頭,望向天上的長虹真人:“老道長,先說好,去了寶象府,若是都說你那弟子事先發難,其罪該死,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吧?”
長虹真人仍是那副肅穆之相:“這是自然,若有證據證明我那兩位弟子是真的入了魔道,死於人手自然與人無尤,西河天宗並非不講理。”
“誰知道呢……”吳逸白眼一翻,嘴皮子上下低聲嘀咕著。
“你說什麽?”脾氣最烈的淮南真人立馬豎眉疾聲大喝道。
“沒什麽!”吳逸沒好氣臉色一沉,以氣貫長虹的聲量回喝了一句,這飽含玄氣聲量的陡然一提,令淮南真人與幾位長老都猝然一驚,散於空中的二百餘名弟子更是身子一震,驚聲四起。
不久前飛到空中拜會長虹真人的神霄宗陸恒雲更是被這一聲喝給驚得全身玄氣自生鳴動,連天靈內丹都微微受其影響,發出“嗡”地一陣顫動。
這小子的玄氣,比剛剛擊敗自己時還要強!
聲音大點嚇唬誰呢?吳逸最不喜歡別人在他麵前玩什麽下馬威這一套,當下也懶得跟他們客套,便同白蓮衣一起飄起身子,道:“事不宜遲,啟程吧。”
長虹真人被這一喝也仍是沒有半分慍怒色,他朝受驚的陸恒雲道:“接下來是西河一脈門中之事,你們是要隨同前往,還是自行離去?”
陸恒雲當即拱手正色道:“天下道門是一家,西河天宗既有道友遇難,晚輩師兄弟三人也願在一旁見證此人是否為真凶。”
“好。”
長虹真人仍不現惱怒之相,大袖飄動,凝起指訣。
是禦風術?
吳逸凝神注意到他的指訣變換,雖像是禦風術的架勢,但那玄氣帶動周身的風,卻要比白蓮衣教自己時示範的大上許多,頃刻間,禦風術卷起的風遠達四周,形成一股有質無形的巨大風團,托住了在場兩百餘人,同一時間,齊齊向南飛去。
這一手禦風術直接連同本門弟子和吳逸兩人,都被以同樣的速度,帶起在天上直飛,穿過周圍山壁雲霧,吳逸看在眼裏,這長虹真人施術之間雲淡風輕,麵不改色,多半是做給自己看的。
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就算那長虹真人不這麽做,而是讓一幫人各飛各的,他也不打算飛得多快。
雲體風身和借相這兩個殺手鐧還不能輕易泄露。
反正從這兒到寶象府還有八千裏路,且看看他們要打什麽算盤。
“他們已經啟程了。”
長虹真人率領西河天宗二百餘人浩浩****,駕著禦風術南下而行的畫麵,而今,全都入了無邊幽暗之境中,一雙陰沉眼裏。
截教左護法金壁風,他在這裏以教中秘術“玄靈鏡”觀看西河天宗的一舉一動。
從西河天宗發現赤元真人與弟子兩具屍首起,事情的發展就依照著他所想穩步進行著。
西河天宗接連失去幾位弟子甚至長老,如此反常之下,絕不會熟視無睹。這宗門擅長拘役鬼神,以他們之能,如果要探查凶手,一定會采取拘死者之魂的手段來尋找線索。
金壁風用障眼法事先變了吳逸的樣子,悄無聲息地解決了替赤元真人護法的那名弟子,以“分神玄法”侵入了他的肉身。
赤元真人設下的劍陣護罩雖然確實能防妖鬼邪祟,但在金壁風麵前,形同虛設。
在以赤元真人魂體在陰司截殺吳逸未成之後,金壁風就決定,讓西河天宗的人,來解決他。
如金壁風所料,西河天宗果然用拘魂法召喚了剛死不久尚留於世的那名弟子,並從那名弟子生前最後所見處,看到了“吳逸”的身影。
而茫茫天下,憑借西河天宗之能,要僅憑一個人影,找到其人當下所在地點,那就隻有運用他們宗派之中,珍藏的至寶。
“都天顯化大羅圖”
所謂“都天顯化大羅圖”,是西河天宗法脈開創之時,薩天師歸位前所留下的羅盤圖。這羅盤圖刻在一座圓石碑上,按九宮八卦,天幹地支,盡數刻列而上。
石碑邊緣還刻下了薩天師親手所立的一十八道符籙。
這座石碑上刻下的羅盤圖,是西河天宗護宗至寶,有辟魔守正的奇功妙用,此物坐鎮金都峰多年,其中一種用法就是,如果以西河天宗數位長老共同結陣開啟,就能通過大羅圖追索世上任意一人的所在之處,天南地北,千裏萬裏都無法遁逃。
長虹真人,連同幾位長老共同結陣施法開啟了大羅圖,並從圖中所指向之處,看到了吳逸當時所在之處。
金鼎山。
並且,大羅圖還給出了此行卦象,吉凶之間。
後麵就是浩浩****舉派精英盡出,向金鼎山進發尋找吳逸的事。
截至目前,一切都在金壁風所掌握之中。
但西河天宗的人就是窮極所想,也絕不會想到,自己舉派所倚賴的薩真人所傳至寶,早在那之前,就已經被金壁風所染指,動了一點手腳,隻等他們啟動大羅圖。
“接下來要怎麽辦?左護法?”金壁風身旁一道黑影頓現。
金壁風眼神微動,朝左旁來人輕瞥一眼,便道:“這幫人來的正好,剛剛金鼎山的方向,有異光大放,那來曆不明的小子又出現在了金鼎山,如果傳聞不假,那小子有可能已經得了那裏的鎮嶽靈寶。”
黑袍之影中微微一動,語氣也有了變化:“鎮嶽靈寶?那不是虛無縹緲之談嗎?我等之前也派遣過細作前去金鼎山查看過,都一無所獲,想來不是假的,就是早被誰人得了去。”
“不好說,我們聖教大計本來一帆風順,自從與這小子扯上關係後總是橫生枝節,不得不防。”
金壁風一想到之前奪取赤元真人魂體,與吳逸在陰司中交戰,被他那一手不知來曆的神通打了個措手不及,就覺得此人殊為不簡單。
他一個龍虎境,怎麽會擁有這麽離譜的神通手段?
更離譜的是,他竟然知道自己是截教中人,如今他既在金鼎山,西河天宗高手盡出,絕不能讓他逃了去。
金壁風看來,西河天宗掌教長虹真人的修為比之陰司赤元真人要強不少,又有幾位長老和二百餘名九轉境的弟子作為後陣,這小子就算身有神通,僅憑在陰司的那種程度,是絕無法淩駕於西河天宗眾人之上的。
而這時候,他隻需要,在這背後,適當的再推一把。
他看向身旁黑影,露出三分笑意:“差不多是時候了,你既來了,不妨助我一臂之力,掌劍使之一的陷劍使。”
黑影聞言,默然片刻後,傳來一聲簡短的應答:“沒問題。”
群山風景在風團之外飛掠而過,二百餘人的浩**大隊,在禦風術下,穩穩飄飛南下。
由於速度並不是很快,一兩個時辰隻飛過了三千裏。
吳逸與白蓮衣緊密相依而飛,盡管吳逸他有意更靠隊伍後麵些,但無論前後四方都是西河天宗的弟子身影,他就是想靠後,也總被一群人有意無意地盯守著。
看得還挺緊……
吳逸正如此想著,一邊下瞰地麵諸般風景時,猝然之間,他心裏微微一沉,眉頭輕鎖,難道……
“喂!去寶象府的路好像並不經過這附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