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沙一族?”

眼見石磐陀僧袍鼓風,藍臂蓄力,引動氣浪滔滔而來,媚陰和尚神色終於微變,卻是驚異於對方所說的話之中,當即恍然道:“藍色之膚,你是深沙一族的那個小鬼?”

石磐陀怒目凝眉,二話不說,當即奮臂挺掌,衝向媚陰和尚,他一向沉默寡言,一動之下,卻也聲勢十足,氣流如浮浪一般浩浩****。

他這挾氣浪衝殺而來,周身盡為藍白色氣流所覆蓋,這股澎湃之氣,隨著他身形前衝,也如岸上潮湧般一字排開,覆蓋了近半邊賽場,並火速朝著媚陰和尚所在之處湧去!

石磐陀掌還未至,他隨身的藍白氣浪卻已先一步襲至,媚陰和尚當機立斷,點足離地,輕身而縱,便已在浪頭撲至之時躍至了上空。

他人剛升起二丈許高,地上的石磐陀卻已似早有預料,右掌捏成虎爪,疾地向上空擊而出。

砰!

白色氣浪似狂濤從掌直射而出,虛空裏一陣破風烈響,媚陰和尚剛躍起懸空的身形便倒飛了出去,直有五六丈之遠,就在快要撞上那懸空擂台邊緣的清氣簾幕之時,他的身子卻是急停了下來,終究是沒有飛出場外。

媚陰和尚架在麵門之前的雙手還殘留著空擊後留下的殘煙。

地上石磐陀一擊未成,也沒有再度追擊,而是停了下來,昂首仰視,望向媚陰和尚。

“深沙一族的小鬼,才兩百年,你是從哪練來的這身本事?”

媚陰和尚緩緩放下護住身前的手,一張本來就麵色慘白的臉上,此刻更是寒意愈增,幽幽道。

方才席卷地上的澎湃氣浪此刻已然消失無蹤,石磐陀兩臂玄氣蓄於經絡之內,藍色筋肉裏宛如藏著一團青藍之火。

“我浪**莫賀延磧多年,經千般磨煉,終得這一身‘娑羅無量氣’,今日百兵大會,正好與你一算當年的仇氣!”

“娑羅無量氣?好名頭。”

媚陰和尚冷然一笑,慘然麵相更添冷厲之色,在此時大剝山的夜色之下,更有幾分與厲鬼相似。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身上同樣湧起一股比他那臉色還要白上幾分的氣流,漫湧四周,不一會兒,場外玉階上的看客諸人,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樣變動。

“這股陰寒之氣,好生逼人啊……”袁青霄凝眉震聲,忽然間身形微微一顫,如臨大敵,就連說話的聲氣都跟著顫抖起來。

場上諸人也都紛紛都因這股空氣中不知不覺而襲至的異常陰寒之感而紛紛做出了反應,有的甚至開始凝指念訣,來抵禦這股寒意。

“喲嗬,這白臉和尚果然有些東西。”相比於周遭客人的嚴陣以待,宋棠音倒是渾若無事,一副全不掛懷之態,關注著場上局勢。

吳逸對於這股空氣中突然而彌漫的陰寒之感,也早有感覺,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這股剛剛被體表感知的寒意,就突然間消弭得無影無蹤,就仿佛是被體內某種東西給抵消了一樣。

是自己練習的《元天妙真訣》的緣故嗎?

不過比起這個,吳逸更關心剛剛在場上,那個媚陰和尚說的什麽“深沙一族”。

那個石磐陀和尚,跟媚陰和尚之間,是有什麽過節不成?

還有石磐陀那一雙突然變成藍色的手臂,又是什麽名堂?

他不是人嗎?

可自己在朗星台初次見到他時,鳳目又沒有什麽奇怪的反應。

“師傅,這石磐陀和尚,還有什麽深沙一族,是什麽來頭?”他閑著也是閑著,就隨口往內心裏履真宮的聖尊師傅問了一句。

“深沙一族啊,也算和那個骷髏精有些淵源。”

履真宮裏,翻動經卷的聖尊師傅打著嗬欠,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

“當年,金身羅漢成得正果之前,也是這流沙河裏一個傷生害命的妖,也就是深沙神了,不過這妖嘛,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妖的,這深沙神,也有個稱號,叫深沙大將,是大羅天上玉皇殿前卷簾的一位將軍,因犯了天條,被打落流沙河,他這一家老小,也被發配到了流沙河,舉家受飛劍穿肋之刑。後來,到了玄奘取經之時,深沙神一族人架起金橋,送了玄奘和尚過得八百裏流沙河,才算證明脫了妖道,深沙大將潛心修煉,得了正果,他這一族人也得以脫離了流沙河,重回自由之身。”

“合著流沙河裏,原來不隻住了深沙神一個人啊?”吳逸聽到此處時,也不禁大出意料。

深沙神的故事,他在前世就有所耳聞,百回本《西遊記》的原型故事之一,《大唐三藏取經詩話》裏,就有了關於深沙神,也就是後來的沙悟淨的原型記載。

隻是他沒想到,這世界不光有深沙神,而且深沙神還不止一個,是指一族人。

這麽說來,那石磐陀,原來和深沙神是本家了?

媚陰和尚又是被深沙神吃了的九個取經人骷髏成的精,這樣看,確實也有這麽一層淵源。

不過,這倆似乎還有別的過節?

吳逸又問道:“那他們之間又有什麽過節?”

“說來也是簡單,這小和尚年少氣盛,也曾效仿他的祖宗金身羅漢,浪**四海,尋仙訪道卻在流沙河著了這個妖僧的道,誤信讒言,錯殺了無辜,最終被逐出族中,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師傅,您連這都知道啊?”

聖尊師傅鼻尖輕哼了一聲,在榻上繼續翻著經卷道:“你師傅我有慧眼,一望就能知前後,明因果,小事罷了。”

還慧眼……

雖然也知道她這話大概所言不虛,但吳逸還是對她口氣裏時常溢出的自戀有些無可奈何。

沒辦法,誰讓人家厲害呢。

另一邊場上,寒氣突發的媚陰和尚身體懸空,也似有了動靜。

“貧僧畢竟與你祖上深沙大將有緣,無意與你為難,你若肯就此退下,成人之美,日後定當還你一樁因緣。”

此刻媚陰和尚仍是那副慘然愁相,周身卻是寒氣浮動,形如冰中燃焰。

石磐陀粗眉一緊,冷聲道:“你害我觸犯族規,我豈能信你!今日這孔雀血我亦有重大之用,人命關天,更加不能相讓!”

他氣到急處,聲音越發朗闊粗豪,豪氣帶起雙臂無窮元氣,周身氣浪再次迸發,驅散了周圍場上彌漫的陰寒之氣,並大有與之相抗之勢。

石磐陀這一因心意澎湃催動的氣流之大,也影響到了場外,陰涼之意被中和,周遭氣溫回升漸暖。

媚陰和尚瞧他氣勢如虹,眼裏微一閃爍,隨即笑道:“好!你既如此英雄,想來這二百年進境不小,可敢對我一掌?”

他出言的同時,陰寒之氣越發熾盛,在他身後隱隱凝就一個惡形惡相的淡白色骷髏頭,氣勢逼人。

“好!怕你怎地!”

石磐陀性子沉厚,一應則絕無回轉之理,他又對媚陰和尚早有怨氣,自然更無拒絕的可能。

“娑羅無量氣”再次催動,石磐陀坐馬沉肩,兩條湛藍色的臂膀擺開拳架,守勢立得宛如一座鐵桶金城。

“好!”

一聲疾喝,媚陰和尚聲如鶴唳,右掌凝成煞白之色,全不見一點人皮肌膚之相,旋身帶動周身幽森陰寒之氣,形成一股飛轉的白色氣旋,筆直鑽向石磐陀所在之地。

陰鶴飛輪掌!

石磐陀屏息凝神之中,一眼認出來了這狂舞的陰寒氣旋招數的名頭,當即心裏便暗自悚然一凜。

如此招數,他是想一擊把自己打下台?

那氣旋飛轉之下,陰寒之氣越發凜冽,有如深冬之寒,雖是集中於場內,但仍不免寒氣外散,波及外頭看客,此前媚陰和尚第一次催發寒氣,便已激得場上三十來名客人紛紛提防,而此次催動,更勝剛剛不知多少,眼看著寒氣外溢,就要波及台上,關鍵時刻,輦駕裏不老婆婆所在之處,又有一道清氣悠悠飄下,繞在懸空的擂台周遭。

霎時之間,懸空圓形擂台與外界的一圈清氣簾幕,立時隔絕了那媚陰和尚裏頭不斷溢出的洶湧寒氣,周遭諸人本來都以打算各施手段抵禦寒氣,見了不老婆婆這輕描淡寫的一手,也不禁紛紛歎服。

媚陰和尚身在那飛轉如輪的氣旋之中,立掌當空擊下,毫無花巧,直取石磐陀!

石磐陀再次高喝一聲,果如之前所言,也奮起熊虎一般的藍色手臂,挺掌相迎。

一邊是娑羅無量之氣,如澎湃江海,浪翻層浪,一邊是陰風逼人之掌,如裹無數暗刀陰箭,兩相碰撞,產生的衝擊可想而知。

擂台之上,登時閃起一團烈烈白光,炫如平地曜日,這是兩股強大力量互相碰撞,衝擊而的證明,縱有剛剛不老婆婆施法加固的擂台邊界簾幕隔絕,眾人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這裏頭蘊含的威勢何等驚人。

對於吳逸來說,因為他有鳳目在身,對這團白光感應也更為敏銳,更是能清楚地知道這是什麽層次的力量硬碰硬。

媚陰和尚鼓動寒氣時,他已經在場外用鳳目窺到了他的修為層次,天靈處隻有一團氤氳之氣,繞著五個脈輪不停輪轉,這是光明境練至爐火純青的象征,假以時日,五個脈輪再合一,便能將光明境登峰造極,可以說距離光明境大成隻有一步之遙。

而他對麵的那個深沙一族石磐陀,同樣也是不遑多讓,五圈脈輪層層密布,這兩個是他所見的佛門中人裏脈輪最圓滿的,五輪俱全,還要更在大顛和尚之上。

吳逸覺得,這兩股巨力相衝之下,互不相讓,也不知會相持多久,勝負如何,這懸空擂台方圓不過十餘丈,發生了如此強烈的衝擊,也不知道是否能承受的住。

交鋒一瞬產生的白光一閃而盡,現出擂台之上一藍一白兩股不斷拮抗的氣團。

媚陰和尚自上而下擊來之掌,陰氣浩浩****,有如千百把雪白刃鋒裹身而旋,隨著他的掌勢所向源源不絕湧襲而去,與之對應的,是同樣舉掌相迎,硬接來掌的石磐陀,也馬步穩沉,湛藍之臂湧動的“娑羅無量氣”,形如一團藍焰護身,與襲來的滔滔陰寒之氣互不相讓,在雙掌交擊之處,不斷撕咬,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