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來了？
吳逸沒想到這不老婆婆的要求來得這麽快，在聽到之後，緩了一小會兒才擺出幾分謙恭的架勢，整衣挺身，道：“婆婆有何吩咐，隻要晚輩能辦到的，盡力而為。”
他才說完，就看見當空現出一抹紫光，一張紫氣繚繞的紙，高懸於正殿半空。
“這是……”
吳逸看得分明，這上頭，記載著吳逸之前與不老婆婆立下的契約，一件件法寶，都被記錄在案。
錕鋼匕首，隱氣珠，神雷符，鞭子，都在其列。
幾件寶貝看下來，當中排頭的錕鋼匕首名字前，獨獨添了一筆，是一個娟秀清雅的朱筆批字。
“銷？”吳逸輕輕念了出來，這是說自己已經銷了一筆賬的意思？
他暗自從體內取出匕首拿在袖裏，放在眼前觀看，果然，之前用鳳目觀看還存在於刀柄上的紫色鎖印，現在已是沒了蹤影。
四件，現在還有三件，這樣就算是了了其中一筆賬了？
不老婆婆道：“你在大會上戰勝文明天王贏得神弩這一次，算是銷了一筆，本來你要再贏了這宋棠音，也能再銷一筆，可你既認輸了，也就算了。”
吳逸想著自己剛剛得了的神弩，暗道：“如此說來，這不老婆婆確實也算恩怨分明，沒有拿神弩來繼續為難我，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個安排？”
那空中一紙債條，在不老婆婆法力之下，又頓化紫芒，倏忽而收，從珠簾裏傳來了她老人家慵懶而神秘的聲音：“你小子，這樁事說容易也極容易，說難也難，你可得想好了。”
吳逸心頭“咯噔”一下，這種高人安排的任務通常都不會太容易，他悻悻試探了一下道：“要不，婆婆先說說是什麽事？晚輩力所能及的，自然在所不辭。”
力所能及的，當然可以辦，那要是不能及的，當然也就不好意思了。
不老婆婆嗬嗬冷笑一聲：“放心，這事說起來，還是你占了一門大大的好處，不要你去屠龍搏虎，也不讓你去斬妖除魔，上山下海，就隻在那你朝思暮想的九陽泉。”
“好處？九陽泉？”吳逸完全摸不透這個不老婆婆在想什麽。
“走吧！”
珠簾裏疾叱一聲，不老婆婆的那團黑霧便飛衝而出，以快逾鬼魅之速裹住了吳逸，當吳逸耳中聽到那三個字時，他周身之景已瞬被黑氣所覆。
不消一個呼吸，吳逸再次看見外頭景色時，已經是截然不同於正殿的景象。
這是……
黑霧散去，吳逸但見眼前舉目煙霞，靈氣濃鬱，腳旁隨處可見靈寶瑤花，碎石路如星羅遍地，四周靈氣之密，熱氣之濃，又遮蔽了吳逸進一步想要看到更深處的視線，即使是他以鳳目觀瞧，也難以看到煙霞白霧裏的更遠處。
這裏，就是天下九泉之一的九陽泉？
不老婆婆整個身子如同一團被黑霧包起來的黑色火焰，真容難辨，就站在吳逸旁邊，淡淡道：“跟著我來，別走丟了。”
吳逸看著這個言語之間高深莫測的女仙高人，也不禁納悶，之前明明在牢裏見過一麵，怎麽現在又是把自己裹得這麽嚴實？
他用鳳目同樣無法透過黑霧去窺探不老婆婆的真身，在不老婆婆吩咐之下，不敢違背，隻得暗暗跟著。
這周遭煙霞重重，吳逸走在碎石鋪就的路上，視野受限，步履也慢，自然更留心周遭能看到的奇花異草。
他此來大剝山的任務，就是要采伏龍靈芝草，也就是當年萬聖龍女上天盜取的九葉靈芝草，多看看說不定能遇到什麽線索。
不過可惜，走了一路，吳逸也不知道走了三裏還是四裏，他跟著不老婆婆的指引踱步前進，一邊留心觀察目中所見的花草長相，卻都沒看見符合伏龍靈芝草描述的異草，沿途所見，都是些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行至一處，周圍的煙霞靈氣沒有減弱跡象，反而越發的濃鬱，吳逸體內的內丹，也生出了感應，似有一股騰騰熱氣，遍籠吳逸所在之地，這熱感從衣袍皮膚直透內裏，非同尋常。
不老婆婆停了下來。
吳逸雖然看不清前路，但也大概能猜出一點點，到了此處這熱氣貫通內外，直抵內丹，溫潤醇厚，遠不是尋常熱氣所能比擬。
難道是到了九陽泉了？
果然，不老婆婆黑霧一動，就生出一道擴散四方的波動，驅散了一直凝聚四周的煙霞白霧。
“這兒，就是九陽泉。”
煙霧驅散後吳逸眼前浮現出的，是一片闊大如鏡的湖麵。
熱氣升騰如絲縷不絕，整片泉麵，總共也不過十丈方圓，湖麵乍看雖平，但吳逸細瞧，卻也透過熱氣，看見了湖麵上水有如滾珠亂玉，從底部直湧冒上，蒸騰不斷。
這泉水之熱氣非同尋常，吳逸習慣性暗運鳳目看了一會，就罕見地覺得兩眼微微酸痛，他趕忙閉眼了一會兒再睜開，方才痛覺緩解，更不敢用鳳目來繼續久視。
這兒的熱氣熏久了眼睛疼。
不過，就那看了一會兒的工夫，吳逸還是從那九陽泉水麵上，隱隱看到了一個人影，像是躺在水麵上的樣子。
像是……女的？
吳逸由於熱氣遮擋，即使視力過人如他，也沒能看清那人長相，而就在此時，領著他路的不老婆婆已經冷不丁來了一句：“辦事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吳逸收回目光，站定身子，麵向不老婆婆的那團黑霧，懵懂道：“哦。”
“你學道多久了？”
“啊？”
吳逸一時間真沒想到不老婆婆會問出這個問題，他實際上學道到如今甚至連兩個月都沒有，總不能如實以告吧。
他壯了壯膽子，依照給李貞英編造時的思路，順著說了出來：“啟稟婆婆，晚輩小時遭難，是被師尊撿回萬壽山學道的，如今想來，大概也有兩三年了。”
“兩三年？兩三年就有如此程度？”
不老婆婆身在黑霧裏，頭微微一扭，好像居高臨下，直麵著吳逸再問道：“你試著吐納，吐出一口清氣試試？”
“一口清氣？”
吳逸如今也算是入了門，倒也懂得呼吸吐納的功夫，隻是他不大明白，讓他突然吐出一口清氣是要幹嘛？
難道這就是能夠銷了一筆賬的事？
不老婆婆威壓在前，吳逸也不大敢問，隻好依照吩咐，就地運氣吐納，自然開口，吐出了一口長氣，清氣如白綾傾吐，綿然一送而出。
清氣就在不老婆婆身前飄出，她一望之下，隨即點頭道：“清氣綿長至厚，果然是太乙玄門正氣，隻是……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吃了凡俗煙火之食？”
吳逸估摸著，如果一個多月前算最近的話，確實也算吃了凡間煙火吧。
話說回來，他一個未脫凡體的吃東西再正常不過了，這有什麽？於是自然應道：“對，額……下山遊曆時吃過。”
不老婆婆“嘖”地一聲，這次就連吳逸也能聽到，她在黑霧裏搖頭歎息道：“你是修道之人，怎麽行走人間如此不加檢點？凡間州府的酒肉都是葷腥之物，遠不能與仙家素齋相提並論，你既然已經修道，本不該貪戀酒肉才是，如今既然吃了，這一口清氣無論如何，就像白璧之瑕，用起來多少會有些折扣……哼，我若是你師傅，定當在此給你幾下板子！”
不老婆婆語氣漸厲，說得吳逸心裏微感悚懼之餘，也不覺納悶。
不就吃些東西，要不要發火啊？我這一口清氣有這麽金貴？
“這老東……老婆婆是想用你的清氣幫忙救人呢，她當然會責怪你。”
如此之刻，還是履真宮內，好似大睡初醒的聖尊師傅邊打著嗬欠好生自在地以一個吉祥臥的姿勢躺在榻上，慢慢給外頭的吳逸解了惑。
“救人？”
吳逸一時間沒聽明白，他假裝低頭恭聽不老婆婆訓斥，一邊以心聲追問。
聖尊師傅以吉祥臥之姿，手撐著頭，懶聲答道：“修行之人，一口清氣可以有救人之效，而清氣呢，需要這人自小修持，不傷生害命，不吃人，才能煉得一口至純清氣。你呢，得虧了身懷妙道無窮，天天混跡世間吃肉喝酒，一口出來雖有些許不純，打了不少折扣，但好歹勉強算是清氣。”
“自幼修持的清氣能救人？這不就是烏雞國王那一套嗎？”
吳逸這下明白了，自己沒吃過人，又賴於《元天妙真訣》功法奧妙無窮，所以才修煉了這麽點時間，也練出了那麽一口清氣。
和前世《西遊記》裏救烏雞國王時提到的孫悟空不吃人那一節，倒也異曲同工。
吳逸也明白了不老婆婆訓斥自己的理由，在她訓斥之後，也隻好低頭賠禮道：“婆婆說的是，晚輩生性憊懶慣了，常常不能持戒守身，所以才排萬壽山中弟子最末。”
聽到吳逸的自辯，不老婆婆黑焰攢動，裏頭又是一聲歎息：“哼，你這般懶惰，與世同君還能把你**至如此程度，果然是地仙之祖。”
吳逸聽她誇讚與世同君，心裏不禁有了個念頭，向體內深處問道：“師傅，我老是拿萬壽山與世同君來當擋箭牌，人家誇讚教的好，也是誇的與世同君，您老人家聽了，不會生氣吧？”
聖尊師傅卻全不掛懷，打著嗬欠道：“生氣什麽，算你有點見識，說的是與世同君，他與我也算是有金蘭之交的舊識，拜他為師，也算是我的子侄輩，不虧。”
金蘭之交，你這設定也未免太巧了些……
吳逸正想吐槽，另一邊的不老婆婆，卻是終於說出了此行帶吳逸來九陽泉的真正要求。
“你這清氣雖說遠未臻至完美，但好在還能用得，看吧，這就是你要做的事，用你的一口清氣救她一命，就算是又銷了一筆賬。”
不老婆婆黑霧攢動，又是一道氣浪發出，將九陽泉畔的熱氣給驅散了大半，也讓吳逸真正看清了，此時位於泉水之中的那個人影真麵目。
在看到的那一刻，吳逸的兩隻眼都怔住了。
好家夥……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