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現在就站在太陰雲宮正殿門外。
看著三三兩兩的人結伴而走,禦風而出。
原先隨同而來的石磐陀出得殿門,走向吳逸問道:“小施主,不知婆婆召見,有何要事?”
吳逸聳肩不解:“我也不知道,這不老婆婆性情難測,但想來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壞事。”
石磐陀也不加有疑,合十道:“既如此,那小僧先走一步,往後再會了。”
吳逸單手立掌,微笑還禮。石磐陀幾步之間,也僧袍鼓**,踏風縱出,離了太陰雲宮正殿,遙遙無影。
之後,又是袁青霄等幾人出殿,吳逸在諸多客人裏,本來也就隻稍微認識這幾人,寒暄了幾句,又目送他們離去。
他大致估計,足足等了近兩個時辰,吳逸看到這會上的二十多人才終於全離了正殿,就連看畫的幾人也走了出來。
他以一抹餘光瞥見正殿裏宮娥飛繞,來往匆匆,不知在忙些什麽,而裏頭,除了那青衣盤絲與一群宮娥外,已沒了半個客人。
青衣盤絲步下虛浮,羅裙在地上好似一團青雲浮動,身影嫋嫋,飄出了正殿門外。
吳逸陡然見她出來,還是有些心裏微怵,但麵上總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盡量一副謙恭的語氣向她問道:“敢問姑娘,婆婆有何要事召見?”
青衣盤絲置身於殿外星夜之下,一身青綠衣袍,暗生出碧熒之光,妝點周身,使得她其著身並無什麽華貴飾品,卻也粲如夜星。
她側身對著吳逸,並沒有直接回答吳逸的問題,隻淡然道:“縱橫自在無拘束,心不貪榮身不辱,你這人,原來還有這等氣概。”
吳逸一聽話頭,心裏稍稍沉了幾分。
這展開,怎麽感覺有點不對頭呢……
青衣盤絲明眸轉動,正麵看向吳逸:“你不必擔心,九陽泉你給我渡了一口氣,我知道是緊急情況,你也不是有意輕薄,而且婆婆也有令在先,我不會像幾位姐妹一樣行事乖張無理。”
“姑娘能理解就好,在下之前實在是受了些無妄之災。”吳逸瞧著她說這番話,嘴上說著不介意,心裏卻是想著,你剛剛那一套劍法,很難說沒有半點個人意圖。
“不過……”
青衣盤絲麵紗裏話鋒一轉,吳逸立馬就警覺起來,不會她還不肯善罷甘休吧。
她瞳光流轉,又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決不可有半句欺瞞。”
吳逸神情認真了幾分,點頭應道:“姑娘請問,在下一定如實回答。”
青衣盤絲眸光瞬如兩道劍光,凜凜逼視而來:“當時在九陽泉,你除了渡氣之外,可還多看了其他東西?”
吳逸當即搖頭如撥浪鼓:“沒有,絕對不敢多看不該看的。”
“不敢多看,那就是還看到了什麽了?”青衣盤絲目如利劍,寒光瞬起。
吳逸沒得法子,生怕她再糾纏下去,隻得皺眉苦笑道:“姑娘,這九陽泉裏都是熱氣蒸騰,難以久待,我又沒有閉目尋人的本事,要渡氣尋找到正確的位置,我這一雙眼睛總不可能一睜眼就隻看到姑娘的嘴。”
他還用手指著自己兩隻眼睛,比劃了一下視線的範圍,邊說道:“但我吳逸敢保證,當時除了確定姑娘渡氣所在之處外,絕對沒有因為非分之想,多看哪怕一眼。”
要說他當時完全沒有看到對方那絕好的身材,那是不可能的,隻瞥了一兩眼也算,但要說當時真有什麽多餘的想法,那倒確實也沒有。
九陽泉當時熱得他全身如同炙烤,他怎麽可能有心思盯著美女看。
“當真?”青衣盤絲眸中寒光依舊未褪。
“當真,比頂真還真,不然不老婆婆神通廣大,也不會如此就放過我吧。”吳逸同樣目不轉睛,直視著那一雙粲然星眸。
這種時候,眼神越是躲閃反而越顯露怯。
青衣盤絲眼裏咄咄逼人的寒意,在與吳逸對視半晌後,終於眼神平和了些許。她輕拂廣袖,眸光收斂道:“哼,地仙之祖門下,總還是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吳逸聽這稱呼,就有些哭笑不得,他自認或許算得半個正人,君子卻是一點也不搭邊的。
“所以,婆婆留我下來,是有什麽事?”他向青衣盤絲問道。
青衣盤絲輕紗覆麵之上,秀眉輕挑:“婆婆?實不相瞞,是我讓你留下來的。”
吳逸一聽不是不老婆婆相留,當即就神色微變:“為什麽?就為了這一個問題?”
青衣盤絲轉過身,抬頭望向天邊明月:“當然不是,我雖然並不怪罪你,但是心裏念頭,總還是有些鬱氣難舒,所以你陪我做一件事情,總不算為難你吧?”
吳逸奇道:“什麽事?”
“我平素裏一有不開心的,就喜歡舞劍……”
她說著,皓腕翻抖,袖中一道寒光飛出,照徹地磚,一柄長劍赫然在手。
“所以,就請公子與我對練幾招。”
吳逸一看她長劍在手出鞘,頓時忙道:“喂!姑娘這是?”
青衣盤絲執劍在手,月下青影如仙,輕聲道:“我說了,是讓你陪我對練幾招,點到為止,婆婆有令在先,你又是客,我豈會害你?”
吳逸瞧她劍光幽幽,無奈道:“可我不會劍法。”
盤絲劍光微抖:“就用你那一手奇怪的刀法。”
刀法?
吳逸掏出錕鋼匕首,又道:“姑娘,一寸長一寸強,我這短刀,可擋不了幾下。”
“一寸短一寸險,接好了!”
吳逸正打算還說些什麽推辭,長劍便已在青衣盤絲一聲輕叱下如銀蛇舞動而至。
劍勢淩厲,逼得吳逸猝然之間運刀在手回架,於極近距離內挑開了這直刺一劍。
這劍勢,沒有敵意。
吳逸從一兵刃相接開始,就很神奇地明白了這一點,從對方的劍上傳遞而來的信息。
一劍未成,青衣盤絲輕紗裏一抹淺笑,長劍在手,腕抖如電,一連之間,三道寒光直刺而出。
“三仙連環!”
這三劍一式快過一式,劍路也全無轉圜之曲折變化,平直而出,卻是指向吳逸的頭,頸,腹一直線三處地方。
劍招來勢之快遠不是大會上的劍舞所能比擬,即使吳逸有雲體風身,也覺快疾異常。
他心下已經知道這姑娘並不會真傷了自己,但也不願就此束手待斃。
雖然以常理而論,短兵比長兵更加不利,但這是聖尊師傅傳的飛刀術,中間神妙變化無方,吳逸早已練熟。
麵對一劍化三招齊至,吳逸步下後撤,手中錕鋼匕首熟極而流,以一道幾乎無跡可尋的氣絲相係,脫手射出。
這一刀,不招不架,而是針鋒相對,直搗進青衣盤絲攢簇刺來的三道劍光之隙裏,以直破直,還是他的飛刀更快。
飛刀?
陡然之間,一道寒光迎麵飛來,幾乎直衝她門麵眉心!
一點寒光來勢甚為意外,攻的還是青衣盤絲之不得不守之處,她雖對這飛來一刀微微愣神,卻也不見慌亂,回劍自守,揮灑出一團繞身白練。
金鐵交鳴,吳逸的飛刀理所當然地被她回劍挑開。
但青衣盤絲才站定身子,才發現,那柄飛刀被她挑飛之後,卻是以一種奇異的軌跡又轉而飛縱而來。
再看吳逸之處,正站在七八丈外,手指輕轉複抹。
以氣絲禦刀?
哼!
青衣盤絲眼神寒光瞬起,劍招再變,翻身縱起,劍光如蓮花輕綻,舞成一團錦簇,飛刀還未近身,就被劍光彈開。
那一團劍光並未停在原地飛旋,而是如飛花撲麵又向吳逸襲來。
這一式劍光千百變化,在皓月之下,一如幽蘭盛開,卻比之大會上所見,又是更加繁複詭奇不止十倍。
吳逸收刀入手,知道了她確實無意為難之後,便也更加放心地專注回守。
但這一式劍光再起變化,卻讓他一下子看花了眼。
一劍之內,就能有如此繁複細密的變化,比之前的“三仙連環”更為快疾,變化更是遠遠勝出不止千百倍,即使是陷仙門內,長虹真人的千百劍光,也猶自不及。
更何況,長虹真人那千百道劍光,是玄氣所凝的高明道法神通,而如今這一團劍光,是全憑青衣盤絲武藝所致,沒有任何神通術法加諸其上,自然是更加高明了。
反握匕首,吳逸身下運步同樣不停,上撩下擋。劍光團團攢刺,卻也章法極嚴,他刀刃本就不占距離優勢,回守招式來往之間,更是覺察到自己雖然能挑開這幾式流風回雪的劍招,但要回手出刀,對方每式劍尖一點寒光所向,同樣在分寸之間,時刻遙指自己腕脈之所在。
自己進招的路,已經被她的劍路提前堵死了。
這姑娘的劍法比他想象之中還要精妙嚴整。
沒有半點的神通術法相助,僅僅以招式而論,就已經令吳逸運刀隻有招架之功,而沒有飛刀脫手趁勢還擊之隙。
雖然沒有之前黑衣與紅衣兩位施展忘形情絲那般的難纏,但吳逸同樣也難以找到青衣盤絲這套劍法的破綻所在。
沒辦法,他對劍法一道所知實在有限,全憑眼力在勉力擋架。
“好刀法!”
青衣盤絲身在劍光之中,同樣忍不住凝眉一聲短喝。
劍勢陡然再變,她長劍脫手,瞬間掌推而出側擊劍柄向斜運勁,這一劍向著吳逸急轉如輪,飛旋而去。
長劍轉成一團雪輪疾飛,吳逸更加不敢直攖其鋒,自然要偏身躲避。
但那青衣盤絲,卻同樣動身極速,袖中青綾飛出,竟在那轉成一團難見刃影的飛劍之中,精準地一纏而住,袖綾在手,隻一揮那劍勢竟瞬間就變招掃向了即將從旁側身躲避的吳逸。
這一招以袖禦劍,放長擊遠的臨時變招,吳逸立時大驚,情急以匕首擋架,劍刃與黑色匕首之身碰出一團星火,星火之光甚至能在吳逸瞳中隱隱映照。
當!
吳逸的匕首雖是錕鋼所製,卻也被這一劍擊得連帶著吳逸身形不穩,刀被**開。
連退出了三步,吳逸站定身形時,正要舉刀應對,才發現不遠處青衣盤絲已經收袖卷綾,站定了身子。
嗯?
青衣盤絲手挽劍花,利落收劍回鞘,麵紗微揚,輕吐出一口長氣。
她眸光瑩瑩,瞧著吳逸道:“許久沒舞劍,你這一套刀法確實不錯。”
吳逸有些不以為然,泄氣苦笑道:“姑娘就別誇了,我從剛剛到現在這幾十招,可是一點上風都沒占得。”
青衣盤絲道:“我剛剛那一套《千花七變劍》,已有許多年沒用出來過,若不是你剛剛開始那一刀奇險之至,也逼不出來我這一套劍法。你僅憑招式而論,能招架那麽多下,已是同輩當世超一等的俊傑。”
“這樣啊……”
雖然對方本意是在誇讚,但吳逸聽著還是感覺有些客套之嫌,因此心上也並不以為喜。
雖說對方是個聚元境已至極高層次,距離登玄境指日可待的高手,遠超過長虹真人這些一派之長,輸也不算丟人。
但這一手飛刀畢竟是聖尊師傅傳下來的招式,雖然當時隻是近乎於遊戲般的傳給了他。
但就這麽輸了,總感覺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沒排麵。
青衣盤絲正要再說什麽,忽然之間,太陰雲宮之外遠處的夜空之間,猶如白晝突現,炸開了一團火光。
嗯?
她目中陡然厲色一閃,不再理會吳逸,凝訣禦風縱起,一團清風瞬間消失在他跟前。
吳逸同樣也看到了遠處的那團爆炸火光,那一瞬間當然也覺得好奇。
出什麽事了?
不過,他並不打算湊熱鬧,此來是打算取九陽泉水和靈芝草的,真有什麽人鬧事,不老婆婆的神通應該也能擺平。
總不能是通天教主這廝又來搞事吧?
於是,這麽想著的吳逸也念訣禦風,飛離正殿,打算縱回山洞好好睡一覺。
身起於空,剛飛出了數十丈,吳逸習慣性的回望太陰雲宮正殿一眼。
這一望,他的鳳目金瞳立馬就動了。
這是……那個老和尚?
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