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剛剛與紅綃,也就是紅衣服的盤絲姑娘關係有了微妙轉變後,也在這一片草地之中,聽她說完了這中間一係列事情的前因後果。
“《太乙金華逆練真訣》?”這個名字是吳逸第一次聽到。
據紅綃自己說,她是七仙姑裏年歲最長的,也是最早由精怪修成人身的,這個《太乙金華逆練真訣》,是她自幼還在盤絲洞所居時,父母的一位同門師兄,也就是紅綃等人的師伯相傳的遺訣功法,據說是由呂純陽的玄門正宗妙道所啟發,紅綃的那位師伯有感於原典過於溫和進境緩慢,於是反其道而行之,全盤逆練,才創出了一個《太乙金華逆練真訣》來。
後來大火燒山,紅綃父母一族覆滅之際,功訣原籍也被燒毀。
被不老婆婆收入門下後,不老婆婆覺得此功是妖精創法,練到深處,越容易陷入“竊換陰陽,顛倒正邪”的下乘妖道,性情越發顛倒,難成真陰。又因為這是紅綃父母所傳不能輕易廢了真元重修,所幸紅綃隻初窺基本,雖然練得一身傾城嬌容,絕世媚色,但也未曾禍害男子,還挽救得及,因此嚴令她不許再往深處練,改練大剝山內的功訣以轉性情,也不許給再用出此法,否則嚴懲不貸,斷不容情。
如今青衣盤絲因為調息途中心氣驟亂,身體的控製權一時間交給了六人中修為首屈一指的紅綃,她又因為見吳逸陡然之間氣色大變,血崩如注,才知道他受劍氣所傷如斯嚴重,情亂之下,才鋌而走險,以自身修煉的太陰之氣運化《太乙金華逆練真訣》,兩人秘竅相合,紅綃也沒有竊取吳逸元氣,而是導引吳逸體內玄氣自愈,一是因為紅綃太陰之氣火候精深,二來吳逸體內真訣畢竟神妙無方,一得牽引,立即如同天地之間陰陽二氣交匯,才在半個時辰之間,恢複得如此徹底。
她一個外表看上去風情萬種,魅色照人的姑娘,中間說到幾次細節處,也難免羞色泛麵,垂眼低眉,吳逸自然知道她意思所指,也有些慌亂,不敢直視。
他並不知道,紅綃所說的《太乙金華逆練真訣》雖然是真,但功效卻是大大誇張了。她隱去了中間萬鏡樓主以一片紅鱗為媒介,從中指引紅綃一步步搭就吳逸的事情。將一切都推給了她其實練得極淺的《太乙金華逆練真訣》。
因為她同樣也被囑咐了不許泄露半點天機的囑咐,不敢有絲毫違背。
在這青青世界之內,沒人能違抗萬鏡樓主。
“婆婆那一次之所以發那麽大火氣,應該是怕我見了你這個名門之後,情思放縱起來用這功法圖謀不軌,害人害己,更壞了大剝山名聲。可是我自己心裏有數的,雖然每次見你都喜歡得很,如果不是這次情勢緊急,我也不會不經你同意就……這是我練習此法以來,第一次用……”紅綃兩隻熒眸閃爍,與吳逸並肩而坐,與他娓娓道來,說到最後處時,終於語調漸輕,低如蚊呐。
吳逸聽罷,一時無言,也隻能化作一聲長歎。
這筆賬,真是糊裏糊塗,一團亂麻,事到如今,真是理都理不清了。他本來打算來大剝山辦完事就走,卻不曾想多了這些牽絆。
他偷望向身邊的紅綃,如今雖然沒了之前在紅綃居畏如猛虎的嫌惡之感,但真要說怎麽和她相處,心裏也惴惴不安沒個準。
“紅綃……姑娘,這一切太過突然,我蒙恩深重,但總覺得無福消受,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才好。”吳逸想了片刻,還是轉過頭,盯著紅綃,鄭重說道。
他不願意對紅綃虛言假意,故裝深情,剛剛雖然鬼使神差地吻了她一下,但真要說感情基礎,他自覺還是極淺,在如此事實之下,怎麽相處,自然就成了問題,所以,還是看紅綃她自己的意見為好。
紅綃對上了他這一雙眼神,愣了片刻,隨即淺淺一笑道:“我自然知道的,你若真不喜歡,我以後絕口不提就是,反正你本身未失,修行路也還長著,若要再尋道侶自然也成。”
吳逸瞧她一副嬌容笑靨隱透一二分落寞,苦笑著解釋道:“我完全不討厭姑娘你啊,隻是覺得,才見了幾麵就進展到如此地步太唐突了,日後不知道該如何相處才好,近了不是,遠了也不是。”
紅綃聞言,頓時笑靨粲如晨星,點頭道:“也是,我們精怪修成的表達情意直來直往,是與人間男女不同,回去以後,我還叫你小弟弟,你呢就叫我紅綃姐姐,如何?”
小弟弟?
吳逸乍一聽雖覺得有些不大對,但一想她年齡不知比自己大幾百歲,叫弟弟那已經是叫得老了,也就無妨了。他本也不是太計較禮數的人,於是也叫道:“叫你是紅綃姐姐,那其他幾位,該怎麽稱呼啊?”
紅綃抿起三分絳唇:“其他幾位妹妹現在估計都恨不得殺了你,你就是見到了,估計也沒機會叫了。”
吳逸頓時鼻吸冷氣,差點忘了還有這出。
紅綃一想起幾位姐妹一心同體,同樣也受此所影響,本來與吳逸嬉笑的樣子也轉為三分憂慮落寞,歎道:“我雖然總算是修行未失,但以女子身而論,總歸是連累了幾位姐妹,如今之計,也隻能拖得幾日讓她們幾位晚些出來了。”
吳逸也明白,兩相無言之下,紅綃從她那一身紅裳之中,抬起了雙手,運起靈光,與青衣盤絲之前送走宋棠音一樣,正是沈敬南簽發得以開啟通往青青世界之外的通道陣法,她們本為一體,自然也能使用此陣。
白光以遠超吳逸反應的速度充溢視線,轉瞬之間,就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
……
太陰雲宮正殿。
《青青世界補天圖》再度煥發了光芒。
這一回,三個人影,幾乎是同時出現在了畫卷光芒之外。
不老婆婆與李貞英,都不約而同,望向光芒綻放之所在。
宋棠音和紅綃,吳逸,三個明明在青青世界裏並非同時離開的人,如今卻幾乎在同一瞬間,重新出現在了畫卷之外。
宋棠音眼前白光才散,就見到了正殿景色之下,吳逸赫然與一位絕色妖嬈的女子相伴在列,不禁眼前一亮奇道:“哎?你回來的怎麽這麽快?那個賊和尚呢?”她實在是想不通,那個青衣盤絲是怎麽在突然把她送走後,又能瞬間送走這個小子的,
她也會分身法?
而且,她怎麽像是換了一身紅色衣服,身材似乎也有一些變化……
吳逸正想解釋,身側紅綃卻已搶先上前一步,對著不老婆婆下拜拱手稟道:“啟稟婆婆,企圖盜竊補天遺石的賊子金池老僧,婢女本欲擒拿,不料途中生變,已斃命於踏空老鬼手下,我二人費盡周折,才得身免。”
黑霧始終籠罩其間的不老婆婆,瞬間閃身到紅綃身前。
吳逸驟然看到黑霧來勢奇速,伸出一道黑影拿住了紅綃的手,由於青青世界裏那段特殊之事,他擔心不老婆婆看出了什麽要突然對紅綃不利,當即呼吸一緊,就要出聲,但已是不及。
不老婆婆黑霧裏竄出一道黑影,同樣黑霧繚繞,一把攥住了紅綃左手的纖白皓臂,幽幽問道:“踏空老鬼?你們驚醒了他,是如何回來的?還有,去的是青兒,你是怎麽出來的?”
“是這樣的……”
“我問她,沒問你!”吳逸才剛找到接話的頭,就被不老婆婆冷言打斷,其聲越發冷寒如冰,威勢自顯。
紅綃手腕突遭擒拿,半點還手餘地都無,當即花容失色,顫聲道:“是……是這位吳公子,與他賭了十招劍法,贏得的脫身機會。”
不老婆婆緊扣住她脈門,黑霧裏似乎也有一道視線直盯著吳逸這邊,僵持了幾個呼吸,黑霧才聚而又散,從紅綃的手腕上鬆開,正殿周圍幾乎降至冰點的氣氛,似乎才有所回升。
“你比劍贏了踏空老鬼?”不老婆婆又向吳逸問道。
吳逸低頭恭謹禮道:“是,是盤絲姑娘教我劍法,晚輩臨陣磨槍,也是老鬼前輩手下留情,才堪堪過得十招。”
不老婆婆黑霧再動,這一回又瞬身而近吳逸身前咫尺,出手極快,黑霧纏住了吳逸的手腕。吳逸依舊難以看清,在這黑霧之裏,這位神秘莫測的婆婆此刻是什麽形容神態,也無從猜度她的喜怒心思,當下也隻能屏息戒備,生怕她探知出什麽來。
雖然那個聲音有言在先,但不老婆婆實力同樣遠超自己想象,這樣讓他全無抵抗餘地的行為還是多少有些心悸。
“既如此……”黑霧扣住了吳逸脈門片刻後,不老婆婆似乎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語調中威勢減輕了幾分,“吳公子,宋姑娘,李姑娘,這畫卷之事本屬意外,原與你們無關,平添波折,想來也受驚了,就請回去休息吧。”
沒有給吳逸回話的機會,他隻看到眼前紫光閃動,身子就被一股奇勁向後拉扯,周邊場景倏然而變,又是那個已經熟悉的山洞。
又是這套……
唉,隻希望這不老婆婆,別發現了什麽,為難紅綃才好。吳逸知道此時自己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隻得躺倒在榻。
無意之間,他看到了自己衣袍裏露出來的一件東西。
那是早就斷了刀身,隻剩下握柄的錕鋼匕首,在青青世界裏對抗李道符時斷了,如今也沒了可以代替的兵刃。
雖然學了“商陽劍”,但這劍法運氣精微,耗費太大,總是用不長久。
虧,血虧啊。
沒想到來這大剝山一趟,什麽都還沒撈著,連原本的兵刃都折了進去。
不光如此,還惹上了一段桃花。
現在殺敵利器沒了,神雷符要再用隻能纏在手上,是不是該想辦法從哪兒再弄一件兵器呢?
吳逸從床榻處翻出從萬壽山帶來的包袱,裏麵是清風明月給的采藥用具,如今依照時間算,已經過去了兩天,還有四日,自己看來得抽個時間去找不老婆婆求取采藥了。
早完事也好脫身,不然再待下去,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跟紅綃相處。
在那之前,先睡一覺吧……
之後吳逸四仰八叉躺倒沉沉睡去,並沒有在睡後去往清濁世界,也沒有見到履真宮,而是就那麽極其普通的睡上了一覺。
等到他自然醒來後,估摸著時間應該已經來到了第三天,心想也差不多是時候準備去采草了。
打開洞門,吳逸走出門外吹風略略伸個懶腰,就轉頭回去,拿起了床邊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