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紅綃口中說出“烏巢禪師”時,吳逸所受到的衝擊實在不小。

烏巢禪師,會是原著浮屠山的那個烏巢禪師嗎?

這個疑問並沒有保持太久,當那陣自遠空而來的吟嘯聲過後,吳逸他們就看到了天上瑞氣飄動,一團慶雲白霧滾滾而來。

那團飛雲之上,像是擁著一個亂蓬蓬的草窩當空而行,以極快的速度,霎時之間,就飛到了吳逸兩人跟前。

如果說那是柴草窩,吳逸敢保證,那絕對是一個他所見過最誇張的草窩,枝丫簇擁團團之間,不光有瑞氣托舉圍繞,還有他叫不出來的各種毛羽各異的靈鳥伴飛,窩邊伸出的幾根枝頭上,還蹲著上躥下跳的白猿。

靈氣彌漫,竟絲毫不遜於不老婆婆八駿駕行的鳳輦。

而那碩大的草窩裏頭,赫然側臥著一個灰眉長須,半睡半醒的老禪師。

這架勢,吳逸即使沒見過,也能想到這就是剛剛銀時的聲音來處,紅綃口中的烏巢禪師了。

紅綃畢竟跟隨不老婆婆已久,熟通禮數,當即拱手拜道:“久聞浮屠山烏巢禪師大名,晚輩不老婆婆座下七仙姑紅綃見禮,此地離浮屠山尚遠,不知大師有何見教?”

草窩裏的烏巢禪師朦朧睜眼,長長打了一個哈欠,緩緩伸起腰來,望向吳逸兩人,他一雙老眼眯起,盯了吳逸好一陣才道:“原來長這樣,金鼎山的動靜,是小施主弄出來的?”

金鼎山?

吳逸印象裏這位烏巢禪師法力非凡,也不敢怠慢,拱手應道:“不知禪師說的何事?”

烏巢禪師道:“還有何事?金鼎山秘寶出世,光照萬裏,動靜大的很,我道是何等人物有此福分,如今看哪,原來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施主。”

吳逸登時明了,原來金鼎山秘寶的事連西牛賀洲的人都知道了嗎?

紅綃聞言忽地一怔,轉向吳逸,眼裏驀地現出又驚又喜的光彩,道:“原來不久前那團遍照山河的異光是你弄出來的?”

吳逸哪裏知道自己取下了救命毫毛,會有如此大的動靜,他此刻也隻能苦笑著承認道:“晚輩誤打誤撞,得了一些機緣,卻不曾想萬裏之外的大師也知曉了。”

“哈哈哈哈……”

烏巢禪師笑得長須自動,說道:“何止是我啊,其時神光照遍四大部洲,各種有能有力之人無不驚動,你既有此緣,可也得做好將來磨難四起的準備,正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

神光照遍四大部洲?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吳逸躲都還來不及,自然是不希望多惹事端或者被事端找上的,別的還好,他想起了剛破陷仙門那會,就被疑似大鵬的妖怪和禦車將軍幾乎逼到了絕境,如果沒有救命毫毛和與世同君搭救,自己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他即使現在已經初踏九轉,也完全沒有把握可以再一次從大鵬或者禦車將軍手上逃生。

一念至此,吳逸趕忙下拜道:“還望禪師指點迷津。”

烏巢禪師輕一抬手,吳逸便感膝下一股托力升起,將自己身子慢慢站起,禪師撫須道:“你若想避禍,如今須得去南贍部洲,那兒得了大乘佛法傳布天下,又有真武坐鎮,能免得許多魔障,但此去路途遙遠,你若還怕,我傳你一篇《心經》。”

吳逸猛地抬頭失聲道:“不會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吧?”

烏巢禪師笑聲更提了幾分,樂道:“哦?你倒也知道,好,接經!”

最後兩字吐出之時,吳逸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額心一點之處,就被兩根倏然飛來的手指精準地點中了。

一點靈光,隨著不知是從何而起的喃喃誦經之聲,灌入他的腦海之中。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吳逸意識在一瞬間的空靈狀態之中,聽見了《心經》經文正在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印刻進自己的腦海裏。

五十四句共二百七十字,像是無數個高僧在耳邊誦念般,傳入了吳逸耳中腦海。當他意識稍有恢複,眼前所見之物再度明晰時,才赫然見發現,剛剛還停落而下的柴草窩巢,已經悠悠升騰而起,再向天飛去。

“若遇心中迷惑處,誦念此經可保此心無礙,老僧去也!哈哈哈哈……”烏巢禪師離去的笑聲,自雲天悠遠處傳至,其聲回轉於林間,久久方絕。

隻留下吳逸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糊裏糊塗地就被傳授了《心經》,也還不知道這篇經文究竟有多大用處,吳逸現在的想法就一個。

這麽一來,我成唐僧了是吧?

紅綃自然也被這來去匆匆難覓其影的烏巢禪師嚇得有些愣神。

“我也聽得婆婆說過這位禪師,今日一見,果然見麵勝似聞名。”

吳逸得了傳授,馬上閉眼內觀體內內丹和玄氣變化,但很遺憾,並沒發現什麽變化。

雖然可以就地嚐試一下默念《心經》會有什麽效果,但吳逸偏不,畢竟他懶。

“好姐姐,好姐姐,好姐姐!現在能教我隱藏修為的方法了吧?”走了烏巢禪師,現在他馬上轉向紅綃,臉不紅,心不跳地堆起一副笑臉說道。

紅綃媚眼白了他一下,假嗔啐道:“你叫的真順口,以前莫不是也對誰這樣叫過?”

吳逸立刻舉起一隻手掌來道:“天地可鑒,別人想讓我叫還沒這福分呢!”

紅綃心裏暗喜,走得步履也自然輕快,道:“從這走二百裏,有處小鎮,我們不妨去那歇腳,再教你這法子。”

如紅綃所言,二百裏外,他們終於看到了一處村鎮,他們到時,恰好已入了夜。

這兒的把守比之南疆要寬鬆不少,幾乎就等於無,吳逸與紅綃很容易地就混在了人來人往之間,進了鎮中。

所幸一路下來,吳逸鳳目所見,都沒有見過半個身有修行的人,這也令他舒了一口氣。

這裏名叫通南鎮,同樣屬於大梁國治下,熱鬧程度遠遠超過吳逸之前去大剝山所經過的迎陽鎮。

市集繁榮,貨物往來頻頻,各種打扮的人都在其間,過如群鯽。

吳逸此時還發現,這裏來往百姓的衣著打扮,似乎與南贍部洲寶象府地界的人有了一些細微的差別。

“這兒的人衣服都挺有意思,無論男女老少,寬袍緊衫,都紋得花團錦簇的。”吳逸一邊走一邊吐槽道。

紅綃全然不以為意,到了鎮中,仿佛就像是她帶領著吳逸一樣,穿巷過街,遊得極是熟稔,她笑吟吟地解釋道:“此國風俗就是如此,就算四大部洲同為三皇五帝之後,但時移世易,各地改朝換代多了,風俗總是會變的。”

“看!”

紅綃停住步子,向吳逸指了指對麵的一側客棧,門庭若市,布置相當可以。

“掌櫃的,住店!”紅綃步履款款,一襲紅影入得店來,其容光嬌色,引得桌上眾人紛紛側目,看直了眼。

掌櫃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錦袍文士打扮,他驟見紅綃一身華服繡裳,雲髻金釵,一眼望去,不知是哪路出身的風情貴婦,登時也愣了小半刻,完全沒看紅綃身旁的吳逸,才忙擠出近乎諂媚的笑容道:“客官是要住店?”

紅綃輕動纖手,從袖裏摸出來了一錠成色十足的銀子,笑道:“開兩間上房。”

吳逸看她全然沒有施法的痕跡,是真的摸出銀子來,不禁暗自想道,還以為這好姐姐會變出錢來糊弄呢,倒是自己想岔了。

掌櫃收了錢,笑得比那十八層臉皮的老狗還要滑稽幾分,向旁吆喝道:“帶客官兩間上房!”

小二自然殷勤帶路,吳逸正要跟著紅綃上樓,偏巧他耳力長進已久,卻是無巧不巧地聽見了幾處桌上的客人在那各相私語。

“嘖……鎮上何時有那麽水靈靈的大小姐了?”

“什麽大小姐,看那貴氣風情的身段,分明是哪家富貴的夫人!”

“咱們鎮上富戶就那麽十家八家,可我看哪家都沒有這位身上的氣派啊,莫不是東南邊省城過來的?”

“我看不像,省城那兒的闊老爺出了名的愛排場,這小娘子要真是省城的,也不會隻帶了一個跑腿的小廝啊……”

吳逸聽到後麵嘴都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小廝可還行。

自己穿的有那麽窮酸嗎?

他低頭瞅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很是素淨的青衫,雖不算富貴,但怎麽看也不像小廝吧。

不過算了,跑腿的小廝就小廝吧。

剛好開了樓上兩間相鄰的房間,吳逸看著紅綃走入屋裏,中途還不免向他暗送秋波,自己也走入了另一間房。

這客房布置的倒也算體麵,吳逸剛想上床休息,一邁步頓覺身後似有異樣。

猛然回頭,卻發現紅綃已風姿嫋嫋地站在了他身後,而門沒有任何動過的跡象。

吳逸雖然微感意外,但轉瞬就定了下來,穿牆這種把戲對於紅綃這種高手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紅綃臉上露出幾分戲謔的嬌笑:“聽見沒?樓下的客人管你叫小廝呢。”

吳逸坐在了**,聳聳肩道:“叫就叫吧,小廝這行當倒也不見得多卑賤。”

紅綃輕身挪步,負手在後,笑得風情愈顯:“那,我真要你當小廝你當麽?”

吳逸也笑了:“你要是發工錢,我當當也無妨。”

盯著吳逸笑道:“你一個仙宗弟子,怎麽還能說當就當小廝。”

吳逸倒是全不掛懷:“這有什麽,我拜入師門前,也隻是個員外家的書童,和小廝倒也差不了太多。那時每月都有工錢,衣食溫飽,倒也未必就不比現在快樂。”

紅綃在他這句話後,眸中一動,像是從他眼裏捕捉到了什麽,柔聲道:“你現在踏上了修行路,也比凡俗之人少了不少顧慮,功名利祿,前程權勢都不必掛懷,隻要精進修行,要逍遙自然也是能逍遙的。”

吳逸一想到自己這修行路是如同墜崖一般回不了頭了,也隻能一聲歎息:“也許吧,但我當書童時,一日倒還偷得半日閑,現在修行後,反倒是越來越忙了。”

紅綃道:“好了,現在夜色正好,我就教你怎麽隱匿修行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