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茫茫,倏忽之間,十餘個日夜不知不覺就已經在大花船頂上輪換而過。
吳逸聽著紅綃訴說完了七個盤絲仙姑的大致特點後,雖然還是不敢說能有多少把握應對,但至少也不會一問三不知了。
紅綃身為七仙姑之首,不得不說,衣著妝扮上確實時時透著一副家長主母的風範,難怪不老婆婆偶爾會讓她來假扮自己出麵。
這十來日間,吳逸和紅綃情意已深,白日時常談天說地,晚上又琴瑟和鳴,他自覺逍遙自在,也在一路上的閑聊之間長進了一些知識。
當然,中間有時吳逸因為見識不足露了短處,往往是少不了紅綃的一番調笑的,而吳逸也不會服輸,常常又會在另一處找回場子。
這又不足為外人道了。
也虧得紅綃買下的這艘大船船艙隔板用料足夠講究,隔音效果相當好,雇的水夫團日夜在船上忙碌,竟也沒半點發覺吳逸與紅綃兩人在艙中布置的新房裏各種動靜。
到了今日,她又換了一身輕柔華貴的紅繡金線緞裳,正值午時,盤膝而坐進行修行人中最日常的行功煉氣,采取日月精華。
而吳逸呢,當然還是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艙裏布置的新房榻上,雖然沒有睡意,但他還是懶得動。
他自有真訣,當然不用像紅綃那樣時不時地還要行功煉氣,修行積少成多。此時他躺著注視著紅綃,看她行功之時,如玉脂般的麵容凝神靜氣,頭頂之上悠悠飄起氤氳之氣,以鳳目觀瞧,那頂上三花也在以某種特殊的軌跡,圍繞著那天靈一顆元嬰悠悠轉動,窈窕身軀裏此刻也是一團胸中五氣緩緩默運,開始分出道道涓流,從丹田四肢,流向天靈頂上所在,與頂上三花匯合。
五氣朝元,這是聚元境修煉中通往煉就元神之地的必要通路。紅綃如此運功,說明她聚元境的修為確實已經到了一個完成度相當高的境地,離大成煉就元神已經距離不遠。
吳逸知道,聚元一境的上下差別,比九轉境九重轉數還要巨大,完成難度更是不可相提並論。
多少人光是為了完成頂上三花,就耗費了一輩子卻連邊都沒摸到,那個西河天宗數百年修行的長虹真人,也隻才堪堪凝成三花聚頂,胸中五氣都還未成,就已經被邪魔入體,連累的他死在誅仙陣中。
而且他知道,當到了聚元之後,哪怕兩人看似進境相同,功法與機緣的不同,也會導致實力的天差地別。
就比如同樣體內煉出了五氣的媚陰和尚,雖然都是胸中存有五氣,但他的修為又完全無法與紅綃相提並論,就因為他是旁門左道取巧為了冷蛟強行煉就的五氣,自然遠不能與不老婆婆親傳的紅綃相比。
不同人不同功法之間所帶來的差距,從這個境界開始,會變本加厲地不斷拉大。
以前白蓮衣給他科普時說過,同為九轉境第五轉,她這個第五轉也比同級的夜蝠王要更加強大。
而同級之前的差距到了聚元,因為各種因素影響下,隻會更加誇張。
當然,自己這個九轉境,本身就是一個現成的絕好案例。
一想至此,吳逸腦海中不經意間,閃過了白蓮衣的眉清笑淺。
想想自從萬壽山聽說她被紫陽真人接去之後,到如今也快一個月了。
也不知道她受傷好了沒有……
“想什麽呢?”紅綃吐氣如蘭的一句,打斷了吳逸暇時放飛的思緒。
他以打趣的口吻道:“想棗夫人啊。”
紅綃已經行功完畢,自然地坐在躺下的他身旁,聽了這稱呼,不禁舒展秀眉,媚笑道:“你老叫夫人,還是老問題,那到時候下了船行走,我真讓你當下人小廝,管我叫夫人,你當麽?”
吳逸躺夠了,終於是起了身,伸了懶腰打出了一個長長的嗬欠,隨即現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以手勢示意紅綃附耳過來。
紅綃輕輕側過耳朵。
吳逸輕扯嘴角,強忍住幾乎溢出嘴角的壞笑
紅綃登時飛霞滿麵,輕推了他一下
到岸的時間,並沒有太久。
等又過了近一個月的渡海,大花船曆經約摸兩個多月,終於到了南贍部洲的西岸。
紅綃給了那些船夫一大筆錢,也順手將整艘大花船都送給了他們。
在後麵一句句感恩戴德之聲中,吳逸與紅綃踏上了南贍部洲的土地。
入眼處山青水綠,天高雲遠,一派生機盎然之景。
吳逸在南贍部洲時沒有去過東秦以外的地界,也無從判斷這兒的登陸所在到底屬不屬於東秦的國土。
東秦幅員遼闊,但終究不可能涵蓋南贍部洲所有地界,西海廣闊,接岸之處這兒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紅綃一身穿金戴玉,披紅裹繡,風韻裏自有幾分雍容貴氣,而吳逸在她身後,卻是一身磊落簡潔的素淨青衫。
兩人這麽一前一後地走著,幸虧此地無人,不然任誰見了也要吃驚,因為沒有哪個富人家的主母或夫人,會隻帶一個小廝家丁,行走在山郊外之地的。
到了南贍部洲地界,終於可以使用神通飛縱了,紅綃與吳逸走了半日,見山水重重,遠方接天摩雲還是望不到頭,就決定縱起遁光趕到人跡明顯的地界。
於是紅綃術法施為,帶著吳逸破雲飛縱,不多時間就越過了二三千裏程途。
當在高空中遠望間山川盡處隱現城池之跡時,紅綃遁光一轉飛縱,盤旋著降落在了離下方那座城池一百裏外的一片平原處。
遁光下降,紅綃收訣足點於地猶如蜻蜓點水,僅僅在周圍驚起了一圈微風。她看向吳逸道:“這兒是灌州城附近下轄的邊縣,咱們一路走過去吧。”
吳逸蹲在地上麵色鐵青,雖然肚子裏實際上並沒有什麽隔夜飯,但還是不妨礙他覺得五內翻騰,險些吐出來。
想不到遁光這玩意也能暈車……
灌州城,吳逸這副身體原主殘存的一點記憶裏也有一丁點關於此地的信息。
灌州昭武王李家,鎮守東秦西陲邊疆,總領轄地比之南疆更大更廣,包括灌州在內的十八府都盡歸治下,是開國以來的元勳藩王之一,而且不比定南王領爵而不治事,昭武李家,是實實在在司掌一地軍兵大權的朝中梁柱。
原來是到了這兒啊……
吳逸大概琢磨了一下,這兒離南疆所在大概逾萬裏之遙,遠著呢,不曾想竟然到了這裏。
“竟然到了灌州啊,這兒離我那南疆老家可是遠了。”吳逸跟在紅綃後麵,悠哉悠哉地邊走邊吐槽道。
紅綃嫣然笑道:“你還有老家?”
吳逸眉頭輕挑:“有啊,我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我家叫富貴山莊,那地方可有意思了,有時間我一定帶你去看看。”
紅綃笑得越發風情誘人:“富貴山莊這名字,你修行前是哪一家的少爺麽?”
“有時間你到了就知道嘍。”吳逸大步擺手,走得瀟灑愜意,好不自在。
走了約莫二三十裏,吳逸與紅綃一路賞景,一邊閑聊,相看兩不厭,倒也不覺緩慢。
直到遠方一聲慘叫響起。
聲音來處,是東邊方向的一片樹林。
還沒有等吳逸與紅綃動身前往查看,聲音來源就已經自己顯身而出。
準確來說,是被打飛出來的。
一道白影從林中似箭般急射而出,在地上連跌數次,去勢未止,直滾得一陣揚塵飛起後,當才止歇。
緊接著林中又一道人影直升入空,緊隨其後,從天上駕風而落。
吳逸打量了一下後麵飛來的那個人,是個男的。
這麽說剛剛那一陣聲音的主人,是被打飛的那一個了?
塵埃落定,狼狽跌倒滾地的那一個,原來是個輕衣佩劍,身形纖瘦的少女,此刻她身躺在地上,麵色慘然不見血色。
吳逸一看見她,鳳目就動了。
嗯?
她不是人?
另外追擊而至的是一個紫黑色道袍,手執三尺寶劍的中年瘦道士,麵相尖刻冷厲,目中殺意外露。
“小妖怪,念你修行不易,若能供出首惡地湧夫人所在,我答應隻廢你道行,饒你一條性命。”
那少女長相雖還稚氣未脫,此刻卻也堅決厲聲道:“呸,你這狗道妖言惑眾,我雖不是人,卻也強似你這條老狗!要殺便殺!”
地湧夫人?
吳逸本來隻是旁觀,卻在此地聽到了一個按常理而言,不該聽到的名字。
那名紫袍道人搖頭歎息道:“自作孽,不可活,既如此,我便隻好替天降妖了。”
他左手掐起劍訣,右手長劍劍身青芒纏繞,當空以劍劃了個半圓,以腕運指,瞬然玄氣運發,就要刺劍而出,以劍光穿透敵人心腹。
鏗!
就在那道人發劍刺出之時,從意想不到之處,一道勁急之力從旁截住了劍身,發出鏗然震響,道人瞬覺手上玄氣震**,當即旋身收劍,連翻了兩圈跟頭,才將那一下擊偏劍身的力道盡數化解,雙腳穩穩落地。
而他一落地,才終於看清擊偏自己劍勢的東西為何物,在自己右手持劍之旁,一片樹葉悠悠而落。
剛剛那一下竟然是樹葉打出來的???
帶著一瞬之間的驚異,他也看到了截擊來處的那人真身。
隻見數十丈外,一個紅緞華裳,挽髻帶簪的絕美女子,左手輕輕翹起蘭花指作彈射之姿,眉眼帶笑望著此處。
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小廝。
“光天化日,道長一個修道之人,怎麽對一個姑娘家要打要殺的啊?就不怕有損陰德嗎?”出手阻止的,當然就是紅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