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濟縣城外的清澈雲天,此時都被攪亂成了一團昏蒙不清的旋渦烏雲團。
蓮心駕風而至,卻也被亂雲之中道道飛散而出的氣勁給逼得近身不得,隻能停留在百丈之外的空中遠遠旁觀。
她即使看不清亂雲之中戰陣如何,但也再明白不過,夫人已經和那個女子動手了。
這已經不是她這個九轉境還尚淺的護衛能插得上手的。
劍芒破雲直刺,白虹之中金光漸生,地湧夫人,也就是白蓮衣叱聲急喝,周身**卷飛雲,連人帶劍,卷成了一道飛龍似的雲卷,以乘空擊雷之姿,自上而下,飛掠而落。
劍勢裹雲,宛如真有一道飛龍從天而降,紅綃麵對如此,容色始終未變,翻指如拂柳,忘形情絲形如密網,仿佛是始終存在於她周身一樣,在白蓮衣劍光即將刺入之時,又陡然而現,形成了一道阻隔劍勢的羅網障壁。
劍尖不斷陷入網中,離紅綃越來越近,卻始終沒有刺破那密網哪怕一星半點,透體而出。
紅綃微不可察地輕歎了一聲,手指運力扭腕,憑空一絞,被刺入部分的忘形情絲瞬間絲絲齊動絞住了劍身,並且密網大張,由聚變散,瞬間分出成千上萬道無形細絲,如密雨般撲向白蓮衣。
白蓮衣此時已經今非昔比,她雖覺劍尖盡處被一股無形巨力橫生絞纏,無法再往前刺進一分,卻也並不慌亂,陡然遇險之際,左手隻輕凝劍指,搭在了右邊握劍之手腕脈上。
半截觀音陣!
金光陣圖大展輝光,淩空亂雲之間,蓮花光紋織就的大陣圖案,立時充塞數十丈遠,本來咄咄逼人如雨而至的無形細絲,一遇著金光照射,竟都失了準頭力道,當空頹然而落。
而白蓮衣也得以回劍抽身,再次重整架勢。
紅綃猝不及防之間,也未料到她竟還有這一手,雖然吃驚,卻也並不慌亂,隻將頹落的忘形情絲收斂,神情如故,仍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白蓮衣道:“鬥了十來招了,我知道小妹子你有些仇氣,但你能不能先聽我解釋?”
白蓮衣長劍一振,凝眉淡淡道:“這麽多年了,你若洗心革麵,我有重任在身,原也可以不計較,但聽我屬下所言,你不光下毒,似乎還幹禍害無辜男子的勾當,你神通不小,我卻也不是好惹的。”
紅綃一聽頓時也哭笑不得:“禍害無辜男子?這誤會也未免……”
“多說無益,再來!”白蓮衣凝起劍訣,當即就要挺劍再上。
“等一下!”
一個聲音非常及時而果斷地打斷了兩人即將再次開始的交鋒。
聲音一出,紅綃停住了。
而白蓮衣,卻在那一刻,整個身子連同劍身都顫了一下。
吳逸終於還是沒忍住,駕著禦風術飛到了兩人戰陣當空附近。
雖然他不知道白蓮衣是如何精進修為至此,他也並不擔心紅綃會輸,但再打下去,鬧大了說不定反而難以收拾,於是隻能出麵了。
與此同時,在旁觀戰的蓮心看見遠處一個小子正飄向兩方交鋒之處,自然也有些驚訝。
這小廝什麽時候到的?怎麽她完全沒發覺?
紅綃有些意外,眼裏笑意卻也不言而喻:“你怎麽也跟來了?”
吳逸轉頭苦笑道:“你們又是怎麽打起來的?”
“吳逸?”他才回完紅綃的話,一聲略帶顫音的呼喚就將他拉到了另外一人這兒。
白蓮衣握劍的手早已頹然垂下,她麵上如有兩道若隱若現的星河垂落,震驚與欣喜交織變幻,比之天上浮雲還要難測。
吳逸長舒了一口氣,笑得如同暖陽:“白姑娘,好久不見。”
紅綃此時的神情也不比白蓮衣遜色多少,她兩隻眸子睜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那裏頭的驚異,幾乎都要散溢至渾身的各個角落。
她太清楚,那個地湧夫人此時的表情意味著什麽了。
“師祖說的沒錯,你真的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他能感受到鬢發廝磨帶來的柔順觸感與清雅淡香,帶著些許哭腔的喜悅之聲同樣在耳,吳逸自然而然地也將手輕輕擁住了她,盡量努力讓自己快樂的心情不那麽的影響說話的語氣:“我有高人相救怎麽會死呢,聽說你被什麽紫陽真人救了,怎麽如今當起了地湧夫人?”
白蓮衣兩頰清淚餘痕未消,瓊鼻一點帶著三分可愛的暈色,她似涕又笑,望著吳逸眼裏如有星河,但轉瞬之間,又陡然變為了凜然之色,冷聲道:“我先解決了她,再跟你好好說!”
“等等……等等……”吳逸連忙抱住他,奇道:“你怎麽會跟紅綃姐姐動起手來的?你們認識?”
白蓮衣這時從巨大的欣喜中恢複了理智,她眼裏也同樣散發出了與剛剛紅綃同樣的異樣光彩,看了下吳逸,又看向紅綃,失聲道:“你們……是什麽關係?”
紅綃直接毫不客氣地答道:“就是你那丫頭夜裏聽到的關係。”
她秀腕輕抖,忘形情絲再動,倏然之間一下子就纏中了吳逸的腰部,一拉之下,吳逸就離了白蓮衣身邊,瞬間被拉到了紅綃身邊。
白蓮衣瞬間臉色煞白,連呼吸都仿佛凝結。
紅綃極熟練地一隻手摟著吳逸的脖子,眼中媚意頓現,斜視著白蓮衣道:“小妹妹,看來你跟我家小弟弟關係不淺啊,不過我還是不想再跟你動手,我告訴你,你認錯人了,如今之事也是誤會一場,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吳逸被紅綃摟著,他此刻也開始體會到一股即將一觸即發的火藥味,稍有不慎,搞不好真的會血流成河。
這就是傳聞中的修羅場嗎?
“你……你……你……”
白蓮衣煞白的一張月貌花容上,仍然滿是不可置信。
她握劍的手幾乎將劍柄捏碎。
終於,白蓮衣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地湧劍猛然出劍,劃出了一圈繞身遁光,轉頭眼角曳出一抹星點垂露,就沒入了遁光之中,頃刻消失在了北邊。
連屬下蓮心都沒有帶上。
“白姑娘!”吳逸急聲叫道想要挽留,但也沒能讓那道遁光停下來半點。
這都叫什麽事啊我去……
他雖然很想追上去,但紅綃此時那一雙明顯不會放過他的眼神,讓他不得不留了下來。
“好弟弟,你的豔福好像還真不淺啊……”
回到了道濟縣城的客棧。
才剛上樓梯,吳逸就被紅綃直接拉了進去,關上房門:“你可得給我好好講講,這是怎麽回事……”
吳逸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也隻好就地跟紅綃講述了他在陽城跟白蓮衣認識的來龍去脈,除了李貞英化名的事不提,將山洞除妖,寶象府重逢,金鼎山被西河天宗圍困導致分離的前因後果都講了出來。
紅綃靠在吳逸懷裏聽罷,默然良久,終於還是幽幽歎了一聲:“都說先來後到,原來是我奪人所愛了。”
吳逸也知道,自己跟紅綃這段關係的進展實在不可以常理論之,本來是紅綃一開始纏上的他,後麵又因為陰差陽錯,發生了那些事情,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一開始他也對紅綃懼怕躲避為多,但後麵相處下來,也是不知不覺間情意漸深,遠不是一般露水情緣可比了。
而白蓮衣呢,雖然之前沒有點明心跡,也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但也就差臨門一腳,如果沒有誅仙陣那件事,估計要不了多久也是水到渠成。
現在這兩人不知道為什麽就要動起手來,吳逸兩世都沒有遇見過這種問題,沒有頭緒也隻好問道:“要是什麽事情都能論先來後到,世間又哪來的那麽多苦惱,先不說這個,你又是怎麽和她打起來的?”
而在紅綃的講述之中,吳逸也才知道了剛剛那陣爭端的緣由,其實也是誤會一場。
那個被他們救了的蓮心,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將紅綃誤認為了吸取陽氣,禍害良家少男的妖女,恰好灌州一帶最近正好傳聞有一個流動各縣潛蹤作案的妖女,她就把這事情報給了地湧夫人,也就是白蓮衣。
而白蓮衣讓蓮心入城打聽的同時,自己也到了城內,而且就在客棧門前。紅綃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於是隻好將她引到城外半空準備解釋,這也才有了後麵吳逸所看到的事。
“原來如此,這架打的真是莫名其妙……”
吳逸聽罷,也隻得幹笑兩聲,搖頭苦歎。
紅綃輕身從他懷裏離開,目中含情,望了他小半晌,才柔聲道:“你現在,是不是想去找她?”
吳逸乍然被她說中了心事,起身道:“你看出來了?”
紅綃點點頭輕如蚊呐的“嗯”了一聲後,接著道:“誤會早解為妙,你與她久別重逢,是該好好說說話了。”
吳逸從她此時的微笑裏看不出半點欣喜,皺眉道:“那你怎麽辦?我們一起去?”
紅綃將頭偏過一邊,道:“我讓你去二郎真君廟去探路,你沒去成,自然隻好我去了,我還有自己的事要辦,再說你去了兩人你儂我儂的,我成什麽了?”
說到後句時,她語氣裏越發輕柔嬌膩,像極了妻子在跟丈夫耍脾氣。
吳逸順手就要摟過她,問道:“又是二郎真君,你去真君廟到底有什麽事情?”
紅綃歎道:“查一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