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起來了?”

本來是想找紫織詢問解毒之法的吳逸,在正當口,卻遭逢紫織換了身,換做了不老婆婆座下七仙姑裏另一位掌控了身軀,也就是眼前的素綾,現在吳逸聽到了素綾出來後解釋說,紫織是因為害怕躲進了裏麵。

難道那一夜是真嚇到她了?

但吳逸還是對這素綾的出現有些不解:“不過,為什麽會是你出來,紅綃呢?”

紅綃是七仙姑之首,論年齡和修為她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目前也是她跟自己感情最好,如果換了身她沒理由不出來啊。

“因為紫織的毒,除了她本人以外,隻有我知道該如何解法,我也跟大姐說過了。”素綾回答的時候聲音平和柔順,卻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眼神也是,雖然吳逸就在她眼前,但她眼裏卻似乎看不見吳逸這個人一般。

吳逸奇道:“你知道該怎麽解毒?”

素綾不冷不熱地應道:“嗯。”

隻應了這一句,她就直接縱起遁光,沒有理會吳逸,飛向了白蓮衣所在的群山之中。

反應還真冷淡……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吳逸看了一眼下方爆炸雲煙已經漸漸散開的山地,那大威德明王已經炸得屍骨難以完整,一條命魂歸幽冥,也沒有對吳逸造成任何傷害。

正要離開,他看到了下方微光一閃,這才想起來,哦,那是分身從大威德明王手中奪下來的太阿劍,這是符淩昭的佩劍。

於是落地在一片焦土上撿起了太阿寶劍,也追著素綾飛空曳下的餘光一路禦風返回。

他並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之後,地上那一片焦土之上,殘留著七零八落的焦黑遺骸,那是大威德明王的遺骨。

此刻骷髏頭骨上,那灼痕殘煙未消的兩個眼孔中間,眉心之處,一點幽幽異光,正閃爍著微芒不散。

當素綾一身煙霞籠雪地出現在白蓮衣所在的山丘上時,如白蓮衣也難免為之呆立一瞬。

明明幾乎是一張臉孔,這位白衣女子的神態卻又與之前的紅衣,紫衣都迥然不同,清英絕俗,如萬蕊叢中玉枝堆雪,卻又似月光浮照,輕柔溫潤。

素綾一看到白蓮衣與躺在地上的兩人,就首先向著白蓮衣,低頭致意,言道:“舍妹多年以前任意妄為,對姑娘師門多有冒犯,如今在此代她賠禮,還望寬恕。”

白蓮衣還不知道素綾這出現是個什麽情況,對這突如其來的道歉也隻好木然的接受了,同時,吳逸在這兩句話的時間裏也拿著太阿劍縱身而至。

素綾低身靜靜觀瞧著符淩昭與趙從道,連碰都沒有碰一下,不一會兒,就道:“四氣緊鎖,寒熱不通,內結虛閉,把他們兩位送到一個能休養的地方,接下來需要的藥二位有辦法能弄到嗎?”

一兩句話間,她就簡單說出了兩人症結所在,吳逸不通醫理還不覺得,白蓮衣聽罷,卻是低聲驚呼了一句:“果然醫道有方。”

能休養的地方?

吳逸很自然地想到了昭武王府,本來就是從那出來的,回那兒去休養自然合情合理,至於藥,那就更不用缺了。

接下來很快就決定了,由素綾駕起遁光,載著吳逸,白蓮衣連同兩名傷者,在吳逸指路之下,回到了昭武王府。

在靈顯居前,一看見落地的吳逸眾人,康伯武與張仲嶽瞬間都像看見了什麽極驚恐的事情一般,第一時間竟然傳令左右,厲聲道:“馬上傳芳襲居的婢女來,其餘人不許聲張,違者軍法處置!”

康伯武快步上前,看著落地後白蓮衣背著的符淩昭與吳逸背著的趙從道,一時之間又是驚喜,又是夾雜著幾分另外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情緒。

然後他才看到了吳逸二人之外,多出來的另一位絕色之容的女子:“這位是?”

吳逸剛想這措辭該怎麽介紹:“哦,這位是……”

素綾卻先一步自己說了出來:“小女子俗名素綾,這位將軍,這兩人所受之毒異乎尋常,府中可有藥庫?”

救人之事,康伯武如臨大敵,絕不敢稍有怠慢,當即凝眉連聲道:“有,有,姑娘可能救治?”

素綾道:“那就有勞將軍,準備兩間清幽幹淨的房間,安置二位傷者,備三支雲點香熏滿屋房,房中東南西北四角方隅,再各備一隻小的三足銅爐,盡快!”

“是!”

康伯武與張仲嶽此時完全沒有慶賀的餘興,直接就讓錦衣衛與匆匆趕到的婢女領著吳逸一行人直往廂房中走去。

等到了房中,背著人的吳逸兩人,依照路上素綾的吩咐,各將符淩昭與趙從道放在了東西兩張大**,東西兩側有一簾相隔。

然後,素綾在向康伯武吩咐了筆墨紙硯寫下藥方後,就請吳逸與白蓮衣留在了屋外。

“救人事關重大,閑雜人等留在房中,容易影響四方之氣,還請一律回避。”

吳逸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光是他和白蓮衣,就連康伯武與張仲嶽,還有一眾錦衣衛與婢女,都被排除在了屋外等候吩咐。

雖然道理是這道理,但他總覺得,素綾在請自己出去時,語氣似乎透著那麽一絲似有若無的冷漠。

沒有多久,當素綾出來時,手裏拿著兩張寫滿了的紙。

她沒有看吳逸一眼,而是直接將紙輕飄飄遞給康伯武,說道:“藥方依照這上麵所寫,每日子前午後,隻能由婢女進屋喂藥,服足三日為止。切記,在三日間,男子一步不能進屋,否則壞了房中四方氤氳藥氣,隻怕是前功盡棄了。”

康伯武看著這藥方上寫的滿滿的名目,望向吳逸:“這……這藥……”

吳逸看了素綾一眼,笑道:“將軍,就且相信她吧,她斷症極準,必有醫治之方。”

康伯武一想到吳逸是符淩昭所薦之人,又曾救得道濟縣危難,他雖不通藥理,但也認得方中所寫藥物,都是名貴珍稀之物。

幸好府庫充盈,盡皆完備,康伯武與張仲嶽心照不宣,直接吩咐了下去,讓下仆去抓藥的同時,也命錦衣衛趕往了王府寢宮。

吳逸在一旁見他如此緊張,更加確定了,這個趙從道和符淩昭絕不是一般的人。

他低頭看了下自己手上,發現了太阿劍還在,等康伯武吩咐完畢了,就朝著他道:“康將軍,這是符公子的佩劍,物歸原主,請收下吧。”

本來這劍他就平常一扔,康伯武也是沙場宿將,但接下太阿劍時卻是直接用雙手捧了下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態。

吳逸在一旁看著心裏隻想吐槽,這把劍固然聲名不小,但有那麽金貴嗎?又不會摔壞。

等接了劍,康伯武又與張仲嶽向著吳逸打了個眼色,招手示意似乎是讓他過來。

吳逸望了一眼左右兩個姑娘,才確定了那是在叫他自己,於是移步上前道:“將軍,有何吩咐?”

康伯武身子高大,此時也稍彎下了腰,低聲道:“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說話?”

吳逸點頭。

兩名全副甲胄的將軍,帶著吳逸遠離屋外,走到了闊大宮牆的門樓一角處,康伯武才目泛一絲精光,以試探的語氣問道:“小兄弟此行救下了符公子,敢問……有沒有看到什麽?”

吳逸能看出他眼裏的緊張與藏在後頭的銳意,符淩昭的身份看來相當重要。

他雖然也有些好奇這姑娘是用了什麽手段才在別人看來是男子形象,但也僅止於一般的“八卦”層次,並沒有到達“關心”的地步,對於她的身份,則更是無所謂了。

於是他扯起一抹笑容,應道:“救人而已,亂軍之中,哪有閑暇去看別的?將軍還有別的可問?”

“沒有了,沒有了,吳兄幾位搭救之恩,容我稟報大王,定然重重答謝!”康伯武見得如此,也和張仲嶽一起爽朗大笑,連聲道謝。

等客套了幾句,吳逸不免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沒幾下就給出了藥方救治的素綾身上。

隻見她站立屋門前,看著一列列婢女捧著各色藥草而至,每一個經過,她都要檢查一遍所帶的藥草,確保了劑量,方能放行煎藥,作風可謂相當嚴謹。

這姑娘,在大剝山時隻見了一麵,沒看出來還是個醫道好手。

就在昭武王府中人員調動越來越多,都在為救治傷者而奔忙時,理所當然地,沒有人有時間顧及此刻不久前才被趙從道一通大鬧的烏蠻族所在,烏蘇裏群山。

在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大威德明王遺骨前,出現了一道幽邃難明的黑影。

那黑影不成人形,形如霧氣又像是火團一般,飄**在焦骨之前。

“沒想到,安插你這廢物潛伏烏蠻,一段時間不見,不光還沒達到目的,還成了這副德性。現在大事將近,看來,也隻能再讓你的魂魄為聖教盡一份力了。”

那道黑影周身立即泛起一道劍形光芒,精準地射入了大威德明王頭骨一點之中。

隨後黑影如同憑空消失一般,完全不拖泥帶水,遁入了虛空。

當烏蠻小王子因為那陣爆炸而趕至當地,看見大威德明王骸骨時,那道黑影已經離開了足有一個時辰。

小王子本來看見焦土之中,一具七零八落的骸骨散落一地,本就驚魂未定的心緒更是驚上加驚。

可他那一雙目光才不經意間對上大威德明王的骸骨,就突然之間,整個身子微微一顫。

剛才驚嚇的亂飛的口鼻五官,瞬間變了一個人一般,在旁人難見的角度裏,恢複了異乎尋常的冷靜。

目中閃過一絲寒光,猛地抽出刀來,向空以烏蠻話大喊道:“烏蠻勇士們,我們的國師已經遭受了中原人的毒手!我們烏蠻人絕不能就此認輸!!收斂國師的遺骨回寨,辦一場大葬,然後複仇!”

“複仇!”

“複仇!”

小王子身邊的親衛隊都是百戰之勇,極易被煽動血勇,也跟著他而高聲呼喊。

就在這響徹山林的呼聲裏,小王子牽著韁繩,遙望向數重山外,那裏的方向,是烏蠻族的王帳所在城寨。

也是祭祀烏蠻族多年未變的信仰,金睛鬼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