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了白蓮衣所在的大樹後,吳逸的分身當即就解了化身,趙從道的身體瞬間沒了支撐頹然倒在地上,而吳逸自己則是緩緩讓白蓮衣從背後將符淩昭解下,放在了草地上。

白蓮衣正當查看兩人中毒傷勢時,卻“呀”地一聲輕呼:“這……”

吳逸問道:“怎麽了嗎?”

她指著符淩昭的方向,驚聲道:“她,她真的是個姑娘!”

吳逸看了符淩昭一眼,暈過去的臉上靜夜沉沉,容光不散,雖是一身男裝,但在他眼裏很明顯是女子的眉目,並沒有變化。

“你之前真的沒看出來?”他帶著不解向白蓮衣問道。

白蓮衣蹙眉搖頭:“看不出來,她之前的長相,比現在的樣子要更硬朗些,也有喉結,雖然同樣俊秀,但她現在這副模樣,卻是更像姑娘家,無論如何打扮都是做不得假的……”

聽罷,吳逸對她的後半句更是認同,這符淩昭的模樣,即使是男裝也難以掩蓋眉目五官間特有的秀美之氣。

可為什麽自己一開始就看出來了,白蓮衣卻是現在才看出來呢?

難道是她身上有什麽東西影響,遮蓋了自己真實相貌,雖然瞞不過自己的鳳目,現在失效了,回歸原樣了?

白蓮衣扶起符淩昭手臂,扯開袖子露出的小半截白皙臂腕也變得小了半圈,指間扣脈,不過片刻,她的娥眉又鎖得更緊:“不好,這症狀不大對。”

“怎麽回事?”吳逸對醫道幾乎一竅不通,即使有鳳目也看不出來。

白蓮衣放下符淩昭的手,又從另一旁拿起趙從道的手臂,這次沒有掀開袖子,而是手指摁在他腕上的甲胄之上,隔著甲胄也無礙玄氣一點而入,眉間凝重之色沒有半分消退。

她放下了趙從道的手,歎道:“我聽我師傅說過,奇菱木之毒入人身後最多隻會令人力軟筋麻,昏睡不醒,可是這兩人體內的氣象卻不止如此,脈氣不流,神思受困,他們現在看著像是昏過去了,但呼吸接近於無……奇菱木的毒裏恐怕還有其他的東西。”

“這麽嚴重?”吳逸因為對佛道之外的修煉法門不大了解,即使有鳳目也看不明白符淩昭這兩人的此刻體內的情況。

白蓮衣頗為沉重地點點頭:“嗯,按照‘奇菱木’原本的毒性,人中了大概至多十二個時辰就會醒轉,可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解毒的話,隻怕……”

吳逸也看著這兩人,一時默然。

他現在在看著這邊的同時,一部分注意力還在留意著另外一邊,幾重山外的一場戰鬥之中。

鳳目金光爆射而出,飛空盤結如網的忘形情絲在烈光之中焚灼殆盡,連同附近的一片樹木,也燃得焦紅。

“怎麽哪兒都能遇見你,真是晦氣。”紫織身飄上半空,避開了金光照射範圍,她的忘形情絲同樣無法應對吳逸的鳳目金光。

吳逸分身抬頭望著當空飄於林上的紫織,開口道:“你這些天究竟跑哪去了?”

當然,說話的是吳逸本身的意識,如果吳逸本體不動念,那麽分身是不會說話的。

相比較吳逸,紫織臉上的表情顯然還是不大高興,她眉泛三分薄怒,哼道:“你管我去哪兒,我本來想從那烏蠻人手上拿回我的藥,你卻把他打得半死。”

她說著,語帶惱意,翻手掐起一個蘭花指。

吳逸分身在瞬間,就感到了來自大威德明王身軀所嵌入山壁之處的一陣耀眼白光。

白光現處,山壁上轟然一陣炸響,在山坡上開起了一朵灼紅色的花火。

大威德明王炸了,爆炸直蔓數十丈寬,升騰而起近十丈高的煙雲之中向上飛出一道人影,那是吳逸的分身。

在飛出沒多久後,吳逸的分身就陡然之間,化作了清風消散在當空之中。

紫織啐了一聲:“哼,原來是個假身。”

“那個大威德明王手裏的毒是你的?”假身才消失,吳逸本體的身形就已經從遠空瞬至當前之地,他自然也聽到了紫織在這說的話,當即讓白蓮衣在原地照看兩人,自己飛身趕來。

他是真沒想到,這丫頭才離開幾天,居然還跟烏蠻扯上了關係。

紫織倒是認得很幹脆:“我聽說這兒的烏蠻人好勇鬥狠,據說是喝了一種雄勝酒,王子麾下親兵個個都力增十倍,剛剛炸了的那個番僧也一樣,我覺得這藥性熟悉,就想著是不是我當年遺落世間的,沒想到還真是。”

吳逸又問道:“那什麽奇菱木呢,也是你做出來的?”

紫織眨了兩下水光瀲灩的大圓眼睛,道:“那玩意最初是婆婆收入寶庫中的,我拿來煉做了毒,多年不見,也被這和尚歪打正著給撿到了。”

她說著一臉無辜,吳逸看得卻也是一臉無奈:“紫織妹妹,你的毒術高明,現在就害得兩個無辜之人正中了你這奇菱木的毒霧,昏迷不醒,你說說,現在怎麽辦?”

紫織一下子揚起狡黠的甜笑:“你想找解藥?”

“當然。”吳逸沒有否認。

她笑得更加燦爛,卻道:“要解卻也容易,我偏不說。”

以紫織之前跟自己的過節,吳逸對她現在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直接了當地就問道:“說吧,什麽條件你才肯說出解法?”

紫織眸光一動:“你得先告訴我,你究竟用了什麽法子,才能讓我的毒對你不起作用。”

吳逸雖然不能告訴他自己師門來處,但大體地說說還是可以的,直接就道:“我體內修煉的功法特殊,隻要我願意,可以阻擋大部分來犯入侵的攻勢,我救你姐姐和銀角大王對賭時,用的也是這個法子。”

紫織聽他提及紅綃,臉上神色也現出了恍然之色:“原來是這樣,你那一招原來還能防毒?”

吳逸撇嘴道:“應該是這樣。好了,現在你該說了吧。”

紫織捏著下巴,眸光再動,忽而又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不用那法子吃我一記毒術,讓我看看藥效,我就把解法告訴你。”

讓我中毒?

吳逸已經在換骨夫人一戰之中領教過她手上製出來的毒究竟是何等厲害,天知道她還有多少手段沒有用,自己沒了功訣護身,怎麽能受得了?

“哦,那告辭。”吳逸想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她不肯說,大不了就把人抬回昭武王府去讓王府的人救,灌州昭武王久有盛名,總有救治之法,難不成自己還得低三下四地求她?

吳逸禦風就要離開,紫織見他拒絕得如此幹脆,登時臉漲紅三分,急道:“你不是為了救人討解藥而來的?”

吳逸偏頭道:“當然是啊,但你又不肯給,我隻好告辭了,你不救未必就沒有人救。”

紫織立時怒上眉梢,她嬌聲喝道:“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那兩個人現在毒霧入體,我就算遠隔百裏之外,也能遙相操控……”

她一邊說著,纖手抬起,紫光就要凝聚於指尖。

就在這紫光剛在指尖一點,凝成剔透熒光之時,吳逸的身子就已經倏然間改變方向,衝到了她麵前,大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

紫織若論反應速度,其實還是不如雲體風身之下的吳逸,猝然之下,被吳逸全速毫無保留地欺近身前,吳逸雙目灼灼含光待發,聲音也陡然壓得沉冷許多:“你鬧夠了沒有?”

如果是別人,吳逸眼中的金光早就噴出來了,哪裏會講那麽多道理。

可紫織不同,她和紅綃既是姐妹,又一體相係,吳逸就是再惱怒紫織的胡作非為,也不能第一時間就對她怎麽樣。

現在她又想仗著毒術妄自坑害無辜,吳逸雖說和趙從道符淩昭沒什麽特別深的交情,但既然受人之托把人救了,就不能眼睜睜看著紫織在這對他們出手。

紫織右腕貼身被擒,她不精武藝,陡然之間想起了那個夜裏,他也是離自己如此之近,那眼神雖然沒有如今的鳳目金光,但卻更加令她心中驚懼。

“你……你……”

紫織說話的聲氣也陡然變得急促,胸前一陣起伏,俏容上桃花般的豔色急劇變得一陣煞白。

然後緊接著,她臉上的變化,也仿佛暈染到了一身紫雲綾羅緞衫上,就在吳逸的眼中,紫衫,鋪上了一層堆雪玉花。

紫織的頭顱猛地一顫,又頹然垂了下來。

吳逸還打算再說什麽,但這變化突如其來,他也始料未及,攥著紫織的兩隻手,愣愣地看著那一抹白色徹底將紫衣覆蓋。

不,不僅僅隻是變了顏色,就連衣服的樣式與材質都變了。

這種變化,不會是……

吳逸心裏開始升起了這樣一個預感。

“你要抓到什麽時候?”紫織垂下的那顆頭顱裏發出的,是另一種端凝清冽,而不失柔順的聲音。

吳逸定睛一看,自己身前的紫織,已經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流雲飛袖,雪練團身,遠山黛眉下眸光清柔,釵挽瀑發,與剛才的紫織五官雖同,但氣質卻截然相異。

而這,吳逸之前其實也見過一麵。

最初來到大剝山時,出來迎接他入山的,就是這副樣子。

“白色……你是……”

吳逸驚覺到眼前之人已變,這才放了手。他想起來了,紅綃曾經跟她說過,她們姐妹七人,以天上七仙女的服色各為排序和命名。

紅,青,素,黑,紫,黃,綠。

最初接他入山的,自然就是素衣盤絲,紅綃是紅衣,紫織是紫衣,而這位,紅綃也跟他提起過她的名字。

素綾。

“素綾姑娘?”吳逸像是為了確認一般,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素綾那一雙比起紫織更為澄然柔順的眸子,直直盯著吳逸,歎聲從檀口輕開之際悄無聲息地流出:“大姐竟然把名字也告訴你了……”

她言語裏似乎沒有紫織那樣明顯的敵意,但吳逸肯定也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關係特殊。

他想起此行來的目的還沒解決,又輕聲問道:“那個,素綾姑娘,你怎麽突然代替紫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