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攔住它!”

對於躍出光運門的那匹紅色駿馬,吳逸當然是不認識的,不過光用看的,大概也看了出來,這是大概是哪匹馬失控逃出了馬廄。

還不等他身邊的領路小吏反應過來,他自己就已經飛身邁步,縱出了光運門宮牆。

翻過牆一看,那闊大的廣場上,一抹紅影已經挾風發足而奔出了七八十丈外,一條蹄印兩旁,分別躺著幾個被衝散的執戟軍士。

這馬跑的倒是挺快……

吳逸扭扭頭,聳聳肩,輕鬆地運起雲體風身,數步踏過,身就輕而易舉地與那匹紅馬並肩而馳。

他這還是非常克製地調整了速度,因為心血**,他也想試試騎馬的滋味。

自來此世,他一死而複生,就學得了神通,能一縱數裏,卻還沒試過騎馬。

無論前世還是此世,都沒有騎馬的經驗,吳逸看這匹馬通體紅色,比符淩昭騎的那一匹,還要紅上三分,其色如血,藍眼健足,鬃毛如火,在追上它的那一兩眼間,即使吳逸不會看馬,也覺得這馬相當帥氣。

利落地解了雲體風身,翻身上馬,吳逸一握住韁繩,那紅馬當即氣如雷震,狂性更增,兩隻前蹄昂然奮起,亂攢亂踢。

這匹馬身軀健壯,四蹄落地時就足有一丈之高,其筋骨之強更是強壯得遠超普通馬種,這一甩蹄動身之力,就是有數萬斤的重物,也能甩飛了去。

但吳逸卻不一樣,他不通馬術,一上得馬身,雖然也被顛簸得厲害,但本力畢竟已經今非昔比,遠超過常人不知多少,這紅馬奮蹄發狂之力再強,也難以將他甩下身來。

吳逸兩腿踏鐙夾著馬腹,牽著韁繩始終不曾鬆放,神情閑適安然,任由那匹紅馬發瘋亂竄,在偌大廣場內左衝右奔,揚得塵灰亂舞。

這馬脾氣夠暴的啊,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東西,還是生性如此。

吳逸雖然能夠安然立於馬背不倒,但**那匹紅馬卻是越竄越瘋,往往非要與他韁繩所牽方向反著快。

連跑了七八圈,那馬身不見疲累,吳逸卻是開始有些犯了難。

他不通馬術,不知道怎麽能讓這匹馬性子平複下來,難道要等他跑累了?

紅馬嘶聲如雷,奮蹄狂奔,不多時就載著吳逸且顛且轉地躍過了一重宮牆。

正當吳逸還在想著是不是該用蠻力讓它停下來時,卻又見這匹紅馬縱過了宮牆落地後前方不遠之處,正好有幾個王府中的仆婢,見著了這揚塵而來的滾滾紅影,立時下得花容失色,甚至來不及躲避。

吳逸一見有人在前麵,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當即甩開韁繩,往前空翻的同時攥住了馬首。

“給我下來!”

吳逸落地的同時,雙手巨力奮發,那紅馬抵受不住突然落下的無邊猛力,那狂亂的四蹄還是屈了下來,被吳逸兩臂拖下,數千斤的巨軀重重砸落了地麵。

那匹紅馬身量本就不輕,再加上吳逸用了一些力氣,兩相疊加落地,紅馬嘶鳴的同時,地麵的磚石也被砸出了一小圈的裂縫,石屑四濺。

這下,那匹紅色烈馬倒是真的消停下來了。

隻剩下吳逸,和他身後嚇得花容失色的幾個宮女仆婢,呆立當場。

“呼……幾位姑娘,沒嚇著吧?”吳逸轉過身笑著安慰她們。

“殿下駕到!”一聲尖利高亢的通報聲,又讓吳逸轉頭望向了聲音來處。

昭武王攜著符淩昭與一應將官,快步走到了這匹倒地的紅色駿馬身前,隻見得馬蹄動處已沒了初時活力,氣息也弱了大半。

昭武王怔住了。

符淩昭一瞧見如此,也星眸圓睜,呆立了片刻,才望向吳逸:“這馬,是你弄成這樣的?”

吳逸點點頭:“我又不會馴馬,這馬再瘋下去,這幾位怕是保不住了,就隻能如此了。”

符淩昭道:“你知道它是誰的馬嗎?”

吳逸還沒回答,卻見一邊的昭武王已經開口下了令道:“傳禦用的馬醫過來,帶紅雲驥下去!還有,傳令下去,禦馬監的馬夫看馬失責,罰俸三月。”

這下吳逸明白了,這馬不會是這昭武王的吧?

等到一群人忙前忙後,將那幾千斤重的紅雲驥抬走後,昭武王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你這禦馬郎,可是當的好啊,才剛領到任書,就把孤的愛馬給摔斷了肋骨。”

吳逸也沒奈何:“救人要緊,我又不會馴馬,也就隻能用蠻力了。”

他心想,這下陰差陽錯摔了這什麽勞什子紅雲驥,剛到手的官職任命估計是保不住了。

雖然他不是有意為之,但這沒準說明了他並不適合當官呢,吳逸如此想,一邊靜靜等候著昭武王的處置。

昭武王輕歎了一口氣,隻道:“回宮。”

沒有任何賞罰處置,昭武王就命人移駕依原路返回了去。

符淩昭留了下來,帶著幾分興致看向吳逸:“吳兄這人有些意思,你若說是不願當官,昭武王這大可以封你個小爵位,不治事務,隻有其名,照樣可以不受俗務所擾專心修行,你卻要當什麽沒品的小官兒,有職無祿,嗬嗬……”

吳逸瞧她此時一身寶藍色窄袖公子長衫,頭戴玉冠,眉目如星,手抱著太阿劍,貴氣不露自顯,心想大概她是真靠太阿劍來遮擋女兒身。

想是如此想,口中也不忘答複:“符兄啊,我這人文識有限,所學不精,但也知道盛名累人的道理,我這人閑散慣了,真給我個什麽爵位,弄得天下皆知,反倒有些累人。”

“盛名之下無虛士,吳兄弟道法精深神通了得,竟也深諳恬淡衝虛之理,不愧仙山高足,淩昭佩服。”符淩昭說著,也帶劍拱手,微笑以讚。

“什麽恬淡衝虛啊……”

吳逸見四下無人,他看符淩昭也有些順眼,就幹脆大袖擺開,放開了說:“我要真是恬淡衝虛醉心道法,現在就該去那真君廟水陸大會上聽人誦講菩薩留下的真經,那兒的修士隻多不少,大乘真經奧妙無窮,我去那聽了增進修行豈不好麽?”

吳逸邁步而走,符淩昭快步跟上,她手中將太阿劍轉了個圈,挑眉問道:“嗯,也是,那我倒想聽聽,吳兄的理由如何。”

吳逸連走三步,轉身麵對符淩昭,敞開兩袖,自然答道:“一個字,懶。”

“懶?”符淩昭目中終於露出了好奇的光彩。

吳逸舒展眉梢點頭笑道:“就是懶,懶的修行,懶得應酬,懶得能不動就不動,修行人應當日夜用功,可我卻是門中最懶的一個,每日在仙山裏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去山下閑逛,所以我才被派到塵世遊曆一番的嘛,不過這遊曆下來我這懶病,倒是越發嚴重了。”

符淩昭聽罷,她那始終掛在麵上禮貌的三分笑意,倒是變得越發燦爛,賞識之意更顯。

修行人中她見過的山中高士,林間隱逸並不在少數,他們大多都無意於名利朝堂,這對她來說並不稀奇。

這是因為她知道,這些修士誌在長生,所求者不在名利權位,所以顯得淡泊,他們的精力與專注,全都放在了修行用功上。

運功煉藥,朝真降聖,這些事情對於修士來說無疑要比俗世的官位事務要吸引人的多。

但吳逸這種,自承懶散,連修行都懶的人,她卻是聞所未聞。

以世俗來比喻,大概就像是聽到一個科舉高中的殿試狀元,說自己根本不喜歡讀書,也懶得讀書一樣離譜。

“你說自己懶,怎麽還有這身驚天動地的本事?”符淩昭忍不住還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麽。

吳逸毫不猶豫地就擺出了自己的擋箭牌:“那是我師傅教的好。”

符淩昭對此並沒有多想,隻是忽然靈眸一轉,轉而抱劍向他問道:“我聽聞那白姑娘已經閉了關修煉,你又與她同行,冒昧問一句,今後該做何打算?”

吳逸被她這突然一提,也想到了這點。

說起來,遇到白蓮衣前,他就決定了,陪紅綃一起沿途遊曆直到她的任務目的地京城。但現在紅綃已經換做了素綾,天知道她那邊又是怎麽想的。

如今白蓮衣又突然閉關,吳逸一時間也沒了明確的目標,於是道:“四海為家,南贍部洲如此廣闊,哪兒不能遊曆?”

他是打算好了,這兩三日如果聖尊師傅和昭武王都沒什麽事的話,他是打算回寶象府一趟,順帶看看自己的富貴山莊。

符淩昭聽在耳裏,唇邊笑意未泯。

等到吳逸告別了符淩昭,信步回到自己醒來的屋前時,意外地見到了一個人。

素綾。

她以忘形情絲為繩,身子躺在兩棵樹係著的細繩中間,像是等待自己許久。

吳逸叉著腰抬頭望道:“去聽經回來了?”

素綾一個翻身嫋嫋落地,情絲收束,兩隻瑩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這眼神來勢洶洶,盯得吳逸心裏暗自有些納悶,自己沒惹她吧?

素綾目視吳逸半晌,眨眼睛,瞳光又柔和了些許,淡聲道:“白姑娘在閉關,現下諸事已定,你有何打算?”

怎麽又是問這個的?

吳逸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呢?”

素綾櫻唇輕抿,隨即開了口:“我們七人受婆婆所命,必須上京,我大姐說,她過幾日便會出來,希望你……”

吳逸眉梢一動:“希望我也跟著去京城?”

素綾眉頭輕蹙,咬唇了一下,轉瞬臉色嚴肅了起來:“快人快語,一句話,去還是不去?”

“去,當然去了!”他正好也樂得借此機會,等紅綃再出來,結伴而行。

吳逸這麽說著,隻是,他沒想到就在幾個時辰過後,昭武王的旨意來了。

一個長史府的官員手捧著昭武王旨意,在吳逸門前大聲宣讀道:“奉昭武王令,洛京泰山大典在即,著康伯武協同符淩昭,帶領諸般貢禮進京朝聖,新晉禦馬郎吳逸,神通廣大,特命沿途隨行,以護路上魔障艱險,吳逸接旨。”

“啥???”吳逸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