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陪著什麽什麽玩意進京?”吳逸沒有接下諭旨,而是又向長史府的官員問了一遍。

長史府官員麵帶尷尬地笑著又解釋了一遍:“不是什麽玩意,是康都督所率領的朝貢隊伍,殿下是希望,禦馬郎神通廣大,朝貢路遠,能一路護送,屆時到了天子腳下,必有重賞。”

“這朝貢又是怎麽回事?”吳逸接著問。

長史府官員耐心掰著手指頭解釋:“京城泰山大祭將至,如此盛典前所未有這各國各方都會前來祝賀,什麽烏戈國,貧婆國,大梁國,車遲國,獅駝國……不光外國,各州府官員也會貢禮入京,灌州地處邊陲,但也是朝廷封王,自然理當朝貢啊。”

這不聽還好,一聽吳逸就從裏頭聽到了“獅駝國”的名頭,登時提起了幾分警惕。

獅駝國都來了?

他想起了當時破開陷仙門後,就被那疑似大鵬的妖怪找上門的事情,至今想起來還覺得後怕。

獅駝國如果也來了,那麽京城恐怕不會是順風順水之地,多半會起一般風浪。

該答應嗎?

吳逸因心中還在猶豫,但口中不知怎麽地,竟又脫口而出,答道:“有勞了,既然殿下盛情邀請,我也有意上京,一路同行自也無妨。”

這話一出來,吳逸當即就懵了。

這每一個字都不是出自他原有之意,就像是被人控製著,不由自主說了出來。

一回過神,自己手中已經接下了諭旨。

長史府官吏見吳逸“欣然”允諾,也高高興興地退出了房門外,徑自回去複命去了,留下愣在當地的吳逸一人。

吳逸緩緩關上門,深呼吸了一口氣。

然後一把將諭旨擲在地上,用心聲大叫道:“師傅,又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

“幫你答應,又免了許多磨嘰工夫,你師傅我是為了你著想,怎麽聽起來還怪我?”履真宮裏的聖尊師傅倒是完全不慌不忙。

吳逸罵道:“先是灌州,又是京城,我好不容易有時間閑一會兒,你又要讓我去幹什麽?”

這話一出,吳逸身邊立刻出現了一抹虛影,凝就了一副白衣秀士的輪廓。不等他有所反應,額頭上就已經中了一記重擊,被一指輕彈,彈得跌到了牆上。

一把虛影凝出的折扇不由分說戳在吳逸喉嚨處,聖尊師傅的聲音自虛影裏淡然而出:“小徒弟啊,你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師傅我估計都救不了你嘍。”

“又是這套,差不多得了,有那麽嚴重嗎?你之前說要守住身體,結果我和紅綃還有蓮衣都發生了,怎麽沒見功力盡喪?”吳逸對她這種威脅早聽慣了,雖然知道她神通廣大,但也不免覺得是在危言聳聽。

一聽他提起這事,聖尊師傅戳在吳逸喉嚨處的折扇就更用了幾分力,搖頭歎道:“要不是機緣巧合,那個青青世界裏的家夥給那個小蜘蛛指點了一套方法救你,你個連采補之法都不懂的小笨蛋怎麽會雙修得這麽自然?”

“紅綃?”吳逸對青青世界裏的事都記得,卻並不記得在自己昏迷那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全靠紅綃口述。

“不記得就罷了,那個地方凶險無比,就算是你師傅我現下去了,也沒多少把握能護你周全。”聖尊師傅的虛影搖頭晃腦,悠悠道:“說別的,你記不記得我用毫毛變出的法身跟你說過那幾個字?”

連她這樣神通廣大的都覺得青青世界危險?

吳逸心中雖然存著疑問,但當下不及思索,師傅就問了別的問題,他答道:“靈根不死,妄念自生?啥意思,你徒弟我不懂拽文。”

虛影裏好似沒奈何地仰了個頭,長歎了一口氣:“意思就是說,你老是放縱心思,就會產生些無謂的妄念,而這些妄念,最終會成為你修行路上的大敵,非旁人能解,明白了嗎?”

“明白了。”吳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類似的話他倒不是也沒聽過。

“你明白個屁,”聖尊師傅的虛影折扇飛速敲了他一下,罵道,“你以為我說的大敵跟三災一樣,隻要練些變化就能過去?”

“你聽好,你練的是奪天地造化的神功,體內道行越深,心力作用影響就越大,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和你本領一致,神通無二甚至可能更強的你,要殺你而代之,你該怎麽辦?”聖尊師傅虛影瞬間變作了吳逸的樣子,扇子也變作了他的大梵天王刀,容貌雖一致,但神情氣度卻是較之本體更為瀟灑俊逸。

吳逸看到這模樣,又聽師傅如此說話,頓時靈機一動,心中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的概念,恍然笑道:“你說的是六耳獼猴那種?”

聖尊師傅變化的吳逸沒想到這徒弟語出驚人,也麵露驚異:“你還知道六耳獼猴?”

吳逸眼前亮色更增:“這個世界也有六耳獼猴?”

聖尊師傅眼看又要越說越遠,折扇變作的大梵天王刀刃麵翻轉,敲了他一下:“少扯遠,真到那地步你怎麽辦?”

吳逸摸著頭想了一下,道:“真遇見一個,說不得那就隻有打了唄,神通無二,那就是五五開,我也未必會輸,再說了,就算本領一樣,我有的法寶他卻未必有。再退一步,不還有師傅您嗎?”

與一模一樣的對手打這種經曆對於吳逸來說並不是沒有,清濁世界裏修煉身外身和三十六變的時候,就沒少跟聖尊師傅變出來的另一個自己打過,雖然前期經常因為術法不熟悉而挨揍,但也不是沒有沒有贏過,因此對於現在她所說的問題,並不是太擔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其餘的問題,他懶得想。

聖尊師傅眉梢一揚,正要發作,卻忽聽門外一陣尖細的呼喚聲道:“禦馬郎,殿下召見。”

驟聽門外有動靜,聖尊師傅直接頓化虛影,遁入了吳逸身中,隻在他心頭裏悠悠留下一句:“算了,也是你命該如此。”

吳逸瞧瞧地上的昭武王諭旨,先撿起來後打開了房門,就見到一名王府宦官候外門外,又重複一遍:“禦馬郎,殿下在文運殿召見。”

文運殿是昭武王的書房。

吳逸又是經過一陣連穿數道宮門的跋涉,經引導走到殿內時,昭武王猶在案前提筆練字。

見吳逸到場,昭武王擱筆移步,走到階下,威武麵上春風得意:“禦馬郎,聽說你接了旨,孤王還想著這要求會不會有些強人所難,現在看來,是孤多慮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吳逸總不能說這是自己師傅的話,並非他本意要接。

況且上京也是前一天和素綾答應好的,現在跟著一群人,上就上吧,就當旅遊了。

之後又過了兩天,王府諸事停當後,就由康伯武領著浩浩****的朝貢隊伍,由灌州東城門出發。

由於去洛京遠隔不止萬裏,這支朝貢大隊,一共一萬八千人,幾乎全是由騎兵組成。絕大部分朝貢重禮,都以馬車大輦乘運,重重圍簇而行。

灌州軍馬行速快疾,哪怕拉著巨大的馬車輦駕。也不是普通人力能趕得上的。有右軍都督康伯武起首,率著十餘名將官領軍前進。

吳逸因為不善騎馬,也不能直接拋開隊伍直接禦風縱走,就被安排到了大隊中的一輛大馬車裏。

巧的是,素綾也入了這馬車中,與他相對而坐。

吳逸拉開車簾,前後張望,前頭車馬重重,旌旗如龍,在大官道上暢通無阻,他所在的馬車因為是隨行,更靠後一些,與負責輜重糧草的後方殿軍差不多更近一些。

外頭樹木在風馳電掣之中,一瞬就往後曳得遠遠的,吳逸見這車馬速度盡管不是第一次,但還是不得不感歎這速度遠超他以往所認知的馬車。

難怪沒步兵,這速度估計神行太保來了,要趕上也是夠嗆。

他在一邊觀景吐槽的同時,卻也注意到了隊伍中的一抹熟影。

咦?

“是你?”吳逸認了出來,脫口而出驚呼道。

“喲,是我。”趙從道一身騎兵服飾,身在奔馬之上,騎馬之姿卻是不同旁人,別人都在揚鞭策馬,他確實空出雙手,直接以馬背為床榻,臥在我馬上,連韁繩也不握,任由軍馬一路馳騁,不光其身不墜,甚至也沒有掉隊的跡象。

這麽獨樹一幟的騎法,很自然地就入了吳逸的眼。

吳逸閑來問道:“我說趙兄,你不是被昭武王投入牢裏治罪了嗎?怎麽如今又在這朝貢隊伍裏了?”

趙從道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悠遊而答道:“治了啊,我被打了五十大板,又被罰了做這騎兵營的小卒,不再是小旗嘍。”

貶職一事本來不算好事,但從趙從道嘴裏說出來卻是風輕雲淡,好似全不掛懷一般。

這小子……

吳逸從車簾裏收回了目光,又在軟榻中倒頭臥下,一瞥眼,又見左邊榻上的素綾,仍在打坐行功煉氣存神。

本來想著直接睡過去,但吳逸發現自從不久前聖尊師傅教訓過自己後,他不光叫人不應,甚至也沒辦法再用睡覺的方式進去清濁世界。

就離譜,自己的身子竟然不能完全掌控。

百無聊賴睡也睡不著之下,吳逸沒得辦法,才在臥榻之上,一邊享受著車輦環境的舒適,一邊悠悠唱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他的唱腔自然不算多麽優美,用的音調也是前世流行唱法的調調,音韻雖差強人意,但詞卻出自前世名家所做,意境非常,數句下來,一直行功默運元神的素綾,也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輕吐出一口氣後,淡淡說了一句:“你這歌詞有些隱逸氣,有什麽名目?”

吳逸撇嘴回道:“桃花庵歌,事先說明,不是我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