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相比較後方燈火通明,吳逸發現,通往前麵的街道部分,卻是已經家家戶戶關門熄燈,不光如此,他還看見這道路兩旁,貼著長長的黃符封條,封條前一丈處,還站著一列把守的士兵顯而易見地阻擋住了他們兩人前進之路。
符淩昭對此也是有些不解:“今日什麽日子?就算要宵禁,也不至於拿這一堆符咒封路啊……”
話音剛落,宵禁子時更聲已響,悠悠傳遍了街頭巷尾。
吳逸轉頭向後,發現他們來時路上,那街道上的左鄰右舍,也紛紛都熄火滅燈,走路的步子也快了幾分,都各自往自家門戶走去。
這盛會氣氛沒多久,就越發冷清下來。
符淩昭看著那來時路上行人漸少,又看看這前路被長長黃符封住的街道口,她玩心未消,淺淺一笑道:“哎,吳兄,我來長安也有一兩回,卻沒見過宵禁後這陣仗,不如去越過那黃符,潛入裏頭看看?”
吳逸笑道:“既有符咒,又有人把守,就說明裏頭說不定有什麽邪祟,你進去了不怕遇見什麽?”
符淩昭在他說話時,已經縱身一躍,沒有絲毫破壞符陣,就到了那片燈火盡無的城街另一頭。她晃了晃太阿劍:“我這太阿劍曾經也斬過幾隻野鬼,怕什麽?你也是降魔有道的高手,難道怕了?”
這話說的……
吳逸雖然不吃激將法這套,但本著陪她玩玩也無妨的心思,也縱身躍過了黃符劃下的界限,他們兩人自都身手不凡,趁著黑夜飛身縱去,那守軍自然也無從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行吧,吳逸就舍命陪君子了。”
在吳逸無奈的話音中,兩人接著往更深處走去。
長安城裏,自從那子時打更聲響起前不久,南北城之間,就被劃分出了一條橫貫東西的通道,自西城門起,人為地分出了一條各路口都被黃符阻隔的大道,將南北城分開。
這安排事出突然,十餘年未有,但因為袁家在長安極有聲望,各家各業無論趨吉避凶,都多有仰仗袁家,所以眾多百姓都相當聽話,紛紛備了黃符貼在自家門上。
南北城夜市雖熱鬧,但子時已到,也恰好正值宵禁,關門閉店的速度也比往常更快,等到吳逸也躍入那一條已經被黃符封鎖的街區,再回頭望向來時路,街上市集兩旁的燈籠已經隻有零星閃爍,行人也在回歸路上。
“就算是宵禁,這也未免散的太快了吧……”吳逸猶自有些納悶,難道說這條街上真的發生了什麽?
可是他以鳳目掃了一眼,周圍別說鬼祟了,連不對勁的氣氛也沒見到啊。
符淩昭帶著太阿劍漫步道上,四周雖無燈火,但她雙目如星,卻也沒有感到失去方向的黑暗感,踱了幾圈後,沉吟道:“看來是我出門出得早了,這邊街道上東西兩邊望不到頭,都已被封上,不像是一般宵禁會有的動靜,也不知道這兒的官府又發布了什麽召令。”
吳逸也看不到半個人影,連官兵都沒有,他見符淩昭孤身一人,置身黑暗裏完全沒有懼怕之色,也湊前幾步,跟在她身後,邊道:“你是官府中人,住在官舍也不知道?”
他有此一問是因為他知道,雖然同樣朝貢使團都住在長安五鳳樓,但符淩昭所在的房間卻是與眾不同,五鳳樓分七層,她住在當中最頂層的單間裏,吳逸被安排的房間,則是在康將軍等首領將官之下的第五層,其待遇之差不言自明。
符淩昭笑道:“我出五鳳樓時,天還未入夜,想來官府突發通告,應當是在傍晚後,不過現在既然已來了,看看倒也無妨。”
漫漫大街上,兩旁屋舍都已緊閉,家家戶戶門前都貼上了黃符,兩個人孤零零地行走,吳逸看這陣仗,心想今天這也不是鬼節吧,怎麽搞的跟鬼門大開似的?
說話間,吳逸鳳目金瞳一動,他看到周圍黑夜裏的氣氛,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還真有,符兄,當心了,現在周圍已經冒出了不同尋常的陰氣。”吳逸一邊提醒,一邊鳳目暗自留意著四方屋舍,道路兩旁的動靜變化。
符淩昭修為極淺,也不會望氣術,經吳逸一提醒,也神色凜然,抽出了太阿寶劍護身:“是鬼怪?”
“不……不是……”
吳逸看著這周圍房屋街道漸被層層陰霧籠罩,周圍五六丈外,已經難辨前路,鳳目裏卻還看不見半點妖氣鬼影。
這種情況,不像是誰在施法布下迷障,若有哪個妖鬼藏匿,絕逃不了他的鳳目,可遍望四周,他連妖氣都看不到。
就在他四下警惕之時,西邊街上登時一陣陰風呼號驟起,雲霧湧動,向著二人所在狂卷而至!
“來了!”這下即使是符淩昭,也能感受到這股肉眼可見的狂流漫卷,當即橫劍以抗。
陰風陣陣,吹得吳逸二人衣袂飄飛,遍體寒涼,而就在這陣陰風過後,吳逸的鳳目,也開始陡然瞳中金芒劇顫。
這是……
他看到了,有一隊車馬,從那陰森詭霧中浩浩而來,旌旗獵獵,蕭蕭馬鳴,一行帶甲扛槍之士,挾雲裹霧,就這樣,出現在了大道之上,吳逸與符淩昭的身前。
這是陰兵?
幽冥界的鬼兵吳逸並不是第一次見,當初城隍召喚之時,他就見過城隍殿下那一排排的鬼兵鬼將,而如今所見,那馬隊鐵騎,氣派則比城隍陰司的陰兵更加寒氣逼人,森嚴非常。
這陰兵陣列茫茫渺渺,行在大道當中,身影竟如水中月影,隱顯不定,雖然浩浩****在向吳逸二人步來,但吳逸一眼之下卻難以感到真有大隊人馬在逼近的距離感,那隊陰兵行步齊整,旌旗之後還領著無數排列整齊的幽魂隊列,走起來卻像是忽近忽遠,分外詭異。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陰兵過境”?
“喂……”吳逸剛想側頭去提醒符淩昭閃到路旁,給陰兵讓道,結果轉過頭一看,他就看見了更加嚴重的事情。
符淩昭的身軀已經倒在了地上,太阿劍脫手落地。
嗯?
怎麽回事???
可吳逸還沒來得及顧及符淩昭,一股沒由來不知從何而起的疲累感,就猛地從他的眼皮壓落,縱使吳逸體內有修為在身,也是半點難以抵抗這股睡意,身子頓時失了支撐,頹倒在浩浩陰兵陣列之前。
吳逸的意識,像是被一陣陣陰風托著,飄飄****,如同舟行水上,經過了一條漫長的河流,在經曆了好長一段看不見前路的旅程過後,他的意識才從昏昏蒙蒙間稍有醒轉。
一抬眼,就望見了一座浩大城池的模樣,城頭上赫然列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
幽冥地府啊……
吳逸意識隻是稍有醒轉,隻能看見眼前之物,還未能完全清醒,隻見幾個黑衣黑袍的影子領著他徑直沿著兩排幢幡飄動的方向直走到城裏。
悠悠行走間,吳逸的意識漸而清楚,等到他完全醒轉之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身在一側廣大森嚴,鬼火縈繞的大殿裏。
殿上最頂處赫然寫著“森羅殿”三個大字。
一個玄色袞袍,十二冕冠的黑麵巨鬼端坐殿上,輕拍案台道:“台下之人,可是吳逸?”
吳逸這回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看向殿上之人,大概已猜了出來,既是森羅殿,那坐殿的。自然是秦廣王了。
雖然是第一次到地府,但由於之前吳逸已經有過一次被城隍召見入陰的事,所以當他反應過來時,第一時間並沒有多麽吃驚。
自然應道:“正是,閻王大人有何貴幹?”
秦廣王吩咐道:“崔判官。”
“在。”殿側閃出一位烏紗錦袍的官吏來,正是手捧生死簿的判官崔玨。
崔判官目視吳逸了一眼,旋即翻開生死簿,念道:“吳逸,南贍部洲人氏,享壽二十,橫死於盜手,你陽壽早盡,今日拘你來入地府。”
什麽?
我陽壽已盡?
吳逸本來還殘著幾分餘下的困意頓時一個激靈,嚇得驚醒。
……
……
子時之後的長安城,如星河般的萬家燈火此時已經盡皆隨著宵禁而沉寂。
長安城池之外,一座向月之山裏,月華映照入洞前青苔地上。
一個煙霞籠身的女子,坐於石台上,沐浴月華,周身雲光繚繞,形如被一個光球包裹。
那團雲光散去,露出的女子身形,正是素綾。
“子時既到,那我也該讓大姐出來了……”
素綾遙望天上明月,月華沐浴其身,一襲素裳更似煙霞。
她移開目光,自山頂轉望不遠處的長安城方向。
嗯?
從高處眺望暗夜下的城池全景,素綾道行有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異處。
好大的幽冥陰氣。
素綾遙望之下,很清楚地就望見一條橫貫長安東西兩側的陰氣路,從中裁斷了城池南北。
今日不像中元節,怎麽會有如此動靜?
她所學淵博,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個中緣由,是了,今日是各地城隍陰司運魂回幽冥酆都受審輪回之日,由長安此道而入。
雖然不是鬼門大開,但過往陰兵之眾,陰氣之盛同樣不可小覷。
素綾遠望了一會兒,就收了視線,她忽然間想到,這麽重要的節日,那小子應該不會在五鳳樓裏睡大覺吧?
她輕掐纖指,拇指扣在中指上,準備算算吳逸現在的動向在何處。
結果這一算,素綾在月光下渾如玉璧的絕容,霎時之間,就似結上了一層寒冰。
等等……
怎麽會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