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發生劇變的同時,大地之下的陰曹地府,此時的狀況,也不算太好。
在通往六道輪回的茫茫幽冥路上,陰氣與鬼軀鋪滿了平陽大道,奈河水上的流動,也幾乎被鬼身所阻而滯流,背陰山上萬迭刀山,都被血光染遍,刀叢上無一遺漏,都插著各式各樣死法的惡鬼,死法可謂千奇百怪。
這些惡鬼死在了陰司之中,已成枯槁,早就不能再行超生。
旌旗獵獵,東嶽天齊大帝所調陰兵此時列陣在平野之上。
為了對付這一群幾乎無窮無盡的枉死城惡鬼,東嶽天齊大帝幾乎調動了半數陰兵精銳,陰兵死力奮戰到現在,才算將地府這一場動亂平息。
可是,有一個人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
陰兵陣前,前來助陣的梅山六聖之一郭申,雙手抱胸,一雙半醉半醒的吊梢眼瞧著輪回藏的方向。
這時東嶽天齊座下的赤神鬼上前拜謝道:“多謝梅山六聖郭將軍相助之恩,若無尊駕大法力,我等勢必無法一舉平息鬼亂。”
郭申一直看著遠處血氣未散的陰雲,眉宇間愁氣不散:“對了,你們說在枉死城的涇河龍王首級,找到了嗎?”
赤神鬼搖搖頭:“沒有,地藏菩薩座下坐騎所言,枉死城裏藏著前代涇河龍王的首級,是邪鬼戾氣之源,可是待到清剿完後我等再行盤查,卻沒找到任何龍王首級。”
郭申聞言,眉頭又緊了三分:“諦聽乃神獸,所言不會有錯,怎麽會找不到呢?”
他話頭剛落,就忽然一個激靈,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回頭看向重重霧霾掩蓋的平陽大道盡頭,那裏是六道輪回的方向。
“該不會……”
六道輪回藏,人道門前。
一個人手提著一顆早已成為骷髏形狀的龍頭,將龍嘴對準了六道中人道門的方向。
“還好我將龍首取出的及時,現在,蜃龍老兄,你要的十萬怨魂,來了……”
在那人陰冷的笑聲中,骷髏龍頭口中,道道黑氣像是洪水打開了閘口,猛然湧向了六道輪回門之中。
而這,就是長安之變的起始!
……
……
聽見蜃龍本來該當怒極之下的狂笑,吳逸與素綾當然也察覺到了不對。
吳逸一邊留心提防著有詐,一邊快速轉頭回望長安,結果這一看。
蜃龍還真不是說假的。
這長安城是個什麽情況???
素綾隨後也看到了,當即愣住了一雙靈眸,滿目震惶。
這才多久,長安城怎麽會……
素有八水繞城流之稱的長安城,如今已被一片足以遮蔽日光的浩大妖雲覆蓋。
這是本不該出現在陽世的陰詭之氣。
如今卻切切實實地,正如傾盆大雨一般,向長安城內傾灑著怨氣。
沒錯,就像下雨一樣。
遠處望去,那十萬邪魂,甚至比那天降暴雨還要密三分,從天上地下,各個角度飛竄而入城裏。
那情景,宛如不是在長安,而是在陰間的枉死城。
“臥槽,這樣下去長安還保得住嗎?”吳逸驟見遠處這番災難,即使他有過了心理準備,也還是被震驚得咽了一陣口水。
隨後電光電光火石之間,他就陡然轉過了頭去:“是你的手筆!”
蜃龍此時雖在眼傷,但巨大的狂喜卻讓他一副龍嘴裏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笑意,隻是口中仍然故作輕鬆,撇清了責任道:“笑話,我率軍巡河,又如何能去做這番事情?這長安如此模樣,你們又是來曆不明,定然圖謀不軌!”
說到最後一個“軌”字時,蜃龍身在水上半空,手中已經撇開了左眼血跡,掣銀槍衝身而上!
他並不打算放這兩人活著離開涇河,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殺了他們,正好為這場大災做一雙替死鬼!
蜃龍雖武藝為涇河龍王九子最末,但此刻出手之中飽含憤恨,力道更是不容小覷。
銀槍寒芒未到,烈風已卷水襲來。
“素綾,當心!”吳逸驚覺烈風席卷,不忘向旁急呼提醒道。
不得不說,他低估了這個涇河龍王的第八子,引到岸上後,本以為能與素綾忘形情絲一道夾擊,在自己偷襲得手後,引他上岸途中,他動身穿水之速,武藝之精,又出乎了自己意料。
茫茫涇河此時都在蜃龍掌握之中,隨著他一槍而動,烈風卷如一堵高牆,越掀越高,向著吳逸與素綾壓至。
兩道人影提縱而上,越過了數十丈的高浪,力圖脫離水上,但蜃龍之勢未絕,槍身在手中鳴動,浪頭從高牆直接變作一道龍卷,飛衝拔升而向更高處。
而蜃龍本人,更是以龍卷如登橋攀援,垂直在水壁之上奮步疾走,追向還在望空中上升的吳逸。
畢竟傷眼之仇,當然要第一個報。
跟水族玩水,吳逸當然沒那麽笨,但他經過了大梵天王刀的那一次交擊後,臂上的酸麻感也讓他盡量不選擇近戰。
眼見兵分兩路之中,蜃龍對他越追越近,吳逸回身準備為雲體風身蓄力的同時,手中商陽劍氣,也做好了準備。
彈指劍氣激出。
劍氣無影無形,蜃龍雖然仍看不見吳逸這門神通出劍的軌跡,但他這回學聰明了,一見對方動指,當即槍身一揮,足下水龍卷中就掀起一道水幕擋在身前,劍氣雖無形,但一入水中卻不能掩蓋形跡,劍氣破水而出的軌跡,讓蜃龍輕而易舉地閃身避過了商陽劍。
“雕蟲小技!”
蜃龍不屑一笑,當即槍卷水幕,隨身湧上。
而同樣在升到了空中的素綾,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身中上下一連數十道忘形情絲,或直或曲,從各處一路截向裹水而升的蜃龍。
忘形情絲本就極細,穿過水幕直接盤繞蜃龍周身,聚攏收緊,就要將他困住。
蜃龍眼見就要殺向吳逸,忽覺周身水幕幾聲輕銳刺響,他知道這是另一個女子從旁阻撓,抽身聽風以避。
素綾頂上三花運轉,額上也早已浮現出了一道彎月,那是她的靈紋。
運絲如臂指使,蜃龍縱使跳出了水幕,也依舊在她張開的另一層羅網之內,她知道對方是龍族正神之後,決然不敢怠慢,情絲密網早就在他跳出之後,以隻有素綾才能看得到的層層密密之勢越收越緊,越收越密。
殺機四麵迎來,蜃龍在飛身騰挪之中,隻見到遠處那位女子翻手於空遙遙揮動,周身靈氣激**,卻看不見任何神通攻擊的軌跡。
精怪?
蜃龍冷哼一聲,銀光舞如飛浪,騰挪的同時,周圍絞殺而至的無形密網,也與寒光相激,卷出一團星火炸裂。
那蜃龍發起狠來,槍法精湛,舞得水火不近,縱使素綾忘形情絲想要乘隙卷住他兵刃或者身軀來控製他的行動,也是一時難以近身。
縱使忘形情絲本身質量堅韌無比,不用擔心會被絞斷,但是交擊本身帶來的反震,還是不斷的傳到了素綾本身之上。
蜃龍作為涇河龍王之子,武藝超群,確實是要比當初百兵大會未盡全力的狐阿七更加強大,槍風到處,與忘形情絲交擊,素綾遠隔操控著絲線,都能收到絲線上傳遞而來的反震。
倏忽間幾十招過去,無影無形的忘形情絲沒有近到蜃龍之身,反而被他舞如圓光的護身槍勢激**之下,逐漸逼開了原本縮緊的絞殺之勢。
蜃龍看不見忘形情絲,僅以一身槍法,就聽風辨器,破開了素綾在空中四方羅織的密網堅牢。
“哼,精怪神通,就算不著形相,隻要習慣了就沒什麽好怕的,你們不會活著到達涇河岸上。”
蜃龍冷笑著,周身頓時泛起一陣水色靈光,靈光照覆全身,在那一顆戴角龍頭之上,兩道如藍墨勾勒而就的靈紋,從額頭處照覆兩頰,甚至向頸項處一路蔓下,直到他執槍之手背,也泛上了靈紋的痕跡。
這種類似的靈紋,吳逸上一次看見,還是在宋棠音和李道符對決的百兵大會上,靈紋擴散的越大,當然也就代表元神修為程度越高。
也代表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證明這個人此刻終於開始動了真格的。
蜃龍足下的浩**涇河水麵,也開始蒸騰奮發,應他周身靈氣而動。
“本太子深居閣中煉丹參經,不曾與人爭鬥,今日就拿你們來試一試我悟出的妙道真功。”
蜃龍單手挺槍,水氣縈身,槍尖隻輕輕一抬,人就已如在風中沒了蹤影。
寒光再現,槍尖一點已是刺破了吳逸胸前的一片縷衣。
好快!
原本身負雲體風身的吳逸,在偷襲了蜃龍的左眼後,尚還能有餘力脫身引他追上岸來,結果當蜃龍釋放出靈紋之後,身法竟暴漲如斯,一槍之速,幾乎讓雲體風身之中的吳逸也覺得奇快無比,緊急之中側身躲過,卻還是被劃破了一絲胸前布縷。
盡管隻是擦過,沒有血跡,但那幾乎刺破心髒的威脅感,還是讓吳逸在那一瞬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骨髓。
“哼!”
蜃龍一槍不中,但對方閃避的動作,也在他意料之內,他抖轉槍頭紅纓,再度變式掃擊。
有了靈氣加持,他槍身一動之間,四方水浪也跟著翻湧而起,一動則起千層高浪,與如龍槍身呼應而攻,一下子,就在方圓百丈之內,掀起了一層怒濤狂潮。
槍風與水勢並舉,吳逸與素綾驟然被這陣急流裹挾,本應急速退開,但他們都驚覺自己身子似乎在隨著這陣槍風而起的狂流而漸漸往內靠近。
而麵對咄咄逼人的蜃龍,吳逸很清楚這樣被一路吸進去的後果是什麽。
那蜃龍槍法極重,他絕不想再挨一下。
另一邊素綾也知道自己身形被蜃龍槍風所生的狂流裹挾,當機立斷,忘形情絲從指尖疾吐。
蜃龍已經領教過一次,當然不會再任對手以這種神通再施展下去,獰然一笑,身在渦流中央的身影,又瞬間消失了。
忘形情絲一擊而空。
而吳逸在那一瞬,也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後麵!”
那根本不像是以神速身法的移動,而是就那麽憑空而出現的蜃龍身影,在忘形情絲刺空的一瞬,也出現在了素綾的身後,挺槍而掃!
吳逸將雲體風身推到最高,以當下最快的速度,趕截正準備對素綾下手的蜃龍。
在那推到修煉以來最極限的雲體風身神速之下,翻湧涇河水與天空仿佛都被連著露珠一塊停滯,在明顯的動著的,隻有吳逸與蜃龍。
就連三花聚頂的素綾,此刻還在驚異之中,以緩慢地速度轉過眼神。
來得及!
吳逸的步雲履踏著金光奔去,手中的大梵天王刀甚至已先他一步飛去了蜃龍所在。
也是他那處已經中了一次招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