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把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丹霞大聖的心窩,胸骨,肋下,手,腳等等十八處位置。
丹霞大聖的身體,在半空之中,被十八個人前前後後挺刀攢刺,就像盛開了遍空嫣紅,血光迸濺。
而第十九個吳逸本人,則是位在所有人之上,將大梵天王刀高舉過頭頂,使一個力劈華山的架勢,眼中兩顆金瞳俯瞰著已經身被十幾處創的丹霞大聖。
那瞳中,此刻焰光正濃。
沒有任何話語,刀影隨著吳逸那瞬間發力而變得三分獰厲的神情一道模糊成了一團粗礪的潑墨,向著丹霞大聖一刀斬落!
平地荒原裏,黑如漆墨的刀光登時充塞四周,原本就隻餘星光點綴的黑夜,被一陣更為黑暗的光所覆蓋。
這黑光隻閃動了一瞬,緊隨而來的,是衝天火柱,從地麵迸裂而起,燎遍半空,即使是周圍的陳靖姑,以及更遠處觀戰的紅綃和趙靈芙,也不得不在這陣耀如白日的灼光與烈風之下,偏頭以避風浪。
焰光消散,吳逸刀光落處,已成了一片縱擴長達七八裏,寬也足足有五六丈的焦土之地,周邊地形已被明顯地刨低了一層。
塵埃落定,丹霞大聖的身軀卻並不見出現於那焦土之中,隻剩下還懸在半空的吳逸。
這一刀固然威力不小,但一旁觀戰的陳靖姑卻並不認為丹霞大聖會就此葬身於這一刀之下。
她曾經與這隻猴頭交手過,深知對方棒重力沉,神通不小,更知道這隻妖猴遁逃有術,絕難輕易殺死。
果然,就在焦土盡頭,天邊一道紅光突然暴閃而起,直接破開了焦土,遠遁而走。
“小鬼,本大聖記住你了!”
吳逸金瞳之中眸光閃動,手中大梵天王刀直接脫手飛擲而出,黑光如梭,朝著紅光遁走之處直擊。
但那道紅光去勢之速非同一般,就是陳靖姑下意識想要以遁光去追,也是追之不及嗎,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已徹底消失不見。幾個眨眼後,大梵天王刀在空中也同樣追擊無果,飛轉著回到了吳逸手上。
毫無疑問,還是讓丹霞大聖跑了。
陳靖姑望著丹霞大聖遁走之處,她遠道而來,就是為了追剿丹霞大聖,以絕這地方一害,現在讓他脫走了,不免抱憾。
不過抱憾歸抱憾,她也知道,這丹霞大聖經此一戰後,必然元氣受損不小,隻會第一時間尋個地方養傷,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出來為惡了,花些時日搜山尋找,也未必不能找到。
她向虛空裏五指微屈,淩空一握,地上遠處那一把入土大半的劍鞘隨即飛到手中。長劍入鞘,陳靖姑飄身近前,拱手抱拳,朝著吳逸謝道:“少俠降妖神通廣大,靖姑佩服。”
但她話音才脫口而出,笑意剛盈滿玉容,就感受到了空氣中一絲極不尋常的異動。
一隻拳頭,沒有任何征兆地迎麵打來!
那一拳破風而至,起勢極速,陳靖姑甚至不及做任何術法應對,隻能反射性以劍鞘臨時格架,方才勉強擋住了這一拳。
隻是吳逸這一拳雖被擋住,所蘊著的絕大力道卻不會因為這一柄劍鞘所止,陳靖姑的身子直接被擊退了十餘丈遠。
“你幹什麽!”重整體勢的陳靖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滿目之間盡是不可思議。
吳逸不知從何時起,手上就已沒了大梵天王刀,拳頭上還留著擊中劍鞘的淡淡殘煙,他那一雙金瞳裏,像是還燃燒著戰意未卻的烈火,盡管不如麵對丹霞大聖那時高亢,但那一抹像是看到了絕世盛景般的笑意卻是從未改變。
“哈哈哈哈……再來!”
紅發的吳逸身影在空中瞬間消失,再次出現時,淩空劈落的一腳已然到了陳靖姑頭頂!
好快的身法!
陳靖姑心意所至,一覺危機將至,手中長劍已自然迎頭而架,腳跟重重砸在了出鞘三分的銀白劍身之上。
自上而下的一擊,直接將陳靖姑擊落到了荒原地上。
“吳逸!你幹什麽???”這種展開,觀戰的紅綃也是始料未及,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吳逸會幹出攻擊陳靖姑這種事情來。
此時趙靈芙已經被陳靖姑一道勁力打入體內,恢複了正常,見到救她的吳逸和另一個同樣救了她的陳靖姑突然打了起來,也是一臉完全不解之色,抬頭向紅綃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他發什麽瘋?”
紅綃愣愣地緩緩搖頭道:“不知道……吳逸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啊,難道是走火入魔了?”
被擊落的陳靖姑,並沒有狼狽地躺趴於地,而是以劍拄地,她對眼前這種情況同樣是十二分的不解。
這小子看著一點妖邪之氣也沒有,怎麽會突然動起手來?
她本想問問和吳逸同夥的那兩位姑娘,但吳逸淩空之處重腳緊隨而至,陳靖姑情急之下,隻能閃身而避。
陳靖姑這一避後的下一瞬,她原本所站之處的地麵便迎頭遭遇了吳逸的重踢,地表難以承受這一腳之力,寸寸碎裂,蔓延直至二十丈之寬,地裂之痕甚至還在繼續擴大,大有接近紅綃二人所在之勢。
地石爆碎猶如犬牙層疊交錯,一腳落地的吳逸閃電般回眸直望,就瞥見了淩空避開的陳靖姑,金眸厲光攢動,笑容也在高速移動中變得模糊。
陳靖姑看著地麵上這僅僅一腳就造出來的巨大破壞力,她雖然不知道這個叫吳逸的為什麽會突然向她進攻,但眼看這對手身法極快,再不能繼續退讓,否則隻會越發被動。
吳逸那雙金瞳轉瞬即至,一隻拳頭裹著驚風已到了將陳靖姑滿頭鬢發吹亂的欺身之近,如此疾速之身法,是陳靖姑修道以來所極罕見。
這種情況下,一大半術法咒訣,都是來不及使出來的,陳靖姑於如此險要之境,隻能丹唇疾吐,通身靈氣奮發,道出了一句:“疾!”
閭山許真君真傳,順天雷壁!
一個“疾”字,陳靖姑橫劍於胸,劍身登時雷氣漫卷,正好撞在了與吳逸那飛身一拳之上,針鋒相對。
轟!
夜裏像是爆開了一團白晝似的烈陽,其光之盛,將周遭夜幕盡都染白,烈光與雷鳴聲混同還夾雜著一道說不清道不明,像是嘯吼一般的怒音。
那吼音與雷響遍徹荒原,在白光籠罩之下,遠處剛剛觀戰的趙靈芙即使緊閉雙眼,也不免因為根基淺薄,難以承受這夾雜而來的嘯聲,閉目之中,漸覺五內翻湧,心肺震顫。
還是一旁的紅綃,在留意著這驚人的衝撞同時,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趙靈芙呼吸急促,以手輕搭她的皓白脈門,玄氣如暖流一般汨汨灌注而入,幫助她平複這嘯音帶來的影響。
熱烈如晝的白光盡散,夜幕重臨。
當空以兩股絕強之力衝撞的兩人,依舊懸在空中不動。
陳靖姑睜開了閉目等待被擊中的眼睛,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被擊中了。
就在她那一式“順天雷壁·疾字訣”發出之際,劍身與吳逸的拳頭猛烈相擊,在那白光之中,以她所見,吳逸的拳勢越來越猛,大有突破她那雷氣所築的劍勢之意。
當吳逸金瞳泛光,拳頭衝破了絲絲雷氣,以極迅之勢擊偏了陳靖姑手中之劍,就要進一步轟到她的腦袋時,在這種距離,這種極短促的時間之下,她已沒了可以閃避的空檔。
可是,當她睜開眼時,預想之中的重擊並沒有如她所想,盡數轟到自己麵門。
而是,停了下來。
突破了自己的劍圍,就在距離那熒熒可數的眼睫之前,停了下來。
突出拳峰與指節間細密的紋路,在陳靖姑那一雙淩波瀲灩的瞳眸中,清晰可見。
拳頭就這樣靜靜地停了下來,甚至都沒有掀起任何一絲巨力收歇後所應有的滔天風浪,陳靖姑鬢邊青絲,也隻受了微風一**,再無其他影響。
而舉拳離她近在咫尺的吳逸,此時眼中的金芒已然暗淡,而頭發間的赤紅,也回歸了最開始的烏黑色。
“你……”陳靖姑看著他此時的神情,似乎心中對於他為什麽會停下這一拳已有了一絲頭緒。
金芒消散後,吳逸的眼神也在那一層金光褪去後,渙散開來,他已失去了意識。
陳靖姑並不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失去意識的,也來不及細細追究,因為下一刻,吳逸那失去了力道的身子,就開始往前傾倒,手臂癱軟無力地垂下,頭,卻是就著前傾之勢,倚在了陳靖姑的肩頭上。
驟然被一個素未謀麵的男子在如此近距離內靠了上來,是她生平絕未有過之事。
陳靖姑剛經曆一場大戰,驚魂猶未定下,第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時,吳逸的身子,就已經頹然而倒,從她身軀向著地麵滑落墜下。
“喂……”
陳靖姑所在之處正處空中,離地麵足有百丈之距,看見吳逸暈死而跌落,她出於本心慈悲,自然是想要動身去救的,不過好在,吳逸下落之後,地上一道輕影疾縱,穩穩地接住了他。
這也被陳靖姑看在了眼裏。
她記得來時所見,這戰場附近隻有兩個女子,一個是被丹霞大聖那隻妖猴擄走的女子,修為極淺,另一個倒是很有些道行,一襲紅衣但傷了一條手臂。
她看那道接住吳逸的影子,最初是原是一團牡丹赤紅,但轉瞬之間,接住了吳逸時,卻似乎又發生了什麽變化。
陳靖姑瞥見如此變化,也不禁目露奇光。
紅色……變了?
在沉睡而去的吳逸體內,居於瑞氣托舉之上的履真宮依舊如故,萬劫無移。
金色梁簷頂上,一副白衣秀士模樣的聖尊師傅,向虛空伸出的一隻拳頭,此時才緩緩鬆開五指。
“唉……這傻小子,幸虧我從內裏讓他停下來,不然這一下怕是要越打越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