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宗的人再次抵達平昌官道時,那裏還是一樣,遍地瘡痍,被某種莫名的力道摧殘得一片焦黑。

雲玉京帶著弟子重臨現場,現在有了時間給他仔細勘察,他自然要查出個結果來。

這裏四麵平野,沒有山石樹木蔭庇,如果妖魔在事後沒有遁走,那麽隻可能藏在地底下。

雲玉京手中拿出一副卦紋密布的羅盤,這是神霄宗探妖之寶“八方天羅轉”,以玄氣一驅動,則方圓二十裏內一切妖蹤形跡無所遁形,隻是這東西在京城內受紫氣壓製無法使用,到了京城外東邊的平昌官道,才有用武之地。

八方天羅轉盤被雲玉京輕輕上拋,懸於天空飛轉不停,靈光遍灑四周,照耀著一片地上。

雲玉京居於一處,借著頂上靈光環視四周,其餘弟子,則各持望氣術或者探妖的符籙法寶,行走不斷地巡查四方環境。

以雲玉京的猜想,這種破壞程度,絕不可能半點妖氣都不會留下,就算地上妖氣隨風消弭,劍光從地下而發,必定會殘存於地脈,屆時追蹤而走,一定能找到一些頭緒。

“千靈姑娘,你就負責往地上按北鬥七星之列,插下符籙就好。”一位神霄宗弟子頗為和善地朝著跟隨的一位少女說道。

千靈跟來原本也隻是雲玉京上路時順帶允許的,她原先不過被靈官廟收留做了打掃的雜役,因為這幾日她表現得伶俐聰慧,打掃得即使是道門子弟看來,也覺得齊整簡潔,也就順路帶了她暫且當做一個道童,幫弟子安置符籙做些下手工作。

千靈受了吩咐,隻輕輕點了點頭,就將那名弟子給自己的一袋子符籙,依照所指之地,將綁著符籙的桃木枝插在地上。

依照北鬥七星的排列,千靈默默插下了符籙,在動下最後一根時,她那鬢發之間的一邊耳垂,極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周圍沒有人察覺到她的這一點細微動作,但卻看到了遠處傳來的一側動靜。

“禦風術?”雲玉京凝目而望,隻看見一陣風團自西而來,那是京城的方向,並且人數還不少。

他同樣撚起訣足下生風當麵迎上,抱拳禮道:“閣下何往?”

禦風術落在地上,現出了金壁風與身後幾十個黑雲衛士的身影,金壁風見了神霄宗的人,也並不意外,從容禮道:“貧道乃是獅駝國國師金壁風,此來乃奉命率人采藥煉丹,路過此地,見過諸位了。”

“獅駝國?”雲玉京看著金壁風與他身後的士兵,也看不出什麽異常之處,於是道,“敢問道長,昨夜京城東邊可曾感知過什麽異常之處?”

金壁風看向這四周在地上探查的神霄宗弟子,外表上則是露出一副茫然不知之色:“異狀卻是不曾察覺,敢問,這兒是出了什麽妖難嗎?這地上怎麽被破壞成如此模樣?”

雲玉京歎了聲氣,才朝金壁風簡短的解釋了一下原委。

金壁風佯裝恍然大悟之色:“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貧道也不好叨擾了,還有王命在身,先行失陪了。”

看著金壁風駕起禦風術帶著一幫人飛離了此地,雲玉京沒有問道什麽頭緒,在簡單禮別後,又繼續專注回現場的境況之中。

有結果能追查下去自是最好,如果查不到什麽,大概也就隻能請奏京城欽安殿,讓殿中的王真人加強京城的防護了。

“師兄!”

雲玉京正思考間,忽而聽見眾多師弟中,一道聲音驟起。

他猛然回看,卻見那一片“八方天羅轉盤”靈光照耀下的地上一角,一位神霄宗弟子指著地上遍插符籙之處興奮地叫道:“師兄,快來看!”

“常青浩師弟,有新發現嗎?”他縱身疾步瞬至,急聲問道。

那名神霄宗弟子指著前方地上,正是那片被千靈依照北鬥七星方位插下綁著符籙的桃枝所在。

土地之下,他們分明看到,有一條細如絲縷的氣脈直向偏東南方向延伸。

“這是妖氣的殘留?”雲玉京循氣而望,那裏一直過去,除了些許民舍以外就是東洋大海,難道妖魔藏在裏頭?

不過片刻,雲玉京就做出了決定,向著眾弟子道:“既有結果,我們向東南方向再行查探。”

眾弟子應允。

接著他又朝向一旁的千靈,聲氣也放緩了幾分:“這位千靈姑娘,接下來的路程也許會有些危險,為保安全,你先行回靈官廟吧。”

說著,他還從懷中伸出了一張神行符:“這是神行符,你用這個跑回去會省許多力氣。”

千靈接下了神行符,非常乖巧地點頭應了下來:“是。”

在雲玉京收了羅盤,一聲號令之下,神霄宗門人集體駕起遁術,飛空向東南而去。

千靈默默站著,直到望不見神霄宗門人半點影子,才悠悠轉頭看向了先前那金壁風率人往東的方向。

她那一張秀氣自斂,黛眉薄唇的一張臉孔,也消去了最開始的乖巧之色,反而換上了一層死水一般的冷漠。

她輕抬素手,撚出了一個咒訣。

“隱身。”

頃刻之間,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

……

與此同時,京城外向南之處,就在幾日前薩婉兒追擊吳逸的翠雲林附近,也出現了一道人影。

帶著金鳥麵具,正是金翅大鵬雕,獅駝國當今三國主蘇渤拉尼。

他出現在這一片當下並無人煙的地上,四周鬱鬱蔥蔥一片,乍一看沒有半點異象。

蘇渤拉尼卻不慌不忙,手中輕撚了一道指訣,在麵具下輕誦幾聲。

片刻之間,虛空之中,黑霧如同漩渦一般飛繞著出現,毫無征兆。

蘇渤拉尼麵具之中輕笑一聲,右手抬起凝成爪勢,隻向虛裏那麽一握,那片憑空生出的黑氣之中,就飛出了一團影子,被他死死地掐在當中。

“又見麵了,這位妖怪兄台。”蘇渤拉尼笑道。

被抓出來的,正是先前操控了薩婉兒心神導致她追擊吳逸不成喪命的誅仙四劍使之一,戮劍使。

戮劍使背後黑氣消失,渾身更被蘇渤拉尼單手掐住,行動受製一如上次,半點不由己身。

“大……大金鵬王?又是你!”戮劍使黑影中露出凶光,卻也難以掩蓋他在蘇渤拉尼身前的頹勢。

蘇渤拉尼一隻手掐著他好似全不費力,麵具下笑道:“對,又是我,上次你跑了之前我特意在你元神裏做了一道標記,以備下次有用,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戮劍使是半點也反抗不了,他自從昨夜與金壁風攜同幾位劍使緊急商談過後,已經潛匿進了更深處,料定難以被找到,可是不曾想心口處陡然一陣劇痛,頃刻之間自己就被一道莫大法力拉了出來,又到了這所謂大金鵬王的魔爪之中。

大金鵬王之爪牢逾金鐵,廣大靈識又牢牢鉗製著戮劍使的一念之動,蘇渤拉尼悠悠問道:“你放心,我此來不找你麻煩,隻問你兩個問題,問完了,你自可走脫。”

戮劍使黑影裏艱難地擠出了一句:“休想……”

“哎呀,我就知道你會拒絕,不過也沒關係。”蘇渤拉尼嗬嗬一聲輕笑,另一隻手掏出了一個海螺模樣的東西,將口子處對準了戮劍使那一團黑影。

“你想做什麽……”

戮劍使話還未出,蘇渤拉尼手中那隻海螺孔中就悠悠飄出了一陣嫋嫋靡靡之音,似嬌女吟唱,如美人淺笑,流入戮劍使耳中。

這音韻似有無限魔力,戮劍使陡然一聽,就整個人怔住了一般,神魂無主,六識迷茫。

蘇渤拉尼瞧見如此情況,暗自笑道:“從二哥那要的東西還是真是好用,他那一副好嗓音,不知能迷惑多少有能有力之輩。”

見戮劍使已然被海螺之音蠱惑,蘇渤拉尼也就開口問道:“我且問你,金壁風與你是否相識?”

“相識,他為我教左護法,我等四劍使皆為大計而輔佐於他來此京城。”

“四劍使?”蘇渤拉尼很快意識到,接著追問道,“像你這樣的,還有另外三個?”

“是,我等四人共掌誅仙四劍,故名為四劍使。”

蘇渤拉尼聽到此處,麵具之下的神情也有些漸覺凝重起來,但他的問題還沒問完:“還有一個問題,你們那金壁風與吳逸那個小子究竟有何仇怨?”

而後,在戮劍使的敘述之中,蘇渤拉尼終於明白了這中間一係列的緣由,他那麵具下深邃的眸中已經漸漸有所定計。

魔音效果消散,戮劍使恢複意識之時,眼前的大金鵬王已經不見蹤影。

回**在他耳邊的,隻有這樣一句話:“放心吧,你們要做什麽事我不管,但是你若敢透露我的半點行蹤,我遠在千裏之外,深海之淵,也能讓你瞬間形神俱滅!”

這話音直抵戮劍使心頭,無異於一柄高懸利劍,讓他頃刻之間從內而外盡是悚懼。

這下真的麻煩了……

另一邊的京城之中。

從玄金龜甲中出來時,吳逸還是向郭申恭敬地行了一個躬身之禮:“郭將軍不吝賜教傳法,晚輩這裏謝過了。”

郭申忙扶著他,笑道:“受人之托罷了,你也不賴啊,這法術我原以為你要琢磨上好一陣的,不曾想看一眼就會了,奇才也!”

“奇才什麽的就不敢當了……”吳逸也被這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沒想到和郭申交手花了不少時間,但這東西學起來竟然如此快。

郭申收回了玄金龜甲,轉身告別道:“好了,我就去看我那倔徒弟去了,明日起,就是七弟來對付你了,當心點,他可比我厲害。哈哈哈……”

長笑之聲響振,郭申身如飛鴻,縱身就跳出了高牆,倏而不見其影,隻留餘音陣陣。

待到人走遠後,一直旁觀的玄練也忍不住道:“你這人,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好。有時看著蠢笨,但學起術法來卻是一點就通。”

吳逸對此不以為意,笑道:“我算什麽,還有人一竅通時百竅通,成了仙後諸法皆明的呢……”

玄練像是看出了他話中所指,極其罕見地唇邊上揚道:“你以為我沒看過你讓人寫的那部書?你說的是那個叫孫悟空的猴子吧,那是小說家言,一竅通百竅通談何容易……”

她話到一半,卻像被從中裁斷一般,沒再說下去。

“怎麽不接著說了?”見到此情此景的吳逸也開著玩笑問出了這句,但接下來他就知道原因所在了。

原因在他身後。

“這位仁兄,當日一別,好久不見啊。”蘇渤拉尼帶著金麵具,雙手抱臂,腳尖悠悠落在了煙柳山莊的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