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逸抱著趙靈芙趕到醫館後不消多久,玄練也以遁光循跡趕到了。
趙靈芙受傷的事事出突然,又是在京城之中,她也目睹到了奪舍趙靈芙肉身的那道元神向遠方遁逃的軌跡。
當她趕到醫館時,趙靈芙已經被吳逸拔下了刀敷了藥,安安靜靜地睡在白紗被蓋下,傷勢已經穩定。
吳逸這時也看見了玄練從門外步入,他此時也終於露出一絲輕鬆之色:“你怎麽會和她一起出現在會同館外的?”
玄練絳唇欲動未動,她原想直接說是趙靈芙來找他未果,於是才一同前往會同館的,但來時看見他對趙靈芙的關切模樣,雖然明知道這是對傷者之關懷,但心裏卻莫名泛起一道微漣,終於還是說道:“偶然遇見的,她怎麽樣了?”
“偶遇?”
吳逸的印象裏玄練並不喜歡像其他姐妹那樣遊走在街巷當中,她在煙柳山莊待的好好的,為什麽會和趙靈芙偶遇到會同館去了?不過這會他經曆了許多事,也無暇計較,於是偏頭瞥向正在安睡當中的趙靈芙道:“傷勢好多了,我賭的就是那個金壁風不敢受我一刀,才一刀刺穿了她,幸好我刀法還算準,沒傷及要害。”
玄練當時身在現場,自然也看到了吳逸出刀的那一幕,隻是她現在想起來,卻不知為什麽有些五味雜陳,她急忙輕嘶吐氣平複雜念,輕聲問道:“那個元神遁走的家夥是什麽來頭?”
一提到金壁風,吳逸的眉頭馬上又有些沉了下來,歎道道:“不知道你在其他姐妹換身之時有沒有看到過,當初在大剝山太陰雲宮,被吸入畫卷的那個金池長老?這個金壁風和他同屬一門。”
“他們是一夥的?”
當時青纓跟著吳逸被吸入青青世界時所看到的事,玄練居於體內恰好也被這動靜驚動了,自然也看到了那個一身邪氣不同尋常的金池老僧,如今聽吳逸所說,那金壁風與他同屬一門,她那瑩眸裏也難免露出驚異之色。
吳逸點頭歎道:“沒錯,而且這個人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麽金池老僧,不過是假借奪舍之舉,占了金池老僧的身軀行事,以便掩人耳目罷了。這人不是別人,就是百兵大會上,和文明天王同席而坐的李道符。他和金壁風都在一個叫截教的宗門裏,事情說來話長,等有機會回煙柳山莊我再慢慢跟你講講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一牽扯到了大剝山,玄練也沒了其他雜念,神情開始變得凝如冰雪,等吳逸講完了那番話,她才吐出一句:“這個金壁風,你抓到了嗎?”
“沒有,這狗賊運氣好的很,在臨死之際不知道被誰救了。”吳逸對此也有些無可奈何,本來利用身外身這等神通他已經形成了絕大優勢,不曾想就這樣還能讓他衝破那“天羅金闕”的障壁遁走了。
金壁風逃走,雖說京城這裏短時間內他應該是不會再來了,但是和蘇渤拉尼那邊達成的交易,也不知道該怎麽算。
唉……
吳逸正在思慮之際,醫館門外步履雜聲漸近,一道昂藏身軀在侍衛簇擁之下,快步踏進了醫館,那是趙靈芙的父親,北疆升平王。
“芙兒!”
北疆王女兒傷勢,頓時心生焦急,兩步並作一步就要上前探看。
這時醫館一側在藥櫃忙碌稱藥的秦大夫聽得此如雷吼聲,也不禁蒼眉皺起,停下手抬頭道:“傷患現在急需靜養,不可喧嘩。”
即使對愛女心中極是關切,但身為北邊重鎮藩王的北疆王驟然間聽了秦大夫的話,竟也硬生生止住了步伐和聲音,然後朝著秦大夫的方向低頭致意道:“大夫教訓的是,崇……本王定當注意。”
吳逸對於北疆王會趕來也不大奇怪,畢竟這是人家女兒,在會同館這種耳目眾多的地方受了傷,肯定是瞞不過北疆王的。
之後北疆王觀瞧趙靈芙臉色,確認了她已經無生命之虞後,果然將視線投向了吳逸,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唉……”吳逸沒奈何,隻能將金壁風行刺獅駝國國主被他製止後解屍遁走,又附身到趙靈芙身上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北疆王靜靜聽罷,眸中利劍未改,仍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吳逸:“你倒是下手果決,要是傷到了要害,你又該如何自處?”
吳逸也看向了靜靜沉睡的趙靈芙,向北疆王回道:“回殿下,當時確實是毫無辦法,如果她繼續被妖魔奪舍,唯有魂魄被滅一途,到時也隻能下手。在下和她也算朋友,如果真的因此害得她命殞於此,在下會將那妖魔挫骨揚灰,形神俱滅,替她報了仇後,若大王還不滿意,在下再賠她一條命就是了。”
北疆王看他說話時目光灼灼,堅定無比,實有雖萬千人吾往矣之氣概,決然不像弄假作虛之態。
在目視良久之後,麵上肅容未改,冷硬如鐵口氣卻有了一絲鬆動:“芙兒行走江湖不久,就有了你這麽個朋友,應該也算是幸事一件。”
玄練在聽說了吳逸那番應對北疆王的話後,眼睫下的漣漣清光也出現了一絲顫動,她驀然間齒間輕咬下唇,不由自主地就有了這樣一個想法。
若當時被奪舍的是我,他也會如此說嗎?
北疆王又看了一下趙靈芙此時安睡之中的容顏,朝秦大夫道:“敢問大夫,小女如今之傷,可否移回本王府中休養?犬子這幾日在貴館駐留甚久,讓大夫耗費心神,已是不好再多叨擾。”
秦大夫起身,走過來看了看趙靈芙的臉色,沉吟片刻後道:“她傷勢倒遠沒有貴公子那麽重,大王府上可有侍婢?”
北疆王應道:“有,侍婢要多少有多少。”
秦大夫點頭道:“既如此,讓這位姑娘回去也無妨,隻是後麵幾日換藥包紮等一應照顧之事,都最好讓侍婢負責,女兒家手巧心細,才能保證傷口平穩恢複。還有,到府上之路也要保證平穩不顛簸,若不能做到的話,還是讓她留在此地吧,老頭子自讓後院鄰家的王媽媽照顧。”
北疆王聞言再次拱手稱謝:“謹記大夫教誨。”
吳逸這時也出來表示道:“既然如此,我腿腳快,我就負責把趙姑娘送回殿下府上吧。”
北疆王猶豫了小片刻,還是同意了吳逸的提議。
於是等秦大夫將醫囑事項寫好,由北疆王指路,吳逸用白布裹著趙靈芙的身子將她抱著,幾乎沒怎麽費功夫,就到了北疆王所說的地方。
皇城東門外不遠處的一間巨大豪宅。
“升平王府?”
吳逸抱著趙靈芙,看著這北疆王所居住的王府規模,暗自咋舌,這規模不比那灌州城裏昭武王的宮殿小多少啊……
按禮製說北疆來使,理當住在會同館才對,不過由於是北疆王親至,而不是像灌州那樣派使臣前來,所以到京城報到後自然不用住在會同館與諸國共居,而是住在毗鄰皇宮的王府內。
門前的侍女已經在候著,吳逸依照吩咐,將趙靈芙一路抱到了一間看上去布置簡雅的小築裏,按照秦大夫寫下的醫囑交付了侍女後,才退出房間。
不多時,北疆王到府之時,要留吳逸居住於此,吳逸出於怕應酬的心理,又不願耽誤人家照顧女兒,還是婉拒了。
等一溜煙回到煙柳山莊時,玄練已經候在大門前,像是專程在等他。
“你知道我會回來?”吳逸走上前笑著招呼道。
玄練橫眉以對,答得不鹹不淡:“你這憊懶性子,想來也是不願意在人家府上待久的。”
“這可說不準,要是那北疆王拳拳盛意留我下來住一晚上,說是照顧趙姑娘,我也是沒準會留下來的。”吳逸看她此時這副模樣,好似雪融冰消之初兆,雖外表寒氣仍在,但神態間已能看出幾分可愛,讓他忍不住調笑了幾句。
玄練直接偏頭轉身,沒有理會他。
吳逸搖頭苦笑,也不再逗趣,直接用手推開大門,準備進院。
然而當大門緩緩推開,吳逸看見門內前院道上站著的一個人影時,他的笑容就一下子消失了。
下意識間他雙手就要把門關上退出大門之外。
“站住!”門內的那個聲音不疾不徐,卻還是讓吳逸停住了關門的手。
吳逸此刻的心情可謂是從九霄跌到了地底,怕什麽來什麽!
蘇渤拉尼此刻仍是一副帶著金麵具的形容站立在門內前院,嗬嗬笑道:“吳禦馬怎麽見了我跟見了東嶽天齊手下把門的鬼一樣,我有那麽可怕嗎?”
你比東嶽天齊大帝本人都恐怖多了好嗎!
吳逸在內心腹誹了一通,但麵上當然還是不會表現出來,他首先強自鎮定下來,笑道:“這麽晚了,大王有何貴幹啊?”
說完,他就微微偏過頭朝著身後的玄練低聲道:“他的目標是我不是你,你現在能有多遠躲多遠,快!”
“我不走。”結果玄練應的遠比他想的還要幹脆。
“你特……”
吳逸簡直是頭一次希望她能像前些日子那樣不管自己,她不可能看不出來對麵這家夥有多可怕,怎麽會……
門那一頭的蘇渤拉尼悠閑地朝吳逸二人招了招手,示意進來道:“進來吧,逃也沒用的,我要想抓你們,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吳逸可還記得剛剛分身追擊金壁風然後被他逃走的事,心中一直打著鼓,難道他是因為金壁風沒死而興師問罪的?
他一直護在玄練身前,小心地邁過了門檻。
又以生平最快的雲體風身轉身就關上了大門。
蘇渤拉尼看他這副戒備全開的神態,自是完全不懼,麵具裏笑道:“想來經過今夜一宴會,你也已經知道了,本王的身份。”
吳逸遲疑了一瞬,還是點頭道:“沒想到,獅駝嶺的大妖魔,竟然會化身人間帝王。”
他當然不是沒想到,隻是如今才把話說出來罷了。
蘇渤拉尼道:“哼,雖然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你要是擅自把我等弟兄三人的秘密透露給外人知曉,結果會怎麽樣吧?”
吳逸也笑了:“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我還不至於蠢到以卵擊石。”
“嗯,聰明。”
蘇渤拉尼拍掌讚許道:“說實話,你今夜的表現頗讓我有些意外,沒想到追殺那金壁風時,你除了身法過人以外,在這京城紫氣壓製之下,竟然還能使用身外化身這種神通,這種情況,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大王過獎,隻是金壁風……”
“金壁風沒死我知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因為他沒死就對你翻臉不認賬,畢竟他也是身敗名裂,再不能踏足京城了,目的既達到,他那條命,等過些日子我再親手取之也無妨。”蘇渤拉尼主動開口打消了吳逸的疑慮。
吳逸聽後也在思考,這麽說來,這個大鵬魔的目的,似乎並不在於一定要讓金壁風死,而是要讓他在京城待不下去。
這麽說來,這個金壁風必然是已經或者即將威脅到獅駝國三魔的某些利益,才會讓他選擇和自己聯手。
可是,金壁風這種等級的對手,連自己都有一戰之力,能對眼前這個喬裝成人形的大妖王造成什麽威脅呢?
蘇渤拉尼負手在後,頗有興致地朝向吳逸,又接著道:“你用一道分身,就敢追擊金壁風,想來有些本事,這樣,咱們再做一樁交易,如何?”
“又來?”吳逸心裏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強自道,“大鵬王,晚輩身無長物,道行微末,可沒什麽好再交易的了。”
“你有。”
蘇渤拉尼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張在他麵前道:“一下,在這庭院之內,十招為限,你要是能打到我一下,那我以孔雀大明王菩薩之名發誓,接下來兩個月,京城之內我獅駝國三人將不再打擾於你,讓你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本王說到做到,如何?”
“一……下?”吳逸聽到這要求時,仿佛又想起了被梅山四兄弟圍毆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