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現不錯。”

安靜,寧神二司看著又一次進入了清濁世界的吳逸,雖然表情萬年不變,但還是對他剛剛對陣蘇渤拉尼的表現開口誇了一句。

吳逸暈倒後,自然而然就被拉了進來,所以某種程度上他是一暈了過去,就在清濁世界裏醒了過來。

對於剛剛那一拳能奏效,他自己都是大出意外的,不知道怎麽地一股力量就湧了上來,然後竟然還真的起了效果。

“兩位大哥,我剛剛那是什麽個情況?”吳逸出於疑問,自然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安靜寧神兩位。

畢竟在這裏他可以毫無顧忌地跟他們交流修行時的狀況。

安靜,寧神解釋道:“那大鵬魔的最後一掌,帶了幾分天地之間最初交匯的陰陽二氣,他原想讓你就此落敗,卻陰差陽錯間反助你成就了這片世界如今的模樣。”

“陰陽二氣?”吳逸聽到這個名稱時,當即就反應過來,“難道是陰陽二氣瓶那個陰陽二氣。”

“你也知道?”

“略知一二。”吳逸暗自慶幸,媽耶,這麽說來自己能活著還真是撿了一條命了。

他又抬眼望向那一片世界,隻見一片青天高雲,步下地生青草,風吹習習,儼然一副生機將發之象。

吳逸行走數步,俯身伸手掠過路旁茁壯而生的碧草,這些花草他上次看時,還未曾有。

正是:別有世界曾未見,一行一步一花新。

安靜寧神二司接著解釋道:“你體內正好處於天開地辟,萬物將生的寅會之初,所謂陰陽交匯而萬物生,這一道陰陽二氣,正好促成了你功力又進一步,那副怒目金剛之容,就是你體內功訣受此助益,初有小成的明證。”

“怒目……金剛?”

吳逸聽著兩位一說,當即以心會意,以意會身,一頭黑發又升騰而起,霎時而紅,似一團火般無風自飄。

他的身體也因而變成了暈過去前的上身赤膊之態。

此時吳逸才有功夫去觀察自己這副變出來的模樣,細論征兆,也許是在對付丹霞大聖時就已經有所顯現,那時就已經有了紅發的模樣,隻是樣子,應該還沒有現在這般變化……

他看向兩條赤膊和胸膛,而安靜寧神兩位也幹脆直接各起一隻手,畫出了一道圓光,圓光變成鏡麵,正好映出了吳逸當下的模樣。

吳逸見到了鏡中的自己,隻見一身筋骨肌肉,都像被雪練**滌,不染一塵,同時肌肉線條也相當明顯,精壯而不贅餘笨重,恰到好處。

兩條手臂處像是紋著一圈圈外繡紅邊,內染純金之色的雲紋,這倒是讓他想起了百兵大會上和他交過手的宋棠音全力以赴的姿態。

那模樣好像叫什麽“亢龍金剛”?

和自己這個模樣也有幾分相似,不過她臂上盤著的是兩條金龍,自己手上卻是盤著一團雲。

再看看一頭紅發的模樣形容,吳逸這頭發眉毛上的紅色也越發鮮豔,眼睛也變得眼白泛紅,瞳變澄金,原本這模樣應當極具威勢,但此時配合著鏡前吳逸這副怔怔的表情,實在是威氣盡失。

“這造型倒是看著帥了一點。”

吳逸順手用腰間抽出折扇,變作刀來挽了幾個刀花道:“聽二位的說法,總之我這副模樣現在算是功力大進了?”

安靜,寧神兩位答道:“這是你法身最初的模樣,當然是進步不假,履真宮內閉關的大聖尊也感應到有此變化,頗為欣慰,特意給你這法身起了個名頭。”

“什麽名頭?”她老人家還有心思給自己這形態取名字這是吳逸沒想到的。

“摩尼金剛。”

“摩尼金剛?”

吳逸乍一聽,這名號感覺還有那麽些意思,聽著挺順耳的,隨口說道:“有什麽講究嗎?”

兩位司吏道:“摩尼者,摩尼珠也,這意喻說來話長,你要聽嗎?”

吳逸嚇得趕緊變回了常態,連忙擺手:“那還是免了吧。”

他就把這兩位大佬一開了話匣子就引經據典扯出一堆沒完沒了來。

安靜寧神兩人隨即道:“也好,正好你法身初有規模,就在此地繼續參研大乘真經,對你功訣鞏固更有裨益。”

吳逸聽完,兩眼一黑,整個人就倒了下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不過說歸說,在接下來繼續參研大乘真經《涅槃經》經卷的過程中,吳逸也確實進一步獲得了裨益。

就比如聖尊師傅給他取的那個模樣名字,叫“摩尼金剛”,他在參研過程中,才慢慢明白。

所謂摩尼,即是指摩尼珠。摩尼珠為佛家之寶,純白無瑕,光明一片,常被喻指人之本心佛性。

在這參研過程中,吳逸正好看到經文處有記載一篇刀法文章,看到妙處原本閑下來的一隻手,也在恍恍惚惚有所悟間,開始舉手抬指,不自覺地在空中比劃。

而安靜寧神二司靜靜在一側草地上旁觀,看出了這一跡象,各都相視一眼,道:“沒錯,是「大摩尼刀式」,他終於開始修習到此一步了。”

“大摩尼刀式?”對於遠處兩位司吏的說話聲完全聽不到的吳逸,仍是一門心思沉浸在《涅槃經》中的經文中記載的一處中。

雖然也奇怪過為什麽大乘真經裏為什麽會有刀法,但轉念一想,大乘真經是三教源流,天文地理無所不包,有個刀法什麽的似乎並不足奇。

這門「大摩尼刀式」,精深奧妙,吳逸初初看時也難以盡數參透,不過也大概可以得知,這是一門可以攻守兼備,刀槍劍戟皆不能近身的刀法,光是基礎變式就有一萬三千五百種之多……

嗯?

這倒不由讓吳逸想起來了西遊記裏確實也有此類描述,說是孫悟空大鬧天宮,一路打到靈霄殿外,被王靈官以及三十六雷將拚死抵擋,當中就有說孫悟空三頭六臂,舞三條如意金箍棒使得滴水不漏,諸雷神莫能相近。而更是配上了一首讚詩,當中就有說:“圓陀陀,光灼灼,光明一顆摩尼珠。”

這就當時情境而言,既是稱讚孫悟空棍法精強絕無破綻,刀槍劍戟皆不能傷,也是比喻孫悟空這個人的本性,正如摩尼珠一般,能善能惡,善時成仙成佛,惡時披毛戴角。

以當時書中來說是此理沒錯,吳逸並不像前世某些人那樣吃飽了沒事幹,竟然能將這一段解讀成是孫悟空是摩尼珠所化,連基本的修辭比喻都分不清,就在那大放厥詞,以陰謀論歪解名著。

要是吳逸練了這「大摩尼刀式」,難不成他也是摩尼珠化的?簡直笑話。

時間慢慢而過,吳逸在參悟《涅槃經》的過程中,也在慢慢休養生息,經由大鵬這一場賭鬥所受的疲累,漸漸養回元氣。

當他驀然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身處華陽居內的床榻上。

起得身來,身上仍是上身赤膊,衣服早碎了個幹淨,至於大梵天王刀,也變回折扇的模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榻。

經過清濁世界裏的一番休息,吳逸早沒了對陣大鵬時的力竭之感,好在這一間房子裏另有衣服,吳逸隨手挑了一件換了身新的,就突然之間想到,是誰把他搬到這兒來的?

“玄練姑娘?”他想到了什麽,試著推開門到外頭去。

結果門扇剛開,就見到伊人倚在門前廊處,青天麗日下,一抹透著星瑩之光的黑裳獨立,驟見門扇推開,她也倏然轉過頭來,像是已經等候了很久,望眼欲穿。

四目驟然相對,一瞬間,兩人都沒了話語。

吳逸看見她尚在眼前,心中不覺間也安心了一些,還好那大鵬沒有食言。他心下既寬,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淺笑:“還好,你還在就好。”

玄練乍見吳逸醒轉出得門來,眼眸中笑意就在將要溢出唇角時,終於還是收了回去,聲音仍舊是那般冷淡:“我不在這裏在哪裏?”

吳逸卻看到了她那一瞬不似作假的乍喜,心中對於誰搬他進來的這個答案,已經大致有了個猜度,畢竟上次也是一樣。

他挪步上前,笑道:“是你把我搬進來的?”

“是她,看見你倒了下來,她動的比誰都快!”這時,房簷上傳來郭申那爽朗豪氣的笑聲。

“郭將軍?”吳逸聽聞此聲,急步走到小院中,果然看見郭申躺在那房簷屋頂上,一手提壺,悠閑自在。

他記得在暈倒前,梅山六兄弟都來了那大鵬蘇渤拉尼才遁走而去的,雖然這六人來的嚴格來說有些晚了,但應該也起到了一些威懾的作用,所以吳逸毫不猶豫地就向郭申拜謝道:“六位肯趕來相救,吳逸在這謝過了。”

郭申忙道:“免了免了,打退那個麵具怪無論如何都是你的功勞,我等不過是感覺這兒有異變就來看看,你是從哪惹出的這麽一個怪物,這家夥身上的氣可不是善與之輩。”

吳逸原來是想說他是獅駝國國主的,但又轉念一想,萬一泄露了他的秘密,估計小命難保。

“他說是什麽西方獅駝嶺的妖王,本事大的很,我呢和他賭鬥,要幫他殺京城裏的一個潛藏的妖道金壁風,結果那妖道臨死之際解屍跑了,那妖王又和我賭鬥,說我能打中他一下他就肯放了我……”

吳逸將始末都避重就輕講了一遍,好在郭申散漫得很,也沒追究吳逸說的有哪些缺漏,聽罷過後,就歎道:“你小子運氣真好,算是他放了你一馬,這人深不可測,我二哥說,除非是我六人兄弟齊上,方有可能敵得此人,要是二郎大哥在,才可確保無事,可惜啊……”

郭申越說興致越發蕭索,在悶了幾口酒後,將酒壇子一拋而落,起身道:“算了,你既然醒了,那我也好回去跟幾位大哥教那小子去了,走了!”

吳逸聽說他要去教趙從道,也不禁問道:“你們在哪兒教他啊?”

“無可奉告!”郭申擺擺手,駕著風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走的還挺快……

這下子又隻剩吳逸和玄練兩人,沒了別人插手,吳逸隨即又看向了她。

她被郭申說破,此時也刻意不去看吳逸投來的目光,自言自語地啐道:“這郭申當真多嘴!”

吳逸走近她身前,以一個非常誠懇且溫和的姿態道了一聲:“謝謝。”

玄練耳垂泛紅,臉色卻仍如凝脂霜玉,保持如故:“我說過恩仇必報,你既然在那魔頭前舍身救我,我自然不能棄你不顧。”

“恩仇必報啊……”

吳逸低下頭微微一笑,隨後又問道:“那你現在,還討厭我嗎?”

玄練被這一問,唇齒欲動,在遲疑了一瞬後,才眼睫微顫著,淡淡說道:“討厭,不過沒有最初時那麽討厭了。”

她說時仍以側顏對著吳逸,吳逸同時也見她立於廊前,黛眉春山,瓊鼻雪頸,明明是秋景正當時,卻似一樹寒梅俏立,眼睫處顫間,都似吹出一團雪淩花屑。

吳逸就這樣看著,他眼中不覺間似乎也被那漫過的淩雪碎玉所迷,定立不動。

他心裏與此同時,那隻被鎖鏈拴著的白猿,也開始蠢蠢欲動。

待到她說完了,吳逸停駐良久,也才說出一句:“沒有那麽討厭啊……我倒是發現,我怎麽好像越來越覺得你可愛了。”

玄練霎時間耳垂紅遍,驚得黛眉倒豎,終於回眸而望。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啊。”

“那我問你,昨夜我那妖魔定在牆上時,你為什麽要救我?”玄練眸光裏熒熒爍爍,像是在確認一件事情。

吳逸覺得這問題就離譜:“哪有為什麽?我總不能真看你被那妖怪擄走吧?”

玄練這一次沒有再躲,而是近了半步,馥鬱之香遊身而近吳逸跟前,她下唇輕咬,又強調了一遍問道:“我是說,你救我,是因為我的姐姐,還是因為……”

“你啊。”吳逸幾乎不假思索就答了出來。

玄練狠狠轉過頭,眸光中曳出一條瑩珠:“你說謊。”

吳逸頗有些苦惱地撓撓頭:“怎麽說呢,看到你被大鵬那魔頭一掌打過來的時候,我是真的隻想著要救你,完全沒有別的念頭。”

玄練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對我大姐她們都是虛情假意了?”

“反過來也一樣啊,我和紅綃在一起時,就常常忘了她還有幾個姐妹,和青纓也是一樣。”吳逸越說越是歎氣,“連到最近和你,也開始變得一樣了。”

玄練絳唇顫動不已,她又忽而轉身,盯著吳逸:“你還是一樣令人討厭,我發誓,如果你有一天負了我大姐,二姐她們,還有……還有……”

她越說,眸中湖漣越是燦爛,直到“還有”兩個字終究說不下去時,才轉了話頭道:“我一定會殺了你,不管用任何……”

話沒說完,她的身子就已經被一股力量擁入懷中,再沒了說下去的力氣。

那無措的雙手停在空中半晌,最終還是慢慢擁住了那份寬厚的背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