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動手!”
這句斬釘截鐵的號令一出,動的其實不光隻有四處蟄伏的錦衣衛。
發話的吳逸本人也動了。
他身動如風,隻一挪步之間,輕而易舉地就竄到了那幾個扛著被綁著的小滿兒的潑皮賴漢當中,起手於他們未察之間,在眼皮一動的時間內,就已經完成了將小滿兒救下,並打倒那幾個人的行動。
“爺爺!”
吳逸先解開了小滿兒滿是淚痕小臉上的布條,她一得了空隙,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秦大夫慌忙跑過來,安慰孫女之餘,也用手趕緊將綁在她身上的繩子解開,將那一小團人兒抱在了懷裏。
而就在吳逸動完手的下一刻,四下裏幾十道人影也跳了出來,齊刷刷地就將那幾個潑皮摁倒在地,當真是雷厲風行,幾乎沒有給到這幾個潑皮任何反擊的機會。,人就已經被結結實實地控製在了地上。
而就在這時,又有一人疾奔而至,正是京城錦衣衛指揮使林敖,他一到秦大夫身前,立馬跪下拜道:“秦大夫受驚了,我等奉命前來護衛大夫周全。”
秦大夫對於四下裏出現的錦衣衛反而並沒有太多的意外,手上仍然安撫著孫女,在確認了小滿兒身上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後,才將目光轉向這些個被按倒的潑皮,他們此刻早已嚇破了膽,畢竟誰能想到這一出竟然還能驚動錦衣衛?
秦大夫歎道:“你們身為快手,雖無官身,領取的也是衙門俸祿,竟然能做出如此敗壞法治,罔顧道德的事情來,該重罰。”
快手?
吳逸一聽秦大夫的話,也看向這幾個潑皮:“大夫的意思是說,他們其實是衙門的快手假扮的?”
所謂快手,其實指的就是衙門公人中的皂、壯、快三班中的快班人員,也就是俗稱的捕快,並不是縣衙固有班底,而是從百姓中雇傭有能有力的人員充當,往往任職不過幾年。
秦大夫點頭道:“沒錯,這幾個拿棍棒的握法,和公堂的差役一樣,這是積年養成習慣所致,改不了的。”
林敖仔細傾聽著秦大夫的話後,也將一副冷臉對向了被摁倒的那幾個喬裝潑皮的捕快喝道:“誰派遣你們來的,從實招來!強闖民宅,偷盜屍體,又是拐賣幼童,數罪並罰,這可是死罪!”
一聽說“死罪”這倆字,那先前還耀武揚威的黑臉捕快,這會早就抖如篩糠,磕頭比那搗藥的杵還勤快幾分,哭叫道:“官爺饒命啊!那……那白術館的爺說了,隻要我們鬧一鬧事就給我們一大筆銀子的,一切都是他們指使的啊。”
秦大夫聽罷,雖然麵沉如鐵,但說話聲氣依然平和:“那去年七月和十月,城西的那兩家醫館關了門,是不是也是被你們用此法坑害,逼得他們隻能遠走他鄉行醫的?”
“是……但一切都是那白術館指使的啊!”
那捕快還想再辯,林敖已經將手一抬:“押下去,一早交給有司衙門發落!”
在幾聲殺豬似的哀嚎聲中,錦衣衛就將人拖入了黑暗裏的街巷之中,秦大夫還特意捂著孫女的耳朵,盡量讓她不要聽到此類聲音。
待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街角,秦大夫才對錦衣衛指揮使林敖拱手道:“指揮使大人,為了我秦某人一家,動用了如此大陣仗,占用朝廷人力,實在是不好意思。”
林敖這一回見秦大夫,態度則是更加恭敬了許多,甚至直接差點跪下,慌忙躬身拜道:“大夫莫說此話。此番若非聖上下旨,我等也不會知道竟有這般宵小行此鬼祟之事,若大夫真有什麽閃失,卑職萬死難贖。”
吳逸看見林敖這一次見秦大夫的態度又比上次在林府時姿態低了不止一點半點,已經完全超過了對一個醫術高超有過救命之恩的大夫的範疇。
萬死難贖這種話,未免也有些誇張了些。
秦大夫看林敖這副樣子,也頗為無奈地要扶起他,道:“我也隻一條老命,就是真死了,也不過占用一撮土,哪裏談得上什麽萬死難贖的,以後莫要說這種話了。”
“是!”林敖被秦大夫扶起,依舊頭放得很低不敢稍抬。
“對了。”
秦大夫若有所思,忽然道:“是聖上派林指揮來的?”
林敖點點頭。秦大夫便偕同孫女,進了醫館。
他從那桌案上拿起剛不久前寫好的那一張狀紙,折得工工整整,遞到了林敖身前道:“老頭子這裏就鬥膽借林大人之手,告個禦狀,這上頭所寫,乃是我大半日探查之下,白術館上下勾結,哄抬藥價一事,同樣一件酥合香油,明明我用犀牛角探查過藥力別無二致,卻被這白術館巧立名目,哄抬價格,此事不查,將來牽連愈廣勢必害民更甚,還望大人親呈聖上。”
林敖鄭重接過了這書狀,又再次將身拜道:“大夫放心,此狀定然交由陛下聖裁。”
這指揮使林敖行動起來風風火火,立馬就離了醫館。
現在館內又隻剩下秦大夫和吳逸,以及受了驚嚇仍然蜷縮在秦大夫懷裏的小滿兒。
狀紙遞出,吳逸見秦大夫麵上卻仍是不見喜色,他不禁問道:“大夫,這天子受了您的狀紙,怎麽您看上去好像還不高興?”
秦大夫也隻好露出一副頗有些勉強的笑容:“老頭子是在想,今日遭此難的是我,才有驚無險,若是換了別人,隻怕也要受這無門冤屈。天子腳下,就有如此官吏膽敢以此鋌而走險謀取暴利,所幸我行走各府州以來,還沒遇見過此等事件,此為青萍之末,不可不防啊。”
“希望這天子能至聖至明,妥善處理吧,對了,小滿兒,來給叔叔道謝,他可是救了你呢。”
秦大夫笑罷,就讓小滿兒給吳逸為剛剛的救命之恩道謝。小滿兒年紀雖小,一張小臉也猶自淚痕未幹,但也已經沒了剛剛驚嚇的模樣,有些怯生生又不失禮貌的,朝吳逸鞠了個躬:“小滿兒謝謝叔叔!”
吳逸連忙推辭道:“謝什麽,舉手之勞罷了,倒是之後別嚇著孩子才是最要緊的。”
當吳逸告別醫館,回到煙柳山莊時,仍然還是深夜。
步入庭中,吳逸看見那玄練房中的雲氣猶然未散,他左右無事,就走近窗外從縫裏一瞥此時還在行功不斷的玄練。
雲氣團團繞如霓裳飛練,盤繞她周身,吳逸看她行功之姿,專注非常,也沒有再打擾她,就準備徑直回自己的華陽居。
才轉頭走不出幾步,吳逸又感覺到身後一陣不尋常的聲音急起,他的步子自然停了下來。
“你去哪兒了?”
玄練忽而身動縹緲,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吳逸一下子轉過身來,笑道:“剛剛還看你在房裏打坐行功,這麽快就好了?”
玄練淡淡應道:“我是行功入定又不是睡著,想停下來自然隨時都可以。”
既然她也醒了,吳逸也樂得有人說話,就幹脆笑吟吟倒退幾步,就跟他把這一係列事情都說了。
玄練靜靜聽罷,反應也很是平淡:“我都說了那位大夫有瑞氣攏身,不會出差錯的。”
吳逸對此也無甚懷疑,剛不久看錦衣衛出動的架勢,他就相信即使當時自己不出手,小滿兒也能被救下來,無非就是晚幾秒的差別罷了,算是有驚無險。
“反正現在事情也了了,夜色正好,咱們好好說說話怎麽樣?”吳逸這邊心情正暢然,也自然地牽起了玄練的手。
玄練卻是耳垂微微一紅,垂下頭輕聲道:“要說就說,可不許動手動腳。”
“恭敬不如從命。”吳逸略顯誇張的作了個揖。
玄練被他這一套動作弄得清靜之心又微瀾泛起,險些忍不住又要笑盈嘴角。
“哈哈哈哈,小兄弟出手不凡,今夜老道我算是開了個眼界。”
不料當空裏一聲朗吟忽起,吳逸與玄練雙雙停下了步子,他們都聽了出來這聲音是誰的。
“純陽真人?”兩人雙雙回頭,正好見那呂純陽一身瀟灑,臥在那高高房簷頂上,手裏還提著一個酒壇。
純陽真人縱身,足下淩空虛踏,大袖飄飛直如遊鶴飛鴻,霎時間輕身落地,一副讚賞之色,朝向吳逸這邊道:“想不到,你在秦大夫醫館門前還有這一手身法,實在是大出所料啊。”
吳逸倒沒想到,自己當時用的一點雲體風身居然被這純陽真人給看到了?而且他當時也在現場?
“您當時……也在?”
純陽真人手中酒壇子一轉,幹脆地應道:“當然,我早早掐指一算這老秦今夜會有驚無險,順道就來看看熱鬧,不曾想,居然看到了你小子露出的這一手,京城紫氣蓋頂,許多修道人進來都要束手束腳,你卻能使用此等身法無礙……”
“更有趣的是……”
他左手輕輕豎起一指,將酒壇子極輕鬆地立在指尖飛轉,話頭也陡然一轉說道:“你這身法,我看也不像是萬壽山本門的功法神通,你難道還拜了別的師傅?”
吳逸聽到這問題起,他的心裏就不免咯噔了一下。
又來了一個不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