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芙準備的車馬一早就在了吳逸家門口。
這滿天飛縱的劍光與遁影,昭示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各山各洞,大小仙宗僧門,海嶽人仙一切等眾,都在今日向著同一個地方飛去。
泰山。
吳逸抬頭仰望著這一幕盛景,不免嘀咕道:“都說泰山大祭萬眾矚目,平時在京城都沒見到那麽多個修士,原來都擠在這時候趕來了。”
他早換了趙靈芙給的一身新衣裳,和本就容光絕麗的素綾立在一處,更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在準備登上這駕豪華馬車前,吳逸腳還沒邁出去,就聽到了背後一陣柔聲鶯語。
“小弟弟,這麽大陣仗是要去哪兒啊?”
吳逸回頭一望,正好見到對門處陸千聆俏倚門前,笑眼秋水盈盈。
“陸姐姐,我呢應朋友之邀去赴個宴,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吳逸停步,向他笑著回了招呼,他還不想說得太招搖。
陸千聆卻是抬眼一瞥天上,咯咯笑道:“看這天上一堆高來高去的劍仙和尚,我猜啊,你莫不是去參加什麽泰山祭天吧?”
吳逸見她猜了出來,也不做掩飾,笑道:“還真是瞞不過陸姐姐,沒錯,去去就回,就當看熱鬧去了。”
陸千聆美眸輕眨:“我看這天上一大堆高來高去的齊聚一處,想來那泰山會熱鬧的很,我這個江湖兒女是沒福分見識了,到時候你回來可要好好跟我說說。”
“一定。”吳逸揮手一笑,就同素綾登上了馬車。
馬車揚塵浩**走遠,陸府門口的陸千聆在眼前視線再也見不到吳逸所在的馬車後,朱唇邊的笑意也隨之慢慢抹平,眸中柔光也在一轉身間驟而銳利。
大門掩上,她那輕盈步履一邁之間,瞬間身影已經越過了幾重院牆,到了自己閨房之中。
此刻陸宅裏僅她一人,陸千聆神情上也全然沒有了與吳逸相處時的風情模樣,嬌容玉顏之上早被一股冷漠覆蓋。
她繡掌輕翻,極利落地翻出了一道青色的小巧蓮花玉飾。
那是她在借用李道符身份時,順手從那個李道符的屍體上拿的一件寶物,是他們教中為了大計而聯係的秘寶。
現在泰山大祭即將開始,而早在之前,金壁風敗走京城之時,她就已經借用李道符的身份和他商定好了,四劍使蟄伏在以京城為中心向外的四個方位,而金壁風則伺機前往泰山偷取蚩尤遺骨,然後再遠走四方,去聯絡南贍部洲各地蟄伏的妖王。
這都是金壁風他們為了大計能於今日一舉成功所做的準備。
而陸千聆在暗中窺伺的同時,也在以李道符的身份暗中推波助瀾,當然,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手中那枚青色玉蓮花在玄氣驅動下慢慢飛轉,蓮花玉瓣在轉動之中掉落殆盡,頃刻之間,在玉瓣盡數脫落之時,中間蓮心也頓時化作一道靈光,以極快之速傳出了房外。
這是陸千聆所告訴他們的訊息,對於金壁風而言,也是代表可以舉事的狼煙訊號。
“差不多,也該開始好戲了。”陸千聆冷眸凝望那道靈光飛縱無阻直至遠方,喃喃道。
馬車行走在街道上,根據駕車的吳六破所說,要先去王府與趙靈芙會合,然後一同出城隨朝廷大隊去往泰山。
這一路上吳逸撥開車簾,望見那天際持續飛過的道道劍光遁光,粗粗數來,少說也有一二百人,這還隻是京城一側所見到的,實際上四麵八方奔向泰山圍觀的海嶽仙宗人士,恐怕隻會遠多於這個數目。
泰山大祭就算事關一方國運,想來也不至於有如此吸引力讓四方仙宗僧道一應俱來觀摩,原因多半隻有一個。
那就是為了即將在大祭上公開的大乘真經。
“這麽多個僧人道士都來了,看來這泰山大祭這回是熱鬧了。”吳逸隨口感歎了一句。
而此時在車中安然盤膝靜坐的素綾,也開口輕道:“這是自然的,此次大祭不光是王朝祭天之禮,更是大乘真經現世之日,我聽說當初玄奘法師正果靈山,如來佛祖宣講經義,一切海嶽神仙,菩薩都俱來靈山聽講,這大乘真經既是佛祖造經流傳於世,會有如此之多的人來赴會也是理所應當,若不是婆婆生了變故避禍,原本現在也該一起來的。”
吳逸也一邊點頭表示認同,他在一邊望著天上如流星般馳縱而過的遁影時,也不禁又想到,這來的都是各宗各門的英才,想必好手不少,就是有妖怪,想必也不會選在這種時候動手吧……
雖然他想這麽想,但也知道,這京城裏畢竟還藏著幾個沒有真正出手的怪物,他們要是一起發難,天知道這幫家夥和頂上紫氣能不能頂得住?
沒多久,馬車就到了王府門前,門前郡主的輦駕更是繡金華蓋,鳳紋青鸞,隨從擠滿了王府門前大道。
吳逸也隻在車上撥簾遠望王府正門,好在等候的時間並不久,他就看到了門中走出一個華裳蓋地,流裙生光的極貴身影從容步出。
那人紅妝黛眉,顧盼生輝,舉步之間皆有威儀四方之貴氣,在一群侍女圍簇出門之下,直如天上仙姬臨凡,卓然逸姿,自她一出來,就自然吸引了遠方撥簾而望的吳逸目光。
完全不用問,這自然就是幽雲郡主趙靈芙。
趙靈芙橫眸輕瞥,正對上了那遠處馬車上的吳逸,也自然地回以一個萬種嫣然的微笑。
吳逸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以宮廷之裝現身,上次入宮時就見過了一回,隻是現在參加祭天禮時,她身上衣著更加豪華,氣質比之平時更是顛覆之極,也讓他看得自是不覺之間賞心悅目,也跟著泛起了三分笑意。
……
……
而就在吳逸與趙靈芙回合,準備出城前往泰山時,京城之中的另一邊的繁華市井之間,許多街上百姓也都紛紛抬頭上望,看著這千百載難逢的奇景。
飛劍仙人京城中的百姓並不是完全沒見過,但那隻是偶爾才有,像這樣成群結隊大規模地穿過京城上空的盛景,許多人在京城活了一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陣仗。
而在秦大夫的醫館裏。
“我說幾位啊,你們若無別的病痛,還是請離開然後各自歸位職守吧,這東西嘛就不必再送了。”秦大夫看著這杵在堂前的幾個錦衣衛和一位執拿著一封金帖的宮中太監,麵露無奈之色搖了搖頭,又準備埋頭動筆。
那個手拿名帖的傳旨太監也很是為難,皇上讓他這個司禮監太監給一個平民百姓送去往泰山大祭的準入金帖,已經足夠令他咋舌,吩咐之時,更是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以禮相待,絕不能對他無禮,否則就要腦袋搬家。
延靖帝政尚寬仁,他作為宮中太監隨侍已久也沒見過他下過如此詭異的命令,接旨之時他就已經在納悶,這老頭子是何許人也?竟然能得聖眷恩寵至此。
而更讓他意外的,還是在他到達這間醫館之後,這個秦大夫的反應。
他絕沒想到,泰山大祭這種舉國皆知,朝廷費時費力精心準備,聖上又親自吩咐允許入場的莫大隆恩,這個秦大夫居然選擇了拒絕?
他怎麽敢拒絕的?
太監是又急又不得其解,兩道灰眉都快皺成了一團:“我說你這老大夫,你難道不知道泰山大祭是何等分量嗎?”
秦大夫動筆不停,隨口回答道:“知道,祭天之禮嘛,如此重大的典禮,我一個老頭子去湊什麽熱鬧呢?”
太監叉起腰尖聲道:“你既然知道這禮重大,怎麽還敢拒絕陛下隆恩?”
延靖帝曾吩咐過他,讓他千萬要好聲好氣與人說話,他初進門時也是態度謙和,隻是沒想到世上還真有人敢拒絕此禮,這才忍不住高聲呼喝。
秦大夫仍然在動筆,隻是搖了搖頭:“從這兒去泰山路途遙遠,我去一趟萬一有病患登門求治無門可不好。”
太監都氣笑了,瞪眼道:“區區幾個人能抵得上聖上旨意?”
“人命至重,聖上雖位極高,卻也隻是個人。”秦大夫答得雖慢,聲氣也平和之至,但卻內蘊著異常堅定之意。
“你……”這在太監聽來,已是大不敬之罪。
秦大夫在他氣結之時,又悠悠說道:“這位公公,我若是堅辭不去,你們是不是要用強?”
“這……”
太監又瞠目而語結,因為延靖帝確實跟他說過,無論什麽情況,絕對不準用強逼之法,他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自己身帶錦衣衛,綁起來固然極容易,可要是當真這麽做了,難保自己腦袋還在不在。
說到底,這個老頭子究竟是什麽來頭?就是那隱居賦閑的三朝元老,也不敢如此托大啊。
難不成此行真要無功而返,跟皇帝說這秦大夫不答應?
正當他糾結之時,秦大夫一直動筆之中,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那寬袍之中,一處微亮之光開始閃爍。
秦大夫陡然眉頭一顫,馬上放下了筆,從衣袍中取出了那東西。
那是一件龜殼,而龜殼之上除了發光之外,也出現了幾道醒目裂紋。
“凶兆?怎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