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我就說過這破陣還不如通天河的陰魔來著……”

釘鈀被扛在了寬厚碩大的肩上,鈀齒上尚且還留有幾縷白色輕煙,那是剛剛破開戮仙門時留下的證明。

在這一片烏斯藏國人馬組成的屍堆裏,還站著的當然是此時已經完全卸下了所謂烏斯藏國駙馬偽裝的禦車將軍,他恢複了一身黑甲,大耳獠牙的凶形惡相。

而那霓裳公主等人,作為無法抵禦誅仙劍陣籠罩的凡人,在沒有人加護之下,自然就香消玉殞,而禦車將軍在裏頭反倒是沒了頂上紫氣的束縛,以一個解屍法就跳出了妖身,那駙馬的假身自然就成了一團爛肉。

這誅仙劍陣的變故對於禦車將軍來說也是始料未及,他並不知道這金壁風攪亂祭天之禮有什麽目的,隻是見到這誅仙劍陣覆蓋八十裏,長久下去以他這個大羅仙待著也會有些不舒服,這才不得不破陣準備溜之大吉。

隻是在他現出原身破了那裝神弄鬼的戮仙門時,也注意到了幾十裏外的另外兩處地方,似乎也在有人破陣,而且其中一處,妖氣還濃烈得可怕。

這祭天禮裏,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的妖怪?真是奇哉怪也……

禦車將軍隨手起腳,從地上用腳尖踮起那已經被他擊落的戮仙劍,拿在另一隻手中,而那前方地上躺著的一道妖氣衰微的黑袍之影,自然是已經重傷瀕死的戮仙使。

“該死……”戮劍使在巨大的實力差距下,戮劍使絕望地看著那已經晦暗無光的戮仙劍,隻能竭力謾罵,以做最後的掙紮。

禦車將軍看見在這戮仙台被破後,身前這一片區域的血紅之霧,也確實開始有了消退之勢。

但正當他以為就此會現出通往外頭的出口時,身後的一陣巨大的動靜,瞬間打斷了禦車將軍的這個念想。

他猛回頭望,卻見到泰山頂上就像是被人於空中憤然提筆揮毫,一道濃濃筆墨直運衝天,然後在天際一暈而開,將整片天空都要染黑。

“這他奶奶的是什麽玩意?”饒是禦車將軍天仙下界,也沒見識過這等詭異的陣仗,手中拿著的那柄失去光華的戮仙劍,也被他嚇得力道失了準,瞬間大手一捏,整把劍登時報廢。

劍與戮劍使一心相係,劍毀人自然不能獨活,戮劍使此刻那黑袍裏的神情卻絲毫不見即將身亡的悲愴與恐懼,反而是越發興奮與癲狂,他厲聲叫道:“哈哈哈哈……你們完了,大天尊降世已成。你們都得死……哈哈哈哈哈……”

“話多。”最終他話沒說完,腦袋就被禦車將軍一個白眼之下,單手掄著釘鈀築在了天靈處,就此魂消氣絕。

不過即使殺了戮劍使,禦車將軍也明白於事無補,現在這一片被染黑的天色,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奶奶的……要是情況不對頭,還是走他娘的為上。

注意到這片異常的,當然不止禦車將軍。

陷仙門被破,隨著那一柄陷仙劍被吳逸本身繞過陷劍使一棒子擊碎,這陷仙門高台也當即土崩瓦解,陷劍使一時身中了不知多少下重棍,早已被這亂棍打得身上黑袍晦暗失色,妖氣衰弱,落地時就像是一個被人隨意扔落的包袱,狼狽已極。

吳逸收棍落地,也見到身前那血霧終於因為破陣而漸漸消退,不複再有之前的凶厲之狀。

這下四門一下子破了三個,剩下的一個隻有那最後一道誅仙門了。

吳逸看見那東邊的凶厲之氣似乎又有蔓延過來的跡象,他當即就想到要趁那邪氣還沒蔓延到這裏的時候,讓地上的素綾他們轉移到陣外的安全之地。

可接下來這一瞬間,吳逸透過分身所看見的一幕,一下子就讓他剛剛升起的希望,又被更大的恐懼感熄滅。

泰山頂上一道黑光升騰而起,在誅仙劍陣籠罩方圓八十裏的血霧馬上消退了大半的時候,又將天際暈染成了一片漆黑,不見日光,這團染黑之勢還瘋狂向四周擴散,以遠遠不止於八十裏的範圍,將吳逸目中所及天空,盡都付了染墨。

而東邊那誅仙劍陣中唯一尚存的一把誅仙劍,也自動化做了一道紅光,飛往泰山頂上。

現在誅仙劍陣已解,可取而代之的,卻是更大的恐怖。

那地上被王真人金光護佑的文武百官,諸國使團等等大隊人馬,也在王真人察覺到誅仙陣解開鬆放了金光之後,麵對著頭頂上突然變化的黑夜,也依然不敢稍有動作,俱都縮著瑟瑟發抖。

王真人好不容易得了間隙喘息,吐出了一口長氣,他當然也看到了這漫天夜幕的不正常情況,但也毫無頭緒,隻能先回了一口氣,然後朝吳逸道:“吳小兄弟,現下情勢緊急,可否與老道一同護送天子等人馬返京?京城乃欽安殿所在,諒妖魔也無法得逞。”

吳逸雖然明白王真人此語之意,但他並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深深望著那幾十裏外泰山頂上的方向。

他明白,恐怕現在逃已經晚了。

這彌天而來的一股不祥預感,已經籠罩在他心頭。

泰山頂上,此時兩道身影急縱高空,那是天衍掌教和無生禪師兩位佛道魁首,他們察覺到泰山頂上有異,又見到那李道符不與他們纏鬥上了泰山,自然也追了上來。

而現下這頂上廣大龜蛇殿破開的一片廢墟之中,就在所有人眾目睽睽之下,黑色神像所發起的衝天之光,化作了將周天染黑的絕望之色,並且還在繼續。

晚了,他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儀式。

“這是……”鶴發童顏的天衍掌教畢生見聞也沒有見過如此奇景,他原以為那誅仙陣法已經凶險至極,可在這片無邊無際的衝天黑暗麵前,還是黯然失色。

無生禪師也是蒼老麵上不掩驚惶,他們剛剛身處誅仙劍陣之中,要維持自身不受邪氣侵蝕,已經耗費了一些元氣,現在又要麵對這不知是何方出來的妖魔,他此刻身負大乘真經,心中也對這即將來犯之敵沒有多少必勝把握,已然暗暗存了幾分經毀人亡,絕不能被妖魔所得,貽害無窮的想法。

現在幾方人馬都聚集於山頂注視著李道符與金壁風二人,金壁風全無懼色,反倒是難以掩飾這即將到來的重大一刻,張狂無比地向四周道:“哈哈哈哈……難得兩大宗門掌教住持都在,正好讓你們見見萬劫不滅大天尊的尊容,朝聞道夕可死矣!”

而當周邊目之所及四方天際都被染黑之後,那神像也終於是像傾盡了全部光華一般,停止了光流的噴射。

而就在這一刻,泰山頂上的所有人,無論正邪修為高低,都不由自主地聽到了這麽一個仿佛從九幽之地傳來的聲音。

“吾乃……通天教主!”

而這些人中,最先對這聲音做出反應的,是吳逸的身外身,這聲音一入身外身耳中,自然而然也被吳逸本體所聽到。

自從上一次在萬壽山感受到了這一股無所不至的龐然壓力之後,盡管通天教主的那一縷神念有與世同君及時救場,但那舉手投足間改換萬壽山山河,移星換鬥的神力還是讓吳逸印象極深。

而這一次分身所聽到的那一句幽幽森然之語裏,更是敏銳地察覺出了這句話背後所藏著的更深一層的意味。

有什麽東西要來了!必須立刻躲開!

“快閃開!!!”

吳逸分身本能察覺到了危機感最終超過了理智的判斷,讓它轉瞬間從石頭變回了分身模樣,向著那懸空的天衍掌教和無生禪師聲嘶力竭地大喊道。

也就在這一聲大喊拖到最後一道尾音時,泰山頂上憑空炸開了一團曜日白光,白光吞噬一切,不斷地向外擴張,那白光團下的泰山峰頂,也越發顯得渺小。

這一道攻擊來勢之烈,也當即讓遠處的吳逸打了個寒噤,他知道,這是分身瞬間被白光吞沒消滅的征兆。

即使隔著幾十裏遠,那團仿佛泰山頂上炸裂的太陽也非常顯眼,甚至和它比起來,泰山主峰都顯得渺小了起來。

驚風向四周猛然擴散,吳逸閃到素綾等幾人身前護住她們,但周圍其他人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了,附近地上都是些不通修行的文武官員,在幾十裏外也難免被狂風波及,有些甚至被吹得向外飛出。

還是護持著延靖帝的王真人眼疾手快,頂著狂風默運咒訣,道道金光再次護持住了那些無辜人馬,讓他們不至於被風吹飛。

這陣狂風時間並不長,可當黑夜之下,狂風停止時,吳逸卻看見兩道身影墜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天衍掌教!無生禪師?”他驚呼道。

這一身狼狽跌落在地的,正是剛剛還在泰山頂上的兩位佛道魁首,他們此刻現在道袍僧袍上都不免沾上了被劇烈能量衝擊過後的殘煙之跡,當世修為屈指可數的僧道魁首,轉眼間也變得灰頭土臉,氣喘不停。

還活著就好……

吳逸見到他們一身從爆炸中勉強全身而退的樣子,也有些慶幸,但轉瞬這心情就被半空浮現的幾道身影又砸到了穀底。

他兩眼看到都不禁發直。

“乖乖,這陣仗可太大了……”

隻見到眾人所處之地高空處,李道符與金壁風兩人隨侍左右,而他們所服侍的人,更是長相奇異,這人雖是人身,卻是通身銅鐵之色,牛角銅額,目露赤光,周身雖氣焰不顯,但卻深邃無比。

這是……通天教主?

吳逸看著這個和他在萬壽山所見的形象完全天差地別的人,也不由得一時皺起了眉頭。

但那王真人見到了這一幕,卻顯示出了難得的震駭之色,先聲驚呼道:“蚩尤?不可能!”

“蚩尤?”吳逸聽到這兩個字更是意外,盡管形象不同,但這氣場百分之百的是通天教主,為什麽會是蚩尤?

當然,這還不是最令吳逸意外的,最令他感到意外的,當然還是半空中,和通天教主三人對峙的那幾道昂然之影。

盡管第一次見,但吳逸卻也認了出來,沒轍,特征過於明顯。

他嘴角抽了幾下,這陣仗就算不是萬年一遇,也是千載難逢了。

獅駝國三國主大鵬蘇渤拉尼身後兩道金翅赫然張在身前,翅膀羽翼上還帶有似乎是因爆炸而波及到的煙塵。

他翅膀護著身子,手中抱著一個驚魂未定的年輕人,那自然是王子摩訶薩,對著通天教主一聲笑道:“我說那金壁風背後有什麽靠山,敢如此囂張,原來背後是這等妖魔,哈哈,要不是我三兄弟回轉得及時,隻怕我這侄子已經被你這一炸,可就交代了。”

而通天教主,此時眼裏也隻有這淩空與他對峙的三隻身影。

獅子,白象,還有一隻大鵬鳥?

那隻鳥兒,居然能以如此速度救下人來,這世間多少劫來,妖魔界裏已經有如此好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