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沒想到,趙靈芙自己來找他也便罷了,更加讓他意外的是,她居然先自己一步,來找自己辭行了?

而且還說自己要去紫雲山千花洞?

紫雲山千花洞這個名字,吳逸聽過,但是是在西遊記裏,那是毗藍婆菩薩的洞府,同樣在這個世界,他也聽過毗藍婆菩薩的名號,但要說這世界的毗藍婆菩薩是不是住在紫雲山千花洞,那就不好說的很了。

而且趙靈芙跟毗藍婆菩薩八竿子打不著,她是怎麽想出來要去的?

這一日已經結束了水陸大會,正當下午,趙靈芙不再身著那身明豔無比的華裳,而是換了一身利落貴氣的寶藍色公子服裝,她見吳逸時雖仍是以前那派瀟灑俊逸之態,但眼角處仍殘留著淡淡淚痕,像是不久前剛剛哭過。

“嗯,對,西牛賀洲的那個紫雲山千花洞。”她手中拿出折扇,吳逸下意識身子一抽,這是履真宮這幾日瘋狂被訓以來吳逸所產生的自然應激反應,見到折扇腦子還沒動,身子就已經被喚起了那已經被根植於體內深處的恐懼。

“怎麽了?”趙靈芙說到一半,忽然也被吳逸這一抖嚇了一跳。

吳逸強自鎮定掩蓋了過去道:“沒事,習慣性動作,你接著說。”

趙靈芙接著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近開始修行的事嗎?之前我沒有告訴你我拜的是誰為師,現在你知道了,京城諸事已了,妖魔降伏,邊境徘徊的妖怪大軍也作鳥獸散沒了蹤影,這下內憂外患俱無,二哥也在前日跟父王道別,要赴華山修行,我呢也要開始啟程了。”

“紫雲山千花洞,是毗藍婆菩薩的洞府!趙姑娘你難道入的是毗藍婆菩薩的門?”說話的,是陪吳逸一起出來的紅綃,她聽到趙靈芙說出這個洞府之名時,驚異的反應比吳逸更甚。

趙靈芙輕輕點頭,道:“我開始修行時也沒想到,父王當日給了我一塊玉牌,說在我出生時就有一位高人預言,如果我長大後立誌修行,就把那塊玉牌給我,讓我試著用這玉牌自行體悟,若修得成果,就可以前往紫雲山千花洞入門拜師修行。”

紅綃美目睜圓道:“毗藍婆菩薩洞府隱居於世,連婆婆都不容易找到,你居然能獲得如此機緣……”

吳逸在一旁聽到此處,雖然也意外趙靈芙居然能得到這尊大神垂青拜入門下,但由於他對此世的毗藍婆菩薩還沒什麽認知,所以反應當然沒有紅綃那麽明顯,隻是道:“你既然得入菩薩門下修行,你父王那邊可就你這麽一個女兒,趙從道又走了,他居然也舍得嗎?”

趙靈芙眼露落寞之色,但還是揚起嘴角道:“他老人家自然是舍不得的,但仙緣可遇不可求,好在大哥現在已經成家,不愁家門爵位傳續,我又去意已決,所以他還是認了我的做法。別看我這樣,剛剛出王府時,還哭了一通呢。”

她說到“去意已決”時,兩眸有意無意間朝著吳逸瞥了一眼,心中還是將那未說出口的理由藏了下來。

“看得出來。”

吳逸點點頭,隨後又道:“既然這樣,反正我們明天也要走,你就和我們一起上路唄,西牛賀洲路途遙遠,也好有個照應。”

趙靈芙原本來時還帶著幾許戀戀不舍,但忽聽吳逸此言,頓時驚中眼含乍喜:“你們也要去西牛賀洲?”

吳逸就簡單地跟她說了一下,當然,他並沒有說紅綃她們記下了一部分大乘真經的事,隻說要陪她們去不老婆婆那複命的事。

既然湊巧都要去,趙靈芙自是欣然應允。

這時吳逸才發現,她身邊並沒跟著破門八劍這種的隨從,手上也沒有兵器,也有些好奇:“話說回來,你要啟程,怎麽不帶破門八箭他們?”

趙靈芙確實揚眉一挑,目光看了下門前街道,有些神秘地道:“這不方便,進門說話。”

三人從煙柳山莊門前進了內院,趙靈芙才從自己衣領之間取出一枚綠色玉牌,這玉牌戴在了她的脖頸上,以紅絲纏就,這玉牌上雕著一尊菩薩像,小巧而精致。

“這難道是……”吳逸看著這枚玉牌,心中已經有所猜度。

趙靈芙拿著這脖頸所係玉牌,口中輕輕吐出道:“毗藍風。”

這一句就不得了,吳逸和紅綃霎時間都隻覺趙靈芙身前一道氣牆陡然而生,以她本人為中心,這股氣牆以一股無可抗拒之力將他們兩人都在往後急推!

“這……”

縱使吳逸根基遠遠在趙靈芙之上,竟然也被這玉牌所生的風牆給推到了好幾丈,關鍵是這風牆勢道雖大,但他卻能感覺得出來,推力之中卻含有一股柔和溫厚的氣魄,恰好把他和紅綃推出了好幾丈外,卻完全沒有任何傷害到他們的意圖和效果。

紅綃此時功底已經不如吳逸許多,風牆停歇後比吳逸多退了三步才站定,她同樣知曉這股風並沒有侵略性,但還是大為驚異道:“趙姑娘,你這玉牌到底……”

趙靈芙頗有些得意地顯擺起這玉牌來:“我修煉時發現這玉牌裏有幾道口訣,說是啟程時驅動此牌,頃刻之間,一陣風就能將我送到紫雲山千花洞,這算是入門之證吧。”

“原來如此,看來這毗藍婆菩薩對你還真是青眼有加啊……”吳逸能感受出來那股風的不凡之處,也由衷讚歎,不過又補了一句,“這麽說來,趙姑娘你豈不是要出家?”

不知怎麽地,吳逸當心中想到這個可能性時,心裏還是隱隱有些落寞。

趙靈芙聽後卻是白了他一眼,男裝下露出難得的女兒家情態,嗔道:“誰跟你說修行就要去出家的?我修煉玉牌時,那傳授功法的菩薩侍女都說了,我雖在菩薩門下修行,但塵緣未了,以後說不定還得尋個道侶呢!”

吳逸聽罷恍然,心中莫名鬆了口氣,而一旁紅綃在聽到此語後,也看向趙靈芙,美眸裏也當即了然於心,絳唇微微翹起不語。

雖然目的都在西牛賀洲,但吳逸他們和趙靈芙終究還是不能一起同行,因為趙靈芙由那塊玉牌直送,玉牌本身法力並不能再容下第二人,因此在一番告別後,吳逸目送著驚風乍起的趙靈芙以他都來不及反應的神速,被送到了高天遠方,當真是說走就走,毫不含糊。

在青天之中乘著風直行的趙靈芙,眼角望見早已遠了的京城國土,喃喃道:“吳逸,離開是為了更好地跟上你,等我踏上了修行,以後一定有機會再見的……”

“這下趙姑娘反而先走了……”

吳逸仰望著早已完全看不到趙靈芙餘影的青天處,冒出了一句感歎。

身邊紅綃含著三分極淡的醋意揶揄道:“怎麽?才離開一會兒就想人家了?”

吳逸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是在想啊,幾日之前,我還以為她拜了哪位道長為師,卻不曾想是毗藍婆菩薩這尊大神,這下子她去了紫雲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紅綃笑道:“有緣千裏來相會,她既然選擇了修行,百年千年與你總有相逢之日,怕什麽?”

吳逸瞧向她,順手擁過柳腰,也道:“一千年太久,隻爭朝夕,趙姑娘那邊且不說,等回去見了不老婆婆,我說不定又要破費嘍。”

紅綃在他懷中抬起頭奇道:“你要找婆婆的寶庫借東西?”

吳逸搖搖頭:“不是東西,是人。我在想,等你複命後,我要再遨遊四方,該怎麽說服婆婆把你帶出來陪陪我,估計少不得還得破費一番呢。”

紅綃聞言,登時假嗔地錘了一下他肩頭:“誰要跟你走,臭美死了。”

“哈哈哈哈,總之,明天咱們就啟程吧,今天聽完經回來,咱們好好逛逛!”吳逸拉著懷中玉人之手,就要往煙柳山莊門外走。

這一路上在京城中的轉悠,吳逸也順帶著跟京城裏他為數不多認識的人,秦大夫祖孫倆告了別,恰好碰見他們祖孫倆也開始收拾行囊,似乎準備出遠門。

“大夫也要出遠門?”吳逸奇道。

還真是巧了,這通天教主的妖難事件過後,走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在來秦大夫醫館之前,他就看到了天上處,那純陽真人劍光瀟灑飛走的姿態,妖難既解,他會離開也是理所應當。

秦大夫收拾著藥箱行囊,朝吳逸笑答道:“是啊,這京城遭逢妖難,雖說城內沒有什麽傷亡,但周邊村鎮,想來有不少人因此受到牽連,恰好這醫館有別的大夫接手,老頭子也就準備帶上小滿兒一起,繼續當個行腳大夫去了。”

吳逸聽了也不覺意外,正要說什麽,卻見醫館門前,蹭蹭地跑進來幾個錦衣衛,個個都捧著錦盒,為首的還是指揮使林敖。

林敖像是早知道了秦大夫要走一般,一入醫館,就拱手肅然道:“聖上有令,秦大夫一路上行醫程途盤纏都已備好,還有車馬相送,大夫敬請笑納。”

秦大夫聞言,看了看林敖,又看了看一邊正在玩的小滿兒,叫道:“小滿兒你要做馬車嗎?”

小滿兒一聽,當即從凳子上蹦起身子,像隻乳燕般跳到了秦大夫身前,笑嘻嘻道:“那些叔叔的馬車太大,小滿兒坐不慣,還是驢車舒服呢!”

秦大夫蒼老的雙眼輕輕笑眯而起,轉向林敖等錦衣衛道:“諸位,都聽見了?馬車我祖孫倆坐不慣,就不勞聖上隆恩了。”

這副陣勢以吳逸的視角來看,屬實是詭異。

他早就知道這秦大夫身份不凡,卻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看林敖這副恭敬又無奈的表情,還是打算問個明白:“我說林指揮使,秦大夫究竟是何許人也,值得皇上和你這樣回回興師動眾啊?”

林敖見到秦大夫拒絕,四下又沒有閑雜人等,隻吳逸一個,他也麵露無奈之色,竟然直接跪了下來,拱手激動拜道:“高祖皇帝!您對朝廷乃開天之功,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得在京城,我等上下皆蒙高祖恩澤,陛下也是恨不能請您入宮親承教導,此番您既要走,小臣不敢攔阻,隻請高祖能讓我等能有一絲孝敬之機會。”

當林敖把這一聲“高祖皇帝”喊出口時,秦大夫終於還是停下了手,仰頭一聲長歎。

“唉……”

然後這下就輪到吳逸懵逼了,這是啥?

高祖皇帝?

等會……他是本朝開國的高祖皇帝?

吳逸這具身子的原主人是個南疆的童生,他繼承了這具身體的一部分知識,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存在。

盡管隻是一知半解,但毫無疑問,任國中哪怕剛開蒙的小孩子都知道,本朝開國的高祖皇帝,是一個武能運籌帷幄,拓疆萬裏;文能經天緯地,製定開國基策的開國名君,當今本朝絕大多數惠及下層百姓之策遠超前朝,都出自高祖皇帝製定之手。縱論史上數千年,也是屈指可數。

現在這跟我說秦大夫是早已故去的高祖皇帝?

如果不是吳逸踏上修行路,已經見識過了更多的世麵,估計心中震駭遠不止今天這個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