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大會的排場甚大,在皇宮午門出設下的法壇,大纛旌旗團團圍簇,又有重兵把守,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鑒,這回水陸大會上欽安殿更是布下了重重法陣,在無生禪師誦讀大乘真經之時,天衍掌教和王真人都不離左右護持。

而大乘真經的超度效果,吳逸現在算是真正見識到了,由高僧念出來會是怎麽樣的。

他和素綾應趙靈芙之請自然也到了水陸大會,這水陸大會對於來赴會的文武百官還有一眾將士看來自然沒什麽特別之處,但吳逸有鳳目在身,卻看到了在那群僧道匯聚的法壇上,經由穿著一身禦賜袈裟,頭頂毗盧帽的無生禪師口口誦念之下,精深佛法讓已經開卷的大乘真經自生感應,都有騰騰流金之氣上飄而起,上衝天際之後,又化為陣陣流波向外擴散,普照京城內外。

這些經文吳逸並未讀過,但想來應該是屬於大乘真經裏以度鬼為主的一部分,他自己聽的還好,倒是身邊的素綾聽的極其認真,靜氣凝神,以手指數息,在客席之上將無生禪師所誦的經文正一字不落的記下來。

她的記性極好,要記完這水陸大會上的真經毫無壓力,吳逸知道她現在心思凝聚極深,因此也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時不時跟她調笑幾句以作消遣。

一日會散,第一天的水陸大會總算是先告了一段落,平平安安,沒有再像泰山大祭一樣遇到阻攔。

會終人將散,素綾也長長吐出了一道白氣,睜眼處露出了難得的疲累之態,歎道:“這大乘真經果然絕妙無比,我全程隻是記下來就花費了全力,根本不敢停下來稍作參悟,否則一不留神就要有遺漏。”

她額間香汗已出,一直坐在她身旁等著的吳逸,也替她拭去汗水,輕握住她柔荑道:“你要覺得辛苦,就少記幾卷嘛,回去婆婆應該也不會怪罪你的,反正七天下來,就算每天隻記一卷,那也是相當厚的分量了。”

素綾雖然已現疲態,但見吳逸這樣,也忍不住輕白一眼:“你當我是你這小懶鬼麽,我自從婆婆修行起,所閱的經史子集,動輒幾十卷起步,婆婆給的任務是讓我記下一百卷真經回去,每天一卷啊,你是想讓我挨鞭子麽?”

吳逸笑嘻嘻道:“那到時候我幫你挨好了,我皮糙肉厚,雷鞭也挨得,婆婆鞭子雖重,想來也挨得幾下。”

素綾輕啐了一聲道:“少說胡話了,婆婆賞罰分明,是決然代不得的。”

打趣了幾句後,吳逸看她確實有些累了,於是也沒有再說下去,就這樣帶著她回到了煙柳山莊休息,當然,回去後也沒有再像平日相處那樣纏綿溫存,而是讓她換了身自去休息,而黃繡,綠綺兩人出來陪著吳逸。

之後第二天到第七天,都是如此。

在這七天之內,京城裏的吳逸也並不是沒有什麽事做,這幾日中,他的體力相比以前都大大削減了,原因自不消說,當然是在履真宮裏的這一通狂練。聖尊師傅親自練起來,那可比安靜寧神的威懾力要強的太多。

別的各種訓練暫且不提,就隻在裏頭一項,聖尊師傅讓她通讀大乘真經裏的《涅槃經》,不得漏誤一字,又要要求盡力領悟,才好對自己的本身功法有所裨益。

說是《涅槃經》乃大乘真經之總綱,天下道法佛學,三教千門萬道正果,皆不出大乘真經藩籬,如果能融匯貫通剩下的《涅槃經》,對於自身《元天妙真訣》的增進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這也隻是聖尊師傅熬練自己這個弟子的其中一項,每次從履真宮裏出來直接返歸現世,吳逸都累到根本無暇去顧及自己道行的增長,他常常覺得履真宮裏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但往往一回到現世之中,自己臂彎處佳人柔軀的溫度還是告訴了他,這一夜才剛剛過去。

在這天下太平卻也稱得上是度日如年的幾日之間,吳逸倒也不是沒有什麽可以聊以慰藉的好事。

其一是素綾他她們這幾個盤絲七仙姑,由於每日夜裏,吳逸在入睡後都要進入履真宮被聖尊師傅狠狠拷打,所以他在每次入睡之前,都要異常勤快地和紅綃,青纓抵死纏綿,然後才依依不舍地閉上眼睛。而就在這樣三四日後,吳逸終於在床榻上看見了一抹自進京城以來從來沒見過的顏色。

紫色。

那是吳逸自從在灌州一別之後再也沒有見過現身的,盤絲七仙姑中的第五位,精擅練毒的紫織。

吳逸現在在遭逢了種種事情以後,對這位姑娘已經惡感減了很多,更何況她現在還輕衫半褪,一臉羞怯地坐在自己榻上。

“好久不見,紫織妹妹。”吳逸笑著打招呼道。

紫織輕咬著下唇瓣,低喃道:“這麽久不見,你還討厭我麽?”

吳逸挑眉微笑道:“你要是不再用那稀奇古怪的藥亂殺無辜,我幹嘛討厭你呢?”

紫織努努嘴道:“我隻是喜歡弄死些靈獸玩兒,又沒殺人,我可以答應你不亂鬧,但你要我不繼續研發毒藥,那可不行,天底下沒有比這件事更好玩了。”

吳逸過了這麽久,也對這姑娘的性子有了一些了解,她極愛研製各種奇毒丹藥,毒藥害了周遭生靈是結果,而並非她一開始的本心。事實上,對於她來說,如果要拿妖怪試藥,那和拿人一樣,也是半點區別都沒有的。

想到了這一節,吳逸道:“誰說不讓你繼續研發毒藥了?不如這樣,以後你如果有什麽新毒藥,不妨送給我,我拿來對付妖怪時也算多一項倚仗,怎麽樣?”

紫織聽聞後忽而星眸驟閃:“你不討厭我研發這些毒藥嗎?當初我見你時,你還……”

說到後半時聲氣漸弱,又垂下了頭道:“你還因為這要殺了我呢。”

吳逸想起當時的情況也沒好氣道:“那叫正當防衛,當時你都對我用毒了,我一時生氣才想教訓你幾下,可沒真想殺你。毒藥雖厲害,但你要是不拿來波及無辜,我是一點都不介意的,甚至還很樂意用。”

“真的?”她星眸在夜中輕閃,猶勝夜空盛景。

“真的,比頂真還真。”吳逸也望著這粲然星辰,漸漸癡道。

紫織聽罷,沉默了片刻後,又輕輕在榻上,將盤膝而坐的身子悄然挪近了幾分,輕聲道:“其實……這些日子你和幾位姐妹相處,我都看見了,前幾天京城被妖雲覆蓋,你去對付那大妖怪時,我和幾位姐姐,也都很擔心你……”

“我知道,我聽到了。”吳逸很是肯定地點頭。幾天前降了通天教主再見到紅綃她們時,盡管一時之間六姐妹都變幻著身姿奔向他,但他的聽力還是從中聽到了一共七道聲音。

“所以……所以……”紫織頭越說越低,吳逸似乎也樂得看她這副不同於其他姐妹的嬌美之態,僅僅從這時的情態而言,是很難會聯想到她居然還是一個能研發出足以葬送一座城鎮的劇毒的精怪。

紫織羞從耳起,到最後直接說不下去了,從手中翻出一枚藥丸就往口中直送。

吳逸對這突如其來的反應也是頗為驚訝,這一言不合嗑藥是個什麽情況?

然後發生的事,就更讓吳逸瞪圓了眼睛。

片刻之後,一團撲到他嘴上的紫影,告訴了他答案,這是屬於紫織的感情表達方式,這也是在今夜吳逸在進入履真宮前,得到的最棒的休息。

之後煙柳山莊裏多了一抹別樣的顏色。

另一件事,就是關於西遊記的事。

自從第二卷出版大紅大火後,吳逸沒想到,因為王靈官現世這一波事情,就讓這書繼續加了一把火力,畢竟大鬧天宮裏王靈官的表現也屬實亮眼,這《西遊記》的火熱,也就順理成章了。

現如今楊訥仍在世德堂著書,雖然聲名不顯,但好在老板唐海還算是個忠厚之人,《西遊記》販售與版權所得的巨利,也都很是慷慨地給了楊訥一部分,這已完全足夠他們改善原來的生活,搬到另一處新宅子去了。楊訥夫婦也算知恩圖報,攜重金前來煙柳山莊拜謝吳逸。

吳逸原本是打算慢慢跟他一卷一卷將剩下的故事說完讓他慢慢寫的,但在這幾天裏,隨著水陸大會繼續開展,吳逸得知了素綾在水陸大會結束,記完了一部分大乘真經後,就要離開南贍部洲回去找不老婆婆複命,吳逸自然也是要跟著去的,這下沒有幾天時間肯定不夠細講了。於是,吳逸隻好爭取在這一天之內,向楊訥簡短地說明了取經路上情節的大綱,以及師徒四人最後的結局等等,將後續的寫作工作,正式的徹底交給了他。

畢竟這一去,吳逸總要遊曆一番,不是一兩個月就能回來的,雖然不能將這書原原本本地重現於世多少有些缺憾,但天地尚無完體,人力有時而窮,此事古難全,好在楊訥的功底遠比他這個半吊子童生熟,有了大綱和主要情節,總不至於離題太遠。

楊訥夫婦臨走時,朝吳逸鄭重拜了三拜,方才離開。

等到了水陸大會的最後一日,吳逸正琢磨著要找趙靈芙辭行,結果沒想到,她卻先上了門來,而且帶來的消息,也讓吳逸更加意想不到。

“你要去紫雲山千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