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師傅說出要去了結前塵舊賬的時候,吳逸已經知道,她大概是要去找那位仇家做個了斷了。
隻是他心中仍有些擔心,畢竟按最開始遇見她時,她自從寄宿自己身體開始,就需要閉關十二次,才能恢複至全盛法力,可現在才隻過了一半,她真的已經恢複完全了?
還有,這個無幻部世界又是什麽東西?
他又不知為什麽想起了在小靈山試煉時,自己被十惡八邪所困所看到的幻覺,總有些莫名地擔憂,想要開口去問,但耍耍三娘卻像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先一步開了口:“所謂無幻部世界,你們修為尚淺,應該也都是第一次聽見,閻浮世界四大部洲,三界共計是實部世界,在此之外又有幻部世界,與無幻部世界,那裏玄奧非常,其大其廣,都不是你們現在能想象的,我要辦的事,現在就在那裏。”
聖尊師傅口中對吳逸等幾人所言是這些,但同時她卻也以隻有吳逸才能聽見的心聲對他說道:“閉關的事,你倒是不用擔心,那個仇家和我一樣也是彼此彼此,我在現在就找過去反而能打他個措手不及,你也不用擔心我,還是先管好你自己這邊吧。”
同時聽完了她兩段話,還沒等吳逸緩過來,耍耍三娘說罷,笑著手中又打了個響指。
周遭一切盡皆停止,除了吳逸。
吳逸見白蓮衣甚至是宋棠音都凝固在了空氣中,耍耍三娘輕開檀口,從香舌尖處取出了一片杏葉大小的物事。
“來,此行凶險,從你那拿走的寶物也煉好了,剛好給你。”耍耍三娘手指頭撚著那枚杏葉,迎風一晃,一把堂堂紋路精巧的芭蕉扇就這樣現於手中。
這把芭蕉扇一出,吳逸眼前登時一亮,聖尊師傅之前所說的摶煉一番不假,如今這把大芭蕉扇已經從形狀到靈氣方麵都與自己以前用爐鼎煉製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他可沒忘記自己交給師傅的是兩把扇子:“等會,另外一把呢?”
耍耍三娘卻撇撇嘴:“另外那把小的我也一同融煉進這裏頭了,不然看著不大對稱,不過你放心,功用倒是一樣未少,隻要你用法得宜,不管是風還是火都能應心而出。”
說著她將芭蕉扇隨手一拋,吳逸在順手接過的同時,一段段咒訣也在他掌心握到扇柄之時湧入了靈識之中。
這下聖尊師傅是直接把所有驅使芭蕉扇的用法都告訴了他。
“謝啦。”吳逸笑著道了聲謝,也學著耍耍三娘剛剛,將芭蕉扇變小,放在了舌頭裏。
響指再起,耍耍三娘宛如無事一般,折扇打開:“現下你還有些時間,就好好和你這幾個小娘子道別吧,一會兒哪吒他們也會來找你,跟你談談這次進兵事宜。”
她剛說完,另一邊站在白蓮衣身邊的宋棠音也終於發話了:“喂,這種事他一個人去未免不安全,我也跟著去。”
白蓮衣見宋棠音發話,也頓時打定主意欲要相陪,但耍耍三娘卻是搖頭笑歎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這幾個女娃娃會不放心,我問你們,他會七十二變你們會嗎?別說你們,就是這十萬天兵裏會七十二變的,眼下也隻這小子一人,他不去誰去?你以為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的變化化形之術能瞞過大鐵圍山的妖王?”
這話雖然聽上去極輕蔑,但就連平時很是受不了別人眼裏相輕的宋棠音都咬緊了銀牙,拳頭幾乎握碎,卻沒有任何反駁的行動。
這是事實。
“一個時辰後,我來接你。”說罷,她就似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隻留下呆立的吳逸,以及默然的白蓮衣還有凝眉若有所思的宋棠音。
吳逸臨危受命,長長吐了一口氣,肩頭好像莫名又壓上了重擔。
“吳逸……”回過頭,他望見白蓮衣也正眼若盈波,無語將噎地看著他。
這時另一側閣門緩緩打開,一白一紅兩道倩影立在門檻遙遙而望,顯然不老婆婆靈毓和紅綃在裏頭也聽到了外頭的話。
除了宋棠音以外,白蓮衣,紅綃還有不老婆婆靈毓現在和吳逸都處在了房裏。
作為除了吳逸以外幾人裏最了解耍耍三娘的靈毓,還是她先開了口,打破了幾女之間相顧無言的沉默:“那耍耍三娘說一不二,既然她當真決定了讓你潛入大鐵圍山,我們就是想不讓你去,也是沒有法子的。”
三女中她年紀最長,見聞也是最廣,當即就讓白蓮衣和紅綃她們心中徹底認定了,吳逸此行注定無可避免。
“可是大鐵圍山那幫妖怪那麽厲害,他……”紅綃驀地身子一變,變為了黃繡和綠綺兩位妹妹,一時間珠淚盈眶,忍不住就要哭出來。
吳逸自來見不得他們哭,於是輕輕將她們擁在了懷裏,努力擺出一副輕鬆的笑容道:“好啦,不用那麽擔心,她老人家是我師傅,自然沒有害我的道理,我身上也有幾件救命的寶貝,這一去又不是回不來,幹嘛哭得跟什麽似的。”
黃繡綠綺兩個鑽到他懷裏靠得更近,泣聲也變得黏糯起來:“你騙人,剛剛那個妖怪那陣神通我們在姐姐體內都見過了,十萬天兵都敵不過你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麽辦啊。”
這聲音柔柔糯糯,聽得吳逸也心裏不免一軟,可他知道,確如靈毓所言,聖尊師傅說一不二,自己就是想拒絕,多半到時候也會被直接扔到那妖王腹地裏。
但他又不想讓她們擔心,於是輕輕在黃繡馨香繚繞的耳旁低語道:“沒事的,要是有什麽不測,我還能跑到青青世界去,到時候才從青青世界跑回來,你忘了萬鏡樓主賞賜過我通行之權了?”
他的話語剛好也是靈毓能聽見的程度,靈毓自然知道他意中所指,以萬鏡樓主之神通廣大,跑到青青世界確實是沒有後顧之憂,但這場劫難事關四大部洲,她終究是憂心不減,隻是對吳逸遠不如黃繡兩個丫頭那樣感情外露,在欲言又止之中,終於還是忍住了發顫的聲氣,柔聲道:“即使如此,你也一定要活著回來,一定,我……我和她們都在等你。”
“嗯。”從靈毓眼裏,吳逸能感受到無限情意忍而不發,他也隻能鄭重點頭以對,隨後又望向了另一邊眼神同樣含著淒楚的白蓮衣。
白蓮衣也知此行自己終究不能相陪,縱有萬般不舍也隻能含淚而笑:“無論如何,你都要活著回來,你若是死了,我是決然不會獨活的。”
“敢不從命。”吳逸也空出一隻手,將白蓮衣順勢也摟到了身邊,他靜靜享受著三女同懷,靈毓相陪的安寧。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她們的情緒,外頭宋棠音沒好氣的一句提醒,才讓他知道天神駕臨。
出得屋閣見到了哪吒,吳逸並不意外,哪吒果然也如聖尊師傅所言,已經知曉了計劃的內容。
聖尊師傅耍耍三娘在告訴吳逸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分身一道出現在了哪吒和李天王所在的天兵總陣,和他們商定了此計。
不過真正令吳逸意外的,並不是帶著一幫天丁和李貞英前來的哪吒,而是隨行一道而來的一個令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人。
“趙姑娘??”吳逸完全沒想到,再見趙靈芙竟然會是在這神仙堆裏,她不是去毗藍婆菩薩門下修煉了嗎?
還有……此時再看趙靈芙,吳逸也發現,她似乎比起之前見麵時也有了一些變化。
好像……看上去年紀稍微長了幾歲,變得更加清麗動人了,這才分別多久,怎麽感覺像是分別兩三年似的?
趙靈芙再見時已是一身仙衣流裙,額上一點朱紋,仙氣自然而露,與當日京城分別時的颯氣男裝完全判若兩人,隻是她一看見吳逸,眉眼裏終究還是流露出了以前的瀟灑飄逸,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麽?嚇到了?”
吳逸從頭到腳打量著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是,你到底經曆了個什麽,怎麽才這些天,就跟脫胎換骨了一樣?”
還是一旁的哪吒解釋道:“這位趙仙子,乃是毗藍婆菩薩座下新收的弟子,本是凡間女子,後來在千花洞秘境裏經曆了千日苦修,才修得一口「毗藍風」的本領,菩薩特讓她來軍中相助我等一臂之力。”
千日苦修?毗藍風?
雖然不知道趙靈芙在這短短時日是如何經曆千日苦修的,但現在毋庸置疑的是,擺在吳逸跟前的趙靈芙,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幾乎身無修行的王家郡主了,她此刻神體已成,法性通徹全身,在這短短時日之內,就跨越了世間無數修行者努力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恐怕也未必能夠跨越的鴻溝,正式登上了仙道,邁入了地仙之境。
趙靈芙笑容收斂,眼裏在一瞬落寞閃逝後又忽而神采亮起,挑眉道:“你要獨自一人潛入大鐵圍山的事,我來時也聽說了,此行事關重大,你可別忘了,你還答應我兩件事,在完成之前你一定要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