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她的臉噌一下就紅了,轉過眼睛望著我,眼眸清澈。
我心中一愣,要是啞巴沒有疤痕,肯定是一位美人。
她將剩下的糕點推給我,指了指嘴巴,意思是叫我吃,我接過糕點,毫不猶豫咬了一口,她癡癡傻笑。
這次,我終於將手放在她腦袋上撫摸,她也沒有抵觸,我問她我說話你能聽懂但是不會回答是吧?
她拚命點頭,我又吃一口糕點,坐下來,耐心告訴她,梁國事情很多,我最近一段日子會很忙,可能不來看你,你不要生氣,也不要難過。
她再一次拚命點頭,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桌上的糕點。
我明白,她這是提醒我忙起來不要忘記吃飯。
我有點不懂,這個啞巴看上去不傻,怎麽就被薑國上上下下視為妖孽,倘若悉心教導,除了啞巴除了長的醜一點,她,還是挺好的。
奇怪,我竟然會冒出這種想法,急忙提醒自己複國報仇才是重中之重。
其實我有一個想保護的女孩,那天路過燕子塢,她一襲白裙,在蓮池中翩然起舞,傾城絕美,不出意外,我應該會娶她為妻,自從薑國給我塞給這個醜啞巴,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她,我沒有做到我承諾的事,我隻能更愛她,讓她更有安全感。
於是我依舊把她帶在身邊,讓她住在離我最近的宮殿,我答應她,隻要我光複了梁國,就廢掉皇後,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迎娶她。
接下來半個月,我都沒去見啞巴,她真的很乖,聽我安插在她身邊的心腹說,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給母後請安之外,就是一個人坐著發呆。
我有點好奇,這個女人究竟心裏是怎麽想的,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害怕自己出去嚇到人。
我整日做的事很多,聯合北方諸國,處理內政,示弱敵國,我要在暗中積蓄力量,給敵人雷霆一擊。
這期間,我也經常去燕子塢,我不知道我這對不對得起醜啞巴,然而,每當我欣賞傾城女子搖曳生姿的舞步時,恍惚中,我總能看見醜啞巴在蹬著大眼睛看我,我有點煩了,我對醜啞巴,真的沒有半分恩情和興趣,她和我之間,總有一天會決裂的,我又何苦去招惹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去冬來,一年已經過完了,梁國在我的領導下,有條不紊的前進著。
我已經偷偷和北方的韓國達成了盟約,相約共同討伐薑國,這對於我來說,真的是天大的一件喜事,這代表著我離複興大業又邁進一步,那天我心情很好,本想去燕子塢,後來想想,薑國萬一要是知道結盟的事會怎麽辦,我已經好久沒有和薑國聯係,他對我的態度,是否還是之前的以為我是個愣頭青,認為梁國人都是窮鬼。
沒辦法,我隻好去找醜啞巴。
我打算讓她寫一封書信,告訴她的父王,她在這邊過的很好,梁王每天都陪著自己,就是梁國有點窮,遠遠不如薑國物阜民豐。看看,多麽誠懇的家書,既說出女兒對故國的思念,又說出梁國依舊很窮,梁王每天過的心驚膽戰。
我打算去見醜啞巴,雖然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她,她卻寵溺的衝我笑著。
我把準備好的糕點放在她麵前,她眨巴眨巴眼睛,滿足的放在嘴裏一塊,然後示意我也吃,我搖搖頭,對她說,娘子,這半個月我真的很忙,很累,怠慢你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她趕忙搖搖頭,並沒有怪我的意思。看她沒有生氣,我也就鬆了一口氣,吃完糕,我細心的幫她擦了嘴角。
自始自終,她都像一個乖巧的小媳婦。
然而,當我去見醜啞巴說出了來意後,她忽然沉默了,別過頭不願意接觸我手中的毛筆。
我感到吃驚,問她,不願寫?
她立刻搖頭。
我又問,那怎麽?她張大了嘴巴,似乎很焦急,可嘴中也隻能發出嗚嗚哇哇的怪叫。
最終,她奪過我手中筆,在紙張上亂塗亂畫,然後抬起頭,害羞的看著我,我明白了,原來,她不會寫字。
我看了眼窗外,夜還長,我問她想不想學寫字,她使勁點頭,我笑了笑,讓侍女拿出筆墨,拉著她的手來到書桌旁,先是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然後讓她在旁邊跟著畫,她學著我的模樣,拿好筆,認認真真的臨摹,可是手怎麽也不聽使喚,寫的歪歪扭扭的,看起來並不太像,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我笑。
我也不惱,將她圈在懷裏,右手握住她的手,一筆一畫的帶她寫,就這樣寫了好多遍。
我感覺她整個身子在發熱發燙,縮成一團,立刻停下筆,狐疑的看著她,她盯著我,意思仿佛在說,你不教我了嗎?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眼神,歎了口氣,重新將她圈在懷裏,一筆一劃的練字。那天我教了她很多字,薑國的薑,梁國的梁,天,地,君,父,母,民,疆,社,稷……她很有靈性,學的又認真,腦袋和自己的手一直較勁,很快就弄懂了這些字的含義。
那天離開之前,我在書桌上替她寫好那份家書,寫的時候,她趴在桌子上看著我的手,嘴巴睜的很大,癡迷的看著這些字,眼神告訴我,她很佩服我。
寫完,我讀給她聽,並且將書信留給她,我告訴她,為了練筆,你可以臨摹這份書信,三天後我來取。
給她三天的時間,應該能抄好吧?
我知道她不認識字,薑國也知道,所以讓醜啞巴寫一封歪歪扭扭的家書送回去,他們肯定以為我不學無術,一國之君竟然把時間花在醜皇後上,當然,之所以如此,還不是害怕皇後身後的薑國。薑國人這樣想,正是我所期待的。
三天後,我得到了那份歪七扭八的書信,雖然難看,但筋骨分明,從上麵能看出來一股蠻勁,頗得神韻。
我沒想到這個啞巴這麽認真,為了邦國大計,從此之後,我決定每晚都會來教她寫字,我教她寫兵,刃,田,卒,車這些,也教她牛,馬,豬,狗,羊這些,我給她從天上摘來“星”字,又從河流裏撈出“花”字,遠處的“樓”,高飛的“雁”,沒有枝葉的“木”,還有爐裏活蹦亂跳的“火”,大雪滿京都,我就教她什麽是“梅”,禁中更漏長,我便教她什麽是“時”,從王侯將相,到販夫走卒,從天地宇宙,到芥子須彌……
想到什麽,我就教她什麽,直到有一次,我寫出蓮花的“蓮”字,她突然歡呼雀躍,抓耳撓腮,比剛開始教她寫字還開心,她在紙上告訴我,那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