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薇狐疑的看著我們倆,她憋著淚,看著我,紅豆攥在手心。
我想解釋什麽,卻發現自己想好的所有解釋都是那麽蒼白。
突然,她笑了。
拿出今天縫好的香囊,遞給我,然後指了指腦袋,做出呼呼睡覺的樣子,我看著香囊,癡癡凝望。
南薇突然一把搶過香囊,扔的好遠。
她慌忙失聲,衝上去想阻止,名字從胸口滑出,手心不自覺張開,紅豆散了一地……
我呆呆的看著滿地紅豆。
夜晚,我送她回到寢宮,竟然破天荒的沒有離開,坐在床榻旁,盯著她的眼睛,我很真誠的說,對不起,如果我傷害到你讓你覺得難過了,在我身邊哭出來好不好,你發泄一下好不好?
我知道她其實是個很能忍的人,以前在薑國宮,別人欺負她,打她,再難受再委屈,她也不哭。
因為她很早就知道,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情緒。可是現在,她盯著我,良久,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滴一滴再也止不住了,她越忍,就越像決堤的潮水,我一邊抹眼淚一邊拿出我的手,一筆一畫的寫著,疼……
猛然間,我覺得心裏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撕開,又被鈍物狠狠一擊。
我陪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早上天明,她肚子咕咕叫,這小姑娘才破涕為笑。
我讓禦膳房做了熱乎乎的一桌子飯菜,然後陪她坐下,她又累又餓,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我在一旁提醒我慢點吃一邊給我夾菜,直到她吃完呼呼睡去。
我趴在她的懷裏,我知道我應該自私,我知道我不能這樣,但是她太需要一個家了。
我想,隻要在我複國之前,我總可以,好好的愛她。
於是我教她習字,我帶她去各國斡旋,我帶著她的香囊,去參加薑國的國宴,我把我力所能及的都給她。隻求,最後拋棄她的時候,她不會那麽恨我。
終於,北方諸國在我的暗中挑唆下,向薑國宣戰。
為了這一天,整個梁國都在摩拳擦掌,我宵衣旰食,眼睛熬的通紅,然而,我低估了薑國的能力,他們的反撲比我父王時還要狠要猛,聯軍很快潰不成軍,薑國傾巢而出,集結大軍,攻占了大片的梁國土地,兵臨京城。
那時,我已經想好了全盤計劃,有條不紊的撤離民眾,暗地裏集結軍隊,不就是京城嘛,讓他們破。
我將梁國所有的精銳集結在一起,京城裏的守備軍隊很少,然後,我選擇讓她守城,我隻能這麽選擇,她是皇後,可以鼓舞士氣;她是薑國人,可以讓敵軍短暫遲疑,不敢貿然進攻,為我爭取更多的時間,好讓我千裏馳襲,直接攻破薑國。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計劃,隻有我,南薇,還有與我結盟的各位國王知道,他們會在我進攻的路上派出最精銳的軍隊,加入我,一同攻破薑國。
隻是可惜,苦了她。
那天晚上,當我告訴她我去搬救兵,需要她保護時,她點點頭,鼓著腮幫子,雙手叉腰,大義凜然的看著我,示意讓我躲在她身後,我笑了,她也笑了。
就這樣,我將不夠三千人的老弱病殘全交給她,再給她一個最好的將軍輔佐,然後,離開了她。
梁國七十五年,我一舉攻破薑國國都。
斬獲薑國王族百人,大臣千人,薑王慌忙出逃,我又將國都的財物洗劫一空。
自此之後我國士氣大增,乘勝追擊,勢如破竹,掠奪更多的報酬。
戰爭遠遠比我想象的更殘酷,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間悲劇日日在我眼前上演,可是我別無選擇,我必須學會殘忍。
同樣,薑國也攻破了我國國都,俘虜了她。
他們告訴我,願意用皇後的命換薑國所有被俘虜的王族。
他們送給我一雙眼睛,她的可以看出星星的眼睛。
然後送給我一封書信,上麵寫著“芙蓉女,八百歲,太平日,嫁南公”,這是我的婚書。
他們明白,我很在乎這個醜啞巴,不然不會教她習字,不然不會帶她參加國宴時漠視諸侯們的冷嘲熱諷,所以用她作為籌碼,並不愚蠢。
然而他們失算了,在我出城的那一刻,我已經拋棄了她。
見我沒有反應,薑軍又給我送來一封書,這次倒像是兩國正式的國書,告訴我他們耐心有限,薑王已經偷偷回到薑軍軍營,要麽決戰,要麽換人之後決戰。
附加的,還有她的一對耳朵,一雙手。
設伏,我要設伏,我暴怒的喊著,將所有的兵力埋伏在薑軍必經之地,靜靜等待,可是,我失算了,我不知道我的計劃為何總是在關鍵處就出現紕漏,敵軍知道了我的設伏地點,將計就計,我損失慘重。
沒辦法,我隻好退回薑國國都。
昔日的同盟早已人去樓空,死的死,降的降,五十萬大軍將薑國都城圍的水泄不通,而我隻有區區三萬軍隊龜縮城內。
第一日,敵軍在城下勸降。
我沒有答應。
第二日,我被俘虜的子民在城下勸我寧死不降,然後被殺。
我淚眼朦朧。
第三日,老薑王親自出營。
我不給他機會,立刻率領軍隊衝出去,我知道,這是我唯一勝利的機會。
敵軍怎麽也不會想到我會來這麽一手,他們以為我還有什麽殺手鐧,紛紛逃亡。
看吧,五十萬大軍其實也不堪一擊。
我麵對當了俘虜的薑王輕鬆說道,他笑了笑,說,我的人頭,應該值得你換她了。
我點頭,卻說,不,你比她金貴。薑王很詫異,他怎麽想不到,我會如此的鐵石心腸,我已經打算讓她去死。
第四日,我告訴敵軍,一,讓我回家;二,梁與薑,老死不相往來。
迫於壓力,他們答應了。
最終,我報了仇,也得到了失去雙手,失去眼睛和耳朵的皇後。
我站在兩軍陣前,看她在囚車裏緩緩走出,鬼使神差的,我問旁邊薑王,那封古劄是何意?
薑王搖搖頭,告訴我那隻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當做她被俘虜的證據給你送來,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我不再過問,帶著我的子民和軍隊,回到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