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肖蘭從地下車庫走出來的片刻,原地愣了一會兒。她拿不準該回家還是去購物中心逛逛,平複內心的波瀾。

幾秒鍾後,她轉身向小區外的沃爾瑪購物中心走去。

滕肖蘭住在沈河區文化路87號的一個小區,這是她父母留下的房子,黃金地理位置,東臨解放軍北部戰區總醫院,西毗工人體育館,再往東幾站地,就到了五愛批發市場。周圍多處後開發的高檔住宅,襯托著滕肖蘭居住的舊樓房,就像一隻鬆鴉落入孔雀群。

這處老小區也曾輝煌過,滕肖蘭的父母生前是大學教師,當年學校分給他們這個房子時,四周和綠地植滿了花木,如今它們年複一年地繁茂,盛夏濃蔭婆娑,人在其中,燥熱頓消。秋天,光彩了整個夏日的花木漸趨凋零,但海棠果紅彤彤地掛滿枝頭,像一枚枚小太陽,讓小區詩意無限,滕肖蘭不肯搬家,就因為小區的景色恬靜美好。

滕肖蘭緩緩穿行於植物分割的小路,龍須柳垂下的枝條輕拂著她,傳達秋天的問候——此刻,她的心情不太好。

小路盡頭直通小區大門,門外就是家樂福超市,超市右手邊,是北部戰區總醫院,滕肖蘭在那裏,送走父親和母親,所以這所醫院對於她,溫暖而孤獨。滕肖蘭下意識地朝北部戰區總醫院瞭望,想起親愛的父母,鼻子泛酸,現在,她沒有親人了,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苦惱沒處說,快樂也一個人獨享,她孤寂如荒野中的一盞燈。滕肖蘭眼裏沁淚,挺了挺脊背,這樣看上去精神些,走進家樂福。

超市裏燈火輝煌,眼前豁然洞開,明亮一下子提振她的低落,不久前的煩惱淡化許多。滕肖蘭隨著人流向前,因為沒有什麽東西要買,她鎖了包,空著手踏上電梯。慢條斯理地一層一層逛。文化路中段的家樂福裏麵很多精品店,來這裏的顧客,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富裕人家,或者這座城市的精英,越是到晚上這個時候,來這裏的人越多,成功的人白天比較忙,隻有這個時間才有閑暇享受購物的愉悅。

滕肖蘭來到二層,這一層是女人的天下,每一件衣服質地良好,大衣挺闊有型,裙子款式別出心裁,用料也考究,但價格動輒三五千,令滕肖蘭卻步,事實上這麽多年來她未買過一件這裏的衣服,滕肖蘭對與自己不沾邊的東西素無興趣,直接乘電梯上行。

到了第七層小吃街,大概受沸騰的飲食氣息影響,滕肖蘭感到有點兒餓,隨便尋一家“江南人家”坐下來,點了一份水煮魚,一小碗米飯。

等菜的空擋,長相清秀的服務生給她送來一大杯溫水。滕肖蘭道過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水流,給她的肺腑帶來暖意,僵硬的思維也活躍起來。

近一段時間,滕肖蘭暗生煩惱,全小帆不知怎麽想的,異乎尋常地熱絡起來,見麵滕工長,滕工短,以前,他可從來沒這樣。有時候,還莫名其妙地發一條短信(滕肖蘭也搞不清,他在哪裏弄到她的號碼),內容也沒什麽實質性的,就是客氣得問個好,季節變化了注意加衣之類。也有指不定什麽時候,忽然問一句,說自己打算看書,靜靜心,滕工喜歡看什麽書,求推薦。明顯的沒話找話。搞得滕肖蘭很煩,你要斥責吧,他沒言語過分騷擾,你要順應吧,他更加沒完沒了。翻臉愈發的不合適了,一則以滕肖蘭的涵養,做不出傷和氣的事,二則本來限於兩人之間的聊天,姑且算同事之間業餘閑聊吧,你不想回應就算了,一翻臉性質完全變了,顯得你格局小,很可能鬧大,反而擴大事態,生出流言蜚語。於是,滕肖蘭對全小帆不理不睬,想通過淡化讓他自感無趣後退。全小帆呢,一點沒有後退的意思,執著地試圖接近滕肖蘭。

全小帆突然找到車間來,聲稱要加入攻關小組,滕肖蘭怎麽也沒想到。事後,全小帆還短信問滕肖蘭,他是不是追求進步的人,還說要把以前浪費的時光都補回來,活出價值。滕肖蘭不知如何回答,這不是滑稽麽,你全小帆平日裏幾斤幾兩大家清楚,冷不丁追求進步,誰不劃問號啊。這就好比一個古時代的浪**公子,整天介錦衣玉食,混跡紅粉,突然有一天宣布要考狀元,高調得太不真實,太玄幻了。鑒於全小帆的表現,滕肖蘭隱隱覺得,他是另有所圖,但她什麽也不便表露,因為,全小帆並沒對她怎麽樣,如果她先有過激反應,全小帆完全可以說,你自作多情,那不是自找難堪嗎。

可是,明明滕肖蘭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水煮魚和米飯上來的時候,全小帆像隻蒼蠅似的落在碗裏,滕肖蘭霎時沒了胃口,隨便吃幾口,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