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俞大猷難得正常時間下班,他特意去了趟太原街,在這條街的盡頭,是北部戰區醫院的分院,醫院門前有條斜街,拐角有一家烤鴨店,這家的烤鴨用的雛鴨,秘製調料,烤出來香味迷人,襯上一張軟乎乎的玉米煎餅,口感獨特,食客每天排大隊,俞大猷早想買一隻給兒子嚐嚐,今天總算有空。
排隊的人仍舊多,俞大猷耐心等著,半個多小時後,他終於拿上烤鴨,開車回家。
俞大猷把電暖器放在客廳中央,插上電,開了個中檔,陰冷的屋子裏,突然多了熱源,一會兒就暖和起來,似乎僵硬的家具也有了生命,開口說話了。
俞大猷做好飯菜,娘倆也回來了,看見桌上的烤鴨,沐陽歡呼一聲,書包都沒放下,上去抓了一塊,香甜地吃起來,邊吃邊說,真好吃。祁曉玉幫兒子解下書包,洗條毛巾給兒子擦手,沐陽騰出一隻手,讓媽媽擦幹淨,又抓一塊烤鴨肉,騰出另一隻手給媽媽擦。祁曉玉掛好毛巾,把餐椅搬到兒子屁股下,沐陽順勢坐下,繼續吃。
“慢點兒子,餓了吧?”俞大猷一樣一樣往桌上端飯菜。
祁曉玉邊換衣服邊說:“這烤鴨看著色澤就不錯,難怪天天爆賣。”
“快吃吧,涼了影響口感。”俞大猷盛好米飯。
這頓飯氛圍不錯,家裏有了暖意,還有豐盛的晚餐,祁曉玉高高興興,和俞大猷、兒子說笑。祁曉玉誇讚烤鴨的味道,就是價格有點貴。俞大猷說人家賣的火,品質高,貴也有貴的道理。祁曉玉讚同這個說法,忽然又想起電暖器,問俞大猷花了多少錢。俞大猷照實說,沒花錢。祁曉玉眼裏全是驚詫,差點站起來,說你沒花錢人家白送你啊,你誰啊,市長他弟?兒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說我爸要是市長他弟,班主任第一件事就是讓我當班長。俞大猷給兒子後腦勺一巴掌,說你小子學會人情世故了。祁曉玉倒是樂了,反駁俞大猷,兒子懂人情世故是好事,我擔心的就是像你一根筋,白瞎一身水平。忽又轉向電暖器,問俞大猷到底怎麽回事。俞大猷就學了一遍經過。祁曉玉咬著筷子說,哎呀,沒想到你在集團人緣這麽好,滕工白送你好幾百塊錢的東西,太豪爽了,以後人家有啥事,你可得幫著點兒。俞大猷臉揚起來,沒說的話寫在神態中。
一大早,俞大猷叫來馬一錘,他想趁著沒人,告訴馬一錘處罰的事。
麵對樸實的老大哥,俞大猷怎麽掂量著,話都說不出口,自己處分也罷了,馬大哥辛辛苦苦,也挨個處分,實在說不過去。所以,俞大猷望著破沙發上的馬一錘,半天沒話。馬一錘已經猜到了,說,“咋處分都行,沒啥大不了的,我這個年齡,不當官不發財的,不礙事。”
俞大猷誠懇地說:“馬大哥,難為你。”
馬一錘說:“把活幹好,什麽雲彩都散了。”
十分鍾內,兩人幹脆利落地解決了一件外人看起來添堵又窩心的事。
下午,集團的處罰決定發布,所有人都知道了,兩個當事人心態平和,可一車間裏議論紛紛。
“這活幹的,真扯!”
江海洋忍不住氣,給師傅抱不平。其他人也感到不公,忙了半天,還受了處分,你一嘴,他一舌,都來了情緒。
馬一錘樂嗬嗬的,平息徒弟們的憤怒:“人生多大的風浪都有,這點事算什麽。”
“這根本就不該師傅承擔的。”
“他們坐在上麵,嘴大,說誰有罪誰就有罪!”
“有人吃香的喝辣的,嘴一抹,看我們全是下等人,吆五喝六的!”
“廠長和師傅是替咱們擋災了。”
徒弟們越說越來氣,開始揭老底。馬一錘拉下臉,嗬斥徒弟:“淨說沒用的,你師傅是那小氣人嗎,這點事都扛不住,還有資格帶你們?”
眾徒弟都不吭聲,各幹各的活。
馬一錘訓完徒弟,躲到休息室,摸起不知誰扔在破桌子上的半盒煙,捏出一根,抽了。平日不大抽煙的他,被煙嗆得猛幾聲咳嗽。
“滕工!”
下班的時候,滕肖蘭取車時,被全小帆叫住。他已經換下工服,穿著一身始祖鳥戶外運動裝,手拿一隻庫奇男包,食指勾著車鑰匙,站在滕肖蘭身側。
“有事嗎?”滕肖蘭微微蹙眉。
“看到通告了嗎?”
“什麽通告?”滕肖蘭在設計室忙了一天,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處分。俞大廠長和一車間馬主任的。”
“怎麽處分的呢?”論壇上的口誅筆伐,滕肖蘭也看了一些,預料這事不會輕易放過。
“怎麽說呢,照理說,出這麽大的事故,給這個處分算輕的。”全小帆瞄了滕肖蘭一眼,又轉口說,“我的意思是,集團領導還是網開一麵,沒下重手。”
“設備老舊,零件退化,處理及時,沒造成重大損失,我相信書記老總們會考慮這些現實因素吧。”滕肖蘭站在客觀角度評論道。
“不說這個了。滕工,知道為什麽沒處分你嗎?”全小帆轉了話題。
“我是工藝師,要說處分,也在情理之中。”
“滕工真是高風亮節!”全小帆伸出拇指,“不過,不瞞滕工,是我極力遊說全總的,滕工是在場不假,但是設備好壞不歸你管,就這一條,就占理。你說是吧。”
“謝謝全工。真處分我也坦然受之。”
“那哪行,有我在,絕不能讓滕工受半點委屈!”全小帆加重語氣,往滕肖蘭身邊湊了湊,“我知道滕工清高,能不能賞我個臉,找時間一起吃個飯?”
“你也看見了,合金筒項目的工期很緊,我確實不方便。”滕肖蘭向後一步,與全小帆拉開距離。
全小帆還想繼續糾纏,被遠處過來的周浩攪亂,悻悻地開車離去。
“這貨,整個兒一浪**哥。”周浩很懂分寸,決口不問全小帆死纏爛打這茬,以免滕肖蘭尷尬。
滕肖蘭感激地朝周浩笑笑。
“他嘞嘞什麽你也別當真,不理就是。”
“好的。”
“他不敢過分,過分了你告訴我,我收拾他。”
周浩的仗義,讓滕肖蘭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再次對他投以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