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工團隊要走了,鐵書記親自送他們去機場,臨行前,鍾工握著俞大猷的手說:“合金筒交付以後,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我會邀請你去北京,進行後麵更嚴格的測試。”
俞大猷沒想到還有後續,激動地說:“鍾工有需要我們,定當竭盡全力。”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也想有機會看看‘勾陳’長成什麽樣子。”
鍾工附在李大又耳畔低語:“那你一定要來嗷。”
俞大猷笑而不語。
鍾工走了,俞大猷站在集團大門口望著他的背影,心裏澎湃著一股**。他想著,這場博弈就快結束了,稍晚一會兒,合金筒及大部件就要轉移三廠的裝配車間,在那裏完成組對後,發往北京。現在他還有些時間,因為他提前一周完成組焊工作。這一周,放在平常眨眼就過去了,但對於合金筒項目,實在太難得了。責任還醒示他,即使移交三廠裝配,自己也不能撒手不問,他要對合金筒負責到底。
滕肖蘭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的身後,輕聲說:“去看看孩子吧。”
俞大猷這才想起,兒子今天驗骨髓血。
他忽然感覺腰部一陣疼痛。
“我現在就去。”俞大猷和滕肖蘭說完,轉身疾步走了。
“哎呀,很親密的麽。”
全小帆從車裏探出半個身子來,他故意將墨鏡拉在鼻梁上架著,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搭著車門,半是流氣半是俗氣的瞅著滕肖蘭。滕肖蘭沒理他,扭頭通過安檢口回集團。全小帆開著車,進了集團,慢悠悠地在滕肖蘭身邊蹭:“滕工,我真心真意的想和你處,絕沒有輕賤你的意思,告訴你,張總那一派勢力成不了氣候,東方的未來由誰管,你也不糊塗。嗨,我呀就是想讓你回頭,別跟他們一條道跑到黑。技術處的處長它不香嗎?”
滕肖蘭停下來,不無嘲諷地:“全處長,這事你說了算嗎?”
全小帆沒聽出滕肖蘭暗含的諷刺,大言不慚地說:“在別處我還真不敢說,但在東方我還是有把握的。”
“全處長,東方是全體東方人的,不是誰的家天下。”
這下戧了全小帆的肺管子,他拉著臉說:“滕工啊,你中毒太深,後悔時別怪我沒拉你一把啊。”
滕肖蘭說:“全處長,開車要集中精力。”
工裝也沒換的俞大猷行駛在文化路上,陽光從車頂穿下來,齊刷刷的插在車內,給俞大猷的額頭鬢角逼出汗,就連他的手心裏也汗水,握著方向盤粘膩膩的。文化路是沈陽比較繁華喧鬧的道路之一,寬敞、車流量大,圍繞在北部戰區總醫院周圍的,有三好街電子城、遼寧展覽館家樂福超市等等,在這些龐大的群體當中,五裏河公園名氣更大,它橫跨兩座大橋,沿著渾河綿延4公裏,這條景觀帶還有沈陽最長的濱水石子路,一年四季不缺鍛煉休閑的人。
俞大猷去過較多的是五裏河體育場,那裏舉辦過多次國內國際足球比賽,他雖稱不上鐵杆球迷,也是一種熱愛吧,喜歡在家門口看比賽,欣賞之外,額外還多一份精神上的激勵。但是因為合金筒項目,俞大猷這唯一的愛好也中斷了,甚至弄到快要妻離子散的不堪境地。可俞大猷心甘情願地接受這個挑戰,他圍著北部戰區總醫院轉了半圈,把車停在東門。
現代醫學發展到到骨髓穿刺的所需時間不過半小時,但於病人來說,心理壓力是巨大的,在醫生的指導下,病人俯臥在**,腰部麻醉後,用骨髓穿刺針在骨頭上開孔,注射器將其中的骨髓抽出。在這個很短的時間內,病人經曆了恐懼、疼痛,產生如“削骨”“腳和身體被吸住”的不適感。大人尚且難以克服這種身體和精神的考驗,一個小孩子在沒有父母陪同的醫療室裏,又怎樣麵對冰冷閃光的器械。俞大猷一路想著,腿腳發軟,費力地上了電梯。
兒子已經做完穿刺躺在病**。看見爸爸進來,想坐起來張開雙臂,沒坐起來,就把胳膊使勁兒伸向他。俞大猷的心嘩啦一下碎了,撲上前緊緊抱住兒子,親吻著他,問他疼不疼。兒子把臉埋在俞大猷的脖頸,混沌著說,“爸爸,一點兒也不疼。”俞大猷的眼淚卻忍不住掉下來,雨點般落在兒子的脊背。
“爸爸,男人不能哭。”兒子給俞大猷擦眼淚。
“爸爸沒哭,爸爸是有點累了。”俞大猷遮掩著脆弱。
“爸爸,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俞大猷把兒子扶在**躺下:“快了。”
“那你就可以不用再加班了?”
“是的。”
“那你什麽時候回家?”
“嗯,爸爸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因為還要去北京,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爸爸,你到底幹的什麽工作啊?”
“爸爸幹的也是‘勾陳大帝’,它也會上天入地。”
“啊。”兒子恍然的樣子,“爸爸,那你是大英雄嘍?”
“爸爸是一個平凡的人,隻想保護好陽陽。”
“我說是英雄,爸爸就一定是。”兒子仰起的臉熠熠生輝。
“那你也要做個英雄嘍!”俞大猷發自內心的笑了。
“對了,爸爸,‘勾陳大帝’我畫完了。”
“這麽厲害?”
“嗯!”陽陽打開手機,給俞大猷看畫完的勾陳大帝像。不得不說,陽陽的繪畫天賦極高,臨摹的勾陳大帝神態把握非常到位,把勾陳大帝的威武、凜然的表情刻畫的極近原作。陽陽見爸爸看得入神,又說,“我們老師要在魯美舉辦永樂宮臨摹畫展,我的選上了,到時候,有知名全國的大國畫家現場給點評呢!”
俞大猷把兒子摟在懷裏,說:“兒子,咱倆都把勾陳大帝做好!”
父子倆有說有笑的時候,祁曉玉始終臉色陰沉。俞大猷看出她有心事,給她遞個眼色。
兩人到了走廊盡頭,祁曉玉淒哀地說:“是急性非淋巴性白血病。”
俞大猷傻在那裏。
“醫生說,兒子的類型通過聯合化療、靶向治療等幹預,可以實現臨床治愈或完全自愈。”
俞大猷身子一軟,靠在牆上。
“大猷.......”祁曉玉欲言又止,見俞大猷的目光中多是鼓舞,就說了下去,“我看見範至義他老婆了。”
“家勤,她來幹嗎?”
祁曉玉挑了挑嘴角:“他老婆患了糖尿病後遺症,一隻眼睛快失明了。”
“這麽嚴重?”
“還不是急火攻心得的。”
“這話從何說起?”
“範至義在外瞎搞,給她氣的。”
俞大猷歎氣。
“他老婆說,以前範至義多次談到想讓你去他的公司,告訴我千萬別讓你去......”祁曉玉不像過去那麽聲色俱厲。
“我和這貨為伍你覺得穩妥?”
祁曉玉沒吭聲。想了一會兒,又低聲說:“可兒子治病要很多的錢。
俞大猷拎著一套運動服和一雙運動鞋從太原街的專賣店出來,兒子跟他要運動服好久了,他一直沒騰出空來。以後,他想帶兒子早晚鍛煉,他們可以把車開到五裏河公園,在濱河石子路上跑步,踢球,觀看體育場舉辦的賽事。他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催兒子學習寫那麽多作業了,健康地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太原街的晚上才是真正的繁華,人們漫步在大街上,商場的燈光和街燈映的這一片街區亮如白晝,年輕人喝著冷飲與俞大猷擦肩而過,快樂的笑聲勾起他的心酸——兒子沒吃過幾十塊一隻的雪糕,他不舍得錢,體諒爸爸工資掙得少。想一想,真是愧對這個懂事的孩子。
走在大街上,俞大猷不想回到出租房去,夏天已經來臨,那間屋子悶的像一隻煤氣罐,叫人喘不過氣來。他想到孟師傅的燒烤店呆一會兒,到地下停車場取了車,駛向西塔。
正是燒烤店上客人的時間,西塔的燒烤店聚滿了人,店家在外麵也擺上桌子,啤酒一箱箱露天摞著,炭火在路邊冒著煙,烤肉的香味滿街彌漫。俞大猷把車開到“八級工匠”附近的巷子裏,他沒有下車,坐在裏麵遠眺。
孟師傅兒子在店麵旁邊擺了一隻封閉的紅泥爐,裏麵是各種烤肉,熏香味從泥爐的蓋子縫隙鑽出來。挨著紅泥爐子還有一個超長的鐵架子,槽裏裝滿彤紅的炭火,簾子上烤著玉米和肉串、幹豆腐卷韭菜、香菇等等琳琅滿目。孟師傅兒子滿頭大汗的照應食客,背心濕噠噠地貼著後背,他的腿腳還不太靈光,走路有點跛,不時舉著烤好的一大把肉串或者一盤切拌好的烤雞架端給客人。每當這時候,他跛的更明顯了。孟師傅腰間係著格子圍裙,同時關照著幾桌客人有點吃力,他們一會兒要酒,一會兒要碟,再一會兒又要調料,孟師傅笑嗬嗬地招待,一點看不出累和不耐。
俞大猷靠著座椅,遠眺著父子倆的辛勤和快樂,此時,他不想去打攪他們了,想和孟師傅聊的想法已經被他的精氣神解讀,這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哭也是過,笑也是過,酸甜苦辣都在其中,摻和在一塊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