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開車駛出北部戰區總醫院,上文化東路,去“八級工匠”燒烤店。

孟師傅給四個人找個僻靜的小裏間,那是一間強行開辟出來的單間,擠擠擦擦隻夠坐三四人。門是一扇不知從哪裏淘來的舊貨,走形關不嚴,掛了張門簾遮擋。那門簾日常煙熏火燎地變了顏色,但還辨得出原來的圖案——一隻荷花探出碩大的荷葉之上,荷葉下一群長著小尾巴的蝌蚪。

隨著門咯吱一聲響,孟師傅端著烤好的小肉串、連筋、護心肉來,俞大猷四人頗過意不去,站起身接菜。俞大猷說:“孟師傅,我們來就是自家人,什麽好了您就喊一嗓子,我們自己取。”

孟師傅樂嗬嗬地:“不管誰來,進門就是客人,是客人就要服務好。”

俞大猷深為孟師傅的經營理念折服,有這樣的初心做生意,再小也能做好。孟師傅上齊菜,交待四人有什麽需要再喊他,就放下門簾,反手關門出去了。

四個人邊吃邊聊,內容不知不覺轉到張總的事情上去。李驍神秘兮兮地到門口豎起耳朵聽了聽動靜,然後回到座位坐下來,俯身說道,“我聽說,有人給市裏寫舉報信了。”剩下的三人吃驚,同聲問舉報誰。李驍故意拖了一會兒,目光在三人身上像魚尾一樣擺來擺去。周浩急不可耐,伸手掀他一掌。李驍縮回身子,嘴唇低低地蠕動幾個字。

“他?”三人幾乎同時開口。李驍不停地點著頭。

“誰這麽大膽,不知道他在市裏的根子多深嗎。”周浩反應過來,滿臉懷疑。

李驍說:“得罪的人多了,必有舉義者。說實在的,我挺佩服這個人。”

“這個火候拿捏的準,高人啊。”俞大猷自言自語。

“這是想把他一下搬倒,再也爬不起來的背水一戰。”李驍眼裏放著光,啃下一塊護心肉,狠勁兒地嚼。

“那這封信是有千斤之力的,必定是抓著要害刀刀濺血。”俞大猷慢騰騰地剝著手裏的一枚毛豆,好像那是一本書,要一字一句地讀。

“東方還是潛伏著能人啊。服。”周浩端起酒杯,“來,哥三個,咱們走一個。”

“對對對,提前祝賀一下咱們自己,再有二天,就取得最後的勝利了。”楊嶼張張羅羅。

四個人一飲而盡。周浩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泡沫,拿起手機掂了掂,左右瞅了瞅俞大猷和李驍、楊嶼,“你們近些天上論壇沒?”三人同時晃晃頭。“我上了。那叫一個熱鬧,說什麽的都有。”

“都說什麽?”俞大猷問。

“最有爆炸性的一條,是說天熊公司已經滿倉質押了遼東製藥的所持股權,也就是說,天熊公司所持的遼東製藥股份全部質押給中國民生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用於股權性投資。質押手續已經在中國證券登記結算有限責任公司深圳分公司辦理完畢。”

李驍翻楞著眼睛:“哥,什麽意思?”

“抵押股票借錢收購東方,就這意思。”

李驍和俞大猷跌靠椅背,悵然若失。混改轟動這麽久,大家心理準備早已有了,可真到眼前還是覺得情感的天平傾斜了,竟說不出是喜是悲。

“來吧。國企如何,代表鐵飯碗?我覺得東方除風氣不正以外,整體員工思想落後保守也是導致現在經濟這麽差的重要原因之一,混日子的人太多了!所以現在不是考慮國企私企的問題,而是要重新定義東方的未來,即東方的產品架構對於天熊有多大意義,有多少產品可以保留,有什麽產品值得開發,如何將成本降到市場價以下。”

李驍突然說出這麽有深度的一番話,令俞大猷也震驚了,平時李驍動不動放浪不羈的,豈不知他長著一雙火眼金睛。

“也不用怪誰了,見利一哄而上,見義一哄而散,見到責任唯恐避之不及往後躲,管得嚴了不幹活,管的鬆了往死貪,這麽一群自私自利的人管理企業,就是今天的下場。”楊嶼消沉地說。

俞大猷說:“留戀之情肯定是有的,但也別太消極,天熊的老總既然能靠小生意擴展到一個資本龐大的集團,證明他是具備戰略能力的,我們唯有盼望天熊進來以後優化結構、精簡編製,真正重視人才。”

“但願吧。”周浩說,“哎,合金筒體去組裝了,明天咱們要不要看看去,後天可就發貨了啊。”

四個人心懷憂慮、期待,聊到很晚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