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今日要出宮,李驍換上一身玉白鑲金紋常服,南香服飾過後,自己也下去換衣服,她今日隨殿下出宮赴宴,陳公公方才命人拿了套衣裳來,叫她等會兒換上。

估摸了一下時辰,太子殿下隨意翻了翻手中的官員名冊,一個小太監走進殿內,奉上一杯熱茶。

李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隨即皺眉。

這幾日南香時時跟在他身旁,她記得他的習慣喜好,總會在他需要的時刻,奉上一杯熱茶。南香的茶藝精湛,她親自經手的茶,與別人的太不相同,李驍淺淺一嚐便能嚐出來。

最近喝的都是南香親手斟上來的茶水,今日突然喝別的,隻覺得分外不習慣,簡直難以下咽。

陳公公在一旁察言觀色:“這是周轅為殿下煮的茶水。”

以前南香還沒來東宮的時候,大部分是周轅負責太子殿下的茶水,隻如今南香的手藝愈發精湛,那一手烹茶技藝無人能比。

“比不得南香這丫頭,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怎麽生得如此一雙巧手,無論是什麽茶葉,經她手裏這麽一轉,就好似畫龍點睛,叫人念念難忘。”

“好些小宮女想在一旁偷師學習,沒人學得會。”

“殿下這會兒多多擔待一番,南香今日要隨殿下出宮,這會兒下去準備了……”

聽著陳公公口中的誇耀,太子殿下暗自連連點頭,他嘴角微微勾起,莫名生出了些“與有榮焉”之情,方才品茶時的些許不悅盡皆散去。

南香換了一身翠色紗裙,雖然仍是做婢女打扮,卻與往日大不相同,南香早就習慣了平日裏的宮女服飾,今日換上一身別色服飾,她站在東宮裏,怎麽著都覺得不適應。

她雖然生得貌美,卻是從小到大也沒穿過幾身好衣裳,身上的顏色就更簡單了,到了東宮後,作為太子殿下貼身宮婢所穿的衣服,就是她穿過最好的服飾。

陳公公見了她,登時眼前一亮,心道小順子這小子有眼光,衣服讓他給挑對了。

南香換上這麽身衣服,當真是個水蔥一樣的嬌嬌兒。

她本來就生得白皙如雪,在這麽一身碧翠的映襯下,更是白膩如羊脂玉,翠色削減了她身上幾分桃花粉似的豔麗,多了清新明豔的秀雅之色。

“南香,殿下正要喚你呢,還不趕緊到殿下跟前去候著。”雖然嘴上是催促,但是陳公公卻是笑得一臉柔和,溫聲溫氣說著這些話。

“多謝陳公公,我這就過去。”南香一聽如此,下意識便要急匆匆趕去殿下身旁。

某位殿下可不好伺候,去晚了又得冷臉發脾氣,想到太子殿下,南香也就不再去在意身上的衣裙。

陳公公與她一同往回走,嘴裏說道:“你這丫頭烹茶的手藝真好,殿下嚐過你的茶,哪還願意喝別人煮的茶。”

“我看這宮裏啊,沒人能比得上你這雙巧手。”

南香知道公公太監們最會吹捧人,對於陳公公口中的誇讚,她是不相信的。

“陳公公,您可別亂說。”

南香沒覺得自己煮的茶有多好,在這宮裏稱不上頂尖,一國之尊,也就是皇帝身邊的宮侍,那才是頂頂的能人。

不過,南香也知道自己烹製出的茶水確實上佳,哪怕是普通的茶葉,她也自信能有辦法煮出味道甘醇的茶水。

或許等以後出宮去,光是在路邊開個茶水鋪子,也能日進鬥金?

“豈是亂說?”陳公公笑道:“你這丫頭是個難得的妙人。”

以前陳公公大抵覺得太子殿下喜歡南香的美貌,南香目不識丁,也不太會說話,更不是個聰明的,即便以後待在太子殿下身旁,也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主兒。

隻是後來,太子封她做女官,並沒有將人納入帳內,陳公公雖然覺得納悶,倒也發現了不少南香的妙處。

這小丫頭有時候瞧著她愚鈍,卻又是個難得的細致人兒,不會偷奸耍滑,也不巧言令色,一應物事打理的有條不紊,將太子殿下伺候的滿意舒服,可見是用極了心的,再加上那麽一雙巧手,隻叫殿下離不得她。

有這麽個人時時刻刻伺候在身側,可不舒心喜歡?

那些個小太監,就該多向南香這丫頭學學。

南香去殿內伺候太子,陳公公在殿外一轉彎,招手把小順子找過來訓話:“你這小子,就該多向南香學學。”

小順子悶頭悶腦的,指著自己的臉:“我長這模樣,怎麽跟她學?”

陳公公:“愚蠢。”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南香趕到太子殿下身邊,與太子殿下一同上了出宮的馬車,她覺得很是新鮮,她曾經坐過簡陋牛車驢車,還從來沒坐過如此華美的寶駕,上了車之後,她也不敢東看西看,身旁一雙眼睛盯著,她隻得老老實實的。

若是平日裏李驍出宮,無需用上馬車,爽利騎著馬便出去了,今日帶上了南香,吩咐人準備了一輛華麗流彩的馬車,車旁兩列宮侍近衛,一行人平平穩穩駛向宮外。

李驍的視線不時落在身旁婢女的身上,今日的他覺得很是新鮮,尋常時候,他極少留意那些個女子穿了什麽衣裙,這會見到一身碧翠的南香,卻感到耳目一新。

和平日裏不太一樣。

一頭漂亮的烏發中夾雜著精致小巧的絹花珠子,飽滿耳垂下綴著的耳環也變了,是個小小的蓮花形墜子,做工雖然粗糙,垂在她頰邊時意外的小巧可愛。

馬車行駛時車子微微晃動,那個小小的蓮花跟著在那桃腮旁搖曳。

太子殿下莫名覺得有些手癢,就想伸手抓點什麽,他握了握拳頭,食指和拇指指尖微微摩挲了下,終是沒有伸出手。

太子殿下自我解釋為馬車裏太悶,他想拍蚊子。

此時馬車已經使出了宮外,外麵行人客商喧鬧對話聲傳進了馬車裏,遠遠地,似乎還有叫賣聲。

南香忍不住被這些聲音吸引住了,悄悄地抬起頭,透過車簾的縫隙去看外麵,隻看到外麵行走的侍衛,還有一閃而過的過路人。

南香:“!”

她真的出宮了!

以前在宮裏的時候,總想過將來出宮後的情形,沒想到就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就這麽突兀地出了皇宮。

南香後知後覺地想到,皇宮的外麵,那可是最為繁華熱鬧的京城!

這可是京城這可是京城這可是京城……

以前待在鄉下的時候,那隻在村裏老長輩吹牛和戲文裏聽說過的京城,京城有四通八達的街道,有南來北往的商賈,居住著無數達官貴人,還有進京趕考的書生,還有新科狀元打馬遊街,被公主或是丞相之女瞧上……

南香沒有見到過公主,隻有身旁這位日日相見的太子殿下。

想到這裏的時候,南香偷偷往旁邊一瞥,眼角餘光瞅見了冷著一張俊臉的太子殿下。

南香心頭一慌,表麵卻是淡然無比,緩緩垂眸,假裝沒看見,老老實實低頭。

待在太子殿下身旁伺候,如果不小心犯了些無傷大雅的錯誤,隻要老老實實杵著,若是殿下不發聲,一般也就這麽過去了。

李驍心頭冷冷想到:一隻想要往外飛的蚊子。

雖是低著頭,她頰旁的小蓮花卻反射著車外照進來的光。

——或許不是蚊子,是螢火蟲。

等了一會兒,南香沒有聽見太子殿下說話,以為這事這就麽過去了,她聽見外麵的聲響越發熱鬧精彩,似乎是有人當街吵架了,恨不得立刻去見見那場麵,於是她終於大著膽子道:“太子殿下……”

“嗯?”李驍微微一挑眉。

“陳公公在車外跟著。”南香頓了下,又道:“南香第一次隨殿下出宮,有些事想要請教陳公公,奴婢這便下馬車,與陳公公說說話。”

李驍麵無表情聽她說話,沒有打斷她,就想聽聽這丫頭還能怎麽胡扯。

“殿下,可不可?”南香小小聲請求道。

太子殿下拉長了嗓音,涼涼道:“昨日孤交代給你的,你全都忘了?還有什麽需要去請教陳公公?”

南香頭皮發麻:“……記得。”

“記得就好,不過——”李驍轉口道:“陳公公思慮周全,極其善於‘鑽營’,去跟他請教請教也無不可。”

一聽這話,南香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亮了起來,“那南香……”

“嗯。”李驍應了聲,把玩手中的扳指:“下次出宮前,你多找他請教一番,請教了什麽,也告訴孤一聲。”

南香:“……”

南香老實了,放棄了,外麵的熱鬧景象肯定是看不到的了,她幾不可聞地微微磨蹭了一下,將屁股往外一挪,離身旁的男人遠一點。

一般人絕對難以察覺到她的動作,然而太子殿下武藝精湛,視覺聽力全都超出常人,哪能發現不了她的小動作。

——這平日裏表麵看似老實聽話的丫頭實際上並不老實。

李驍抱胸靠著車廂,假裝閉目養神。

南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察覺到身邊人的狀態後,又悄悄抬起頭,望向被風吹著時不時翻飛兩下的車簾。

她手癢,很想伸手掀開看一看。

就這麽想著想著,那車簾真的被人掀開了。

南香:“!”

南香被嚇了一跳。

卻見剛才還閉目養神的太子殿下,突然往車窗旁一坐,掀開車簾,查探外麵的情形。

外麵有人低聲詢問殿下要求。

“孤隨意看看。”

在李驍的目光下,外麵的人精神一震,全都神色肅穆向前走,過路人不敢靠近他們這一隊一看便知非富即貴的馬車。

路邊的繁華街景映入眼簾,李驍對這些不太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身旁逐漸向他靠近“一坨”,他抿唇掩笑,任由她得寸進尺。

南香的臉終於湊了過來,瞧見了外麵的風貌,明媚的日光照亮長街小巷,年輕的風雅公子哥搖著折扇而過,突然瞥見一閃而過的倩影,忍不住回頭一顧,手中折扇收起,繼而“刷”的一下展開,當真是風流倜儻。

南香十分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折扇。

李驍臉色一黑,車簾“刷”得一下合上,眼前陡然一暗,南香偏轉過頭,恰好看見太子殿下放大了的俊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