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點點頭:“可以了,你們將來可得小心伺候太子殿下。”
南香鬆了一口氣,領著新發下來的宮女服回到了住處,此時她們住的地方也變了,貼近太子殿下的寢宮,方便隨時伺候。
新發下來的宮女服是鵝黃和藕白色的裙束,材質更與先前在尚食局的粗衣麻布不可相提並論,除了衣裳外,更有相應首飾。
粗使宮女衣著簡陋粗糙自是應當,而在貴人身旁伺候,若還是那般寒酸打扮,那就礙了主子的眼。
南香換上了新衣裳,梳著雙髻,戴上簡單的頭飾和耳環,她未施粉黛,烏發下是白皙瑩潤的鵝蛋臉,小巧的瓊鼻,一雙桃花眸瀲灩動人。
望著銅鏡中的臉龐,南香有些認不出自己了,她在銅鏡上吹了一口氣,擦幹淨,仔細看,這才找出了與以前的相似之處。
多看幾眼,她感覺還是原來的自己。
金鎏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在一旁“哼”的譏笑了一聲,與華盈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金鎏出聲嘲笑道:“南香,你要注意言行舉止,在太子殿下麵前不可如此行為不雅。”
“你得多像華盈學學,她可是皇後宮中出來的人。”
“多謝提醒。”南香轉過頭認真道:“南香在太子殿下麵前一定會時時刻刻按照嬤嬤的要求去做。”
雖然一開始她們四人中是南香最跟不上嬤嬤的教導,而到了最後,嚴絲合縫熟練掌握每一個步驟的南香儼然成為了四人中最標準的那個,就連孫嬤嬤都挑不出絲毫錯處。
當然,這也說明了,在嬤嬤的教導下,她成了個行為一板一眼的老古板宮女。
金鎏:“……”
華盈:“……”
兩人就跟吃了幹饅頭似的,有些被噎住了,華盈嘴角撇了撇,望著那張豔色無雙的臉,想起她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在心頭嘲道:此人不解風情,實乃蠢物。
男人恐怕對這種蠢物提不起興致,大腦空空,粗俗乏味。
即便被她的容顏吸引一時,沒幾天便要棄之如敝履。
想起那個男人,想到未來的富貴,華盈在心中暗自籌謀,比起金鎏和南香這兩個蠢貨,深藏不漏的景玉才是她所忌憚的。
*
無須再接受嚴苛的訓練教導,第二日便要去太子殿下身邊伺候,南香竟有些睡不著覺。
來到東宮這段日子,南香倒也聽說過這位太子爺身上的一些事,比如這位太子爺容貌不俗,俊美無儔;又比如這位太子爺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手下亡魂無數,周身布滿凶悍血煞之氣,叫人不敢直視;再比如這位太子爺脾氣古怪,不知怎得就發邪火,在他跟前伺候得時刻小心……
東宮裏還有不少老人,免不得在背後裏將兩位太子殿下做對比,說前任太子爺當年是如何如何仁慈和善,待下人寬厚,如今這位殿下又是如何脾氣古怪冷硬,不如其兄長溫良謙遜雲雲,最後再感慨一聲天不佑我百姓,讓我朝失去了一位仁君。
……
那些什麽家國大事啊,仁君啊的,南香不懂,但她明白,在未來的主子麵前,必須得時時刻刻小心謹慎,不能觸主子黴頭。
她想起了周姑姑臨行前的諄諄教導——要把太子當你爹一樣伺候。
可不是麽,必須要把這位主子當爹一樣上心伺候。
說到爹爹,南香已經記不清龐大腰圓的親爹長相麵貌,同樣的,她也沒見過太子,不知道太子是何模樣,但她細細琢磨,發現太子和親爹有相似之處。
她爹是個獵戶,以前不時去肉攤上幫忙,想必在外人眼中,也跟這位太子爺一樣,周身充滿凶悍血煞之氣,她爹看著凶,其實對她們可好了。
太子殿下生得俊美,而她娘也說過,她爹年輕那會兒也是個俊後生,若是不俊,她娘還看不上呢。
……
就這麽想著想著,南香帶著滿腦子的“太子是我爹”睡著了。
*
南香第一次見太子,是跟眾人一起跪在殿外,恭迎太子。
她隻感覺到一陣風從眼前掠過,太監孔德用沙啞的嗓音介紹她們四人是新來的宮女。
男人掀開茶盞啜了一口香茗,鳳眸掃過四人,不置可否,也未曾讓她們四人抬頭。
南香隻聽得細碎杯盞聲,不多久,便有人聲讓她們退下。
這聲音是年輕男人的聲響,分外好聽,矜貴慵懶中帶著兩三分沙啞,和那些太監發出來的喑啞聲戛然不同,也和那些聲如洪鍾的大肚子夥夫不一樣,是南香未曾聽過的一種聲音。
南香形容不出來,就像是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響,讓人的耳邊也癢癢的。
“是。”
南香和眾婢女一同退出殿外。
到了殿外,南香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頃刻間放鬆,不僅是她,周圍的金鎏等三人皆是如此。
金鎏和華盈在小小聲說話:“方才你見到太子的臉嗎?”
“未曾……”
……
南香也不曾見到這位太子爺究竟長啥樣,等候了半天,從一個奴婢的視角,所見到的不過是一個無頭的紅衣男人。
是的,一個看不見臉的男人。
太子殿下身材高大挺拔,穿著精美絕倫的紅衣蟒袍,行走時步步生風,作為一個低眉順目的婢女,未經準許,不可直視主上。因此,她所能見到的是一件行走的“錦衣”。
換而言之,在未來的大部分時候,她所麵對的不過是一個“無頭男人”。
——把這麽一個無頭男人當爹一樣伺候就簡單多了。
南香正式開始在太子殿下李驍身旁貼身伺候起居,天未曾大亮,她便要起來準備了,比在膳食局時起的更早,到了夜裏還要輪流守夜。
備好一應物品,伺候太子殿下洗漱更衣。這位殿下不喜歡太多人圍在跟前伺候,便隻兩三個人,南香恭敬遞上茶水,待太子殿下漱口完畢後,又與太監小順子伺候殿下更衣。
殿下貴為太子,一國之儲君,身份尊高,衣裳更是華麗無比,還有種種金玉配飾,隻其中的一件,便足以讓宮外普通的一家人由貧轉富,享用無數年。
多年的烹飪經驗令南香的雙手極穩,她的手指手腕靈活,盡管握著貴重至極的寶物,卻是不搖不晃動,這樣的沉穩,是一向嚴苛的孫嬤嬤都誇讚過的。
南香也引為自得。
李驍冷眼見這婢女跟花叢中的蜜蜂似的忙得團團轉,強行忍住一腳將這兩人踹出去的衝動,太子殿下心中有過一絲絲後悔,早知道前麵那幾個就先留著,才趕出去幾個,結果又來個愣頭青?
自小長在宮外,不習慣被人服侍的李驍,眼見這慢吞吞一道道的穿衣工序,於他來說無異於窮折騰。
回到這宮裏,住進這東宮,就如同進了一座牢籠,處處有規矩,他若是提出異議,一群人攔著他說不符合規矩,承慧太子在時如何如何……聽得他蹭蹭蹭冒邪火。
——給老子滾。
李驍鳳眸斜睨,留心眼前婢女的一舉一動,但見她低眉斂目,動作嚴謹自然,明明外表是個十來歲的小宮女,動作儀態表情卻像是四五十歲的老嬤嬤似的老氣橫秋,行為古板嚴肅……的確挑不出絲毫毛病,也沒有別的小動作,更不會東瞄西顧,是以李驍壓住一肚子火氣,任由她繼續。
給孤找了個老古板來,那孤就勉為其難的尊老吧。
南香矜矜業業按照孫嬤嬤教導的標準規範順序操作,弄完最後工序,這道“衣包太子糕”燒好了。
南香雖然不識字,也不會伺候人,但她會做菜製糕點,她早就將這些伺候人的工序當成是在廚房裏做菜,如今伺候太子爺,不過是換了個夥房換了些食材罷了。
每一個廚師在做成一道令人滿意的新菜時,都會打心底裏迸發出強烈的成就感,此時的南香也不能免俗,看著麵前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就跟看見一盤新鮮出爐的糕點,眼睛裏閃閃發光。
剛才她其實有機會偷看太子殿下長什麽模樣,但南香並沒有這樣的好奇心,她竭力壓低眉眼,認真做好手頭上的事。
主子的事不是她一個婢女該關心好奇的,伺候一個無頭男人,一個看不了麵目的爹,據說她現在的月例比以前多拿二兩銀子,雖然還沒有拿到這筆月銀,但南香已經十分珍惜這個差事。
可不能惹怒了爹,惹怒了她的衣食父母,南香還想拿賞賜呢。
成功完成了早上的差事,南香躬身退出殿外,她心裏美滋滋的,想著這是個很好的開端,未來在東宮的日子也會跟以前一樣順遂。
或許是太過得意忘形,南香竟是左腿絆住了右腿,在殿中摔了一跤,她慌忙爬起來請罪。
南香嚇的三魂沒了七魄,“望殿下恕罪。”
“抬起頭來。”
李驍懶洋洋地出聲,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心想孤要是不喊一聲抬起頭來,真是浪費了她剛才的一番動作。
這是一出在台上演臭了的折子戲。
拙劣。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香香:雖然最後摔了,但是必須要給我五星服務好評。
太子:差評差評差評差評……又來一個折騰老子的。
太子:總有刁奴想要勾引孤。
香香: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