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醒了。
南香端著一碗肉糜粥一勺一勺喂給他吃。
她端著金碗, 碗中的肉糜粥粉中有白,白中有粉,香糯可口, 誘人的米香和肉香在屋內飄散開。
李驍的臉色不大好看,他坐在床頭,穿著明黃色的裏衣, 背後墊著幾個軟枕,深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並未同往日一般束起。
他的臉色唇色蒼白,黑發垂在頰旁, 讓原本張揚銳利的眉眼顯出了幾分瓷器一般的脆弱。
南香在一旁專注地給他喂粥, 舀起一勺,輕輕吹了下, 喂到眼前太子殿下的唇邊。
李驍:“……”
太子殿下糾結了片刻, 最後還是張嘴吃了。
也不知道這蠢丫頭是誰教她的, 他是舊傷複發,倒也不至於手斷了,需要人這麽一勺一勺的喂……
有了第一勺,就有第二勺, 南香細心給他喂粥, 時不時拿帕子給他擦擦嘴角,李驍麵無表情坐在床頭,麵無表情看著她的動作。
哪怕是當初身負重傷, 也沒有如此柔弱不能自理。
南香喂完了一碗肉糜粥, 又開始喂其他的湯湯水水, 雖然現在是秋冬時節, 她卻忙得像個春日裏嗡嗡嗡的小蜜蜂。
李驍冷著臉, 內心無數次想要叫她打住,卻不知道為什麽,上下雙唇外加舌頭都不聽他使喚,硬生生地如同一兩歲的小皇子一般,被她細心照料。
醒過來的這段時間裏,李驍從最開始想讓南香這蠢丫頭“滾”,變成“隻要她停手就好”,再到“不要再喂了”,最後變成“孤的臉都要丟完了”。
陳公公過來看了一眼,南香給李驍喂了一口魚肉,李驍瞥了陳公公一眼,陳公公低著頭,退到了殿外。
李驍:“……”
也罷。
李驍捂了一下胸口。
太子殿下內心自我寬慰:孤的確受了很重的內傷。
南香見眼前病弱的太子殿下捂了一下胸口,秀眉微蹙,緊張道:“殿下怎麽了?”
李驍麵無表情道:“疼。”
說罷,他又咳嗽了兩聲,加上了皺眉的神情。
南香咬了咬唇,越發擔憂,太子殿下那日夜裏吐血把她嚇壞了,那得多疼啊,她是個怕疼的人,她也怕太子殿下疼。
“殿下……”南香湊近了他,眼睛裏水潤潤的,仿佛自己也感受到了那痛處。
李驍瞥了她一眼,突然發現看她緊張擔憂的神情很有意思。
“奴婢去叫太醫來。”
“不用了。”李驍鬆開手,輕聲道:“這會不疼了。”
“你繼續喂——”李驍咳嗽了一聲,突然察覺到自己失言了,他雙手又沒斷,甚至還能活生生劈死一頭牛,他為什麽要人喂飯?
幸好南香沒想那麽多,繼續認真給他喂飯。
太子殿下吃了兩口,覺得自己還是要點臉的,他開口道:“別喂了,孤不吃了。”
這會兒換南香不答應了,她認真道:“太醫說殿下病了,要好好補補身子,殿下要多吃些的好。”
南香想著李驍失了血,一定要補身體,平日裏就吃得跟豬一樣,病了哪能少吃這麽多。
李驍涼涼道:“沒胃口。”
“殿下嚐嚐這南瓜好不好?聞起來好香啊。”南香自己都瞧著想吃了,有點饞。
這南香色澤金黃,瞧著糯香糯香的,一看就很好吃。
李驍瞥了她一眼,終是願意嚐了兩口,南香嫣然一笑,繼續給他喂蝦仁。
瞥見她臉上的笑,李驍嘴角微微一動,說是沒有胃口,卻又吃了不少。
寢宮內,沒有人說話,唯有點點碗碟聲,床榻邊上一人喂,一人吃,李驍漸漸的倒也習慣了。
一回生,二回熟,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南香平日裏經常伺候他飲食,早就把他的飲食習慣記得一清二楚,喂食的時候極其體貼,照顧他的喜好,讓李驍覺得十分舒適。
太子殿下全當自己手斷了。
南香估摸了下殿下平日的食量,到了合適的時候便也不喂了,叫人打了水來,親自替太子殿下淨麵淨手。
“殿下瘦了。”南香替自家太子殿下捏了下被子,看著李驍細瘦的腰身,忍不住開口道。
恐怕在這東宮裏,沒有人比南香更能了解太子殿下的身形變化。
李驍:“……”
太子殿下氣悶。
南香草草吃了些東西,李驍原本要叫她下去休息,偏生開不了口,任由南香在一旁候著,自己閉眸假寐。
南香吃了東西容易犯困,照顧了李驍好些天,本就累了,終是趴在一旁睡著了。
陳公公走進來,正要開口跟李驍說什麽,李驍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陳公公點點頭,他瞥了一眼南香,躬身退下。
李驍轉過頭,看著身旁那個叫人覺得可恨的蠢丫頭。
南香說他瘦了不少,實際上南香才消瘦的厲害,她這兩日沒休息好,也沒吃好,臉色不大好看,很是疲憊,眼睛底下還帶著一片青色。
嬌美的鵝蛋臉瘦了一圈,近距離看她的時候,隻覺得她眼皮也薄薄的,脆弱的像是一顆新生的雞蛋。
李驍原本要怪罪她,趕走她,卻又狠不下心……更是舍不得。
太子殿下冷哼了一聲:“算你還有點良心。”
知道擔心他。
李驍昏睡的時候,倒也不是沒知覺,他還能聽見這蠢丫頭在一旁哭,氣得李驍真想罵她一聲,孤又不是死了,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
也是她偷偷哭得太可憐了,抽抽噎噎地喊著殿下,李驍又想哄哄她。
李驍歎了一口氣。
他忍不住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南香的額頭皮膚嫩嫩的,帶著微弱的暖意,她呼出來的氣息是香甜的,鼻子秀氣小巧,李驍湊近了些,鼻尖與她鼻尖相抵。
這蠢丫頭睡得跟個死豬一樣,這麽弄她也沒什麽動靜。
太子殿下咬牙切齒地想到:他的愛妃沒了。
“等我攢錢出宮後,我想嫁給村頭的二柱哥。”
想到她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李驍覺得可氣又可笑,想到她那張牙舞爪的信,更覺得這丫頭可恨。
李驍磨牙,還想嫁人?嫁得出去麽?
就不說那日伺候他沐浴,他昏睡這些日子,南香日日給他擦拭身體,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被她看了。
究竟是哪個奴才自作聰明……
李驍木著臉,一張俊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反反複複來回變化,一時之間煞是精彩。
他看向南香,這會兒入了秋,南香趴在軟被上,她早就脫下了夏日的薄裙,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什麽都沒看過。
作者有話說:
香香:我家殿下身體柔弱不能自理。
太子:咳咳——
太醫:壯得跟頭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