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放下手中的一遝白紙,不忍再看,他搖了搖頭,毫不留情道:“當真是個醜丫頭,字醜,人也醜。”

南香老老實實地低著頭,接受太子殿下的訓斥。

她字是真的寫的醜,至於她人醜不醜,南香也沒什麽可爭辯的,嬤嬤說了,主子說得都是對的。

另外,在爹的眼裏,她可不就是個乳臭未幹的醜丫頭?

想到這一茬,南香的眼睛陡然亮了下,她回憶起幼年時她爹也曾眼帶笑意說她是個不服管教的醜丫頭。

——殿下和爹,總有些相同的地方。

李驍的一雙鳳眸落在眼前的小宮女身上,見她低著頭,老老實實聽訓,麵容和神態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滿和不甘心,一副“任人揉捏”的好欺負模樣。

他的俊眉一挑,心想這丫頭倒是個好脾氣的,跟他太子殿下的脾氣全然不同,李驍本人氣性大,連父皇和太傅都敢反駁,誰又敢在他麵前這般說話?

不知怎麽的,李驍莫名有些看眼前這小丫頭不太順眼,更兼有一種恨鐵不成鋼。

瞧瞧這低眉順眼的模樣,好像誰都能騎在她頭上似的。

自從知道這醜丫頭是他親自撿回來的後,李驍對她旖旎心思消散了大半,倒是多了幾分憐惜之情。

……到底是孤親自撿回來的丫頭。

這醜丫頭還不知道那人是五皇子殿下,李驍也不會對她提起當年的事,畢竟他又不是什麽挾恩圖報的人,過去的事情沒必要說。

醜丫頭福大命大,在那種不可思議的條件下都能活下去,是個韌勁足的,這會兒卻成了個任人揉搓的小丫頭,在那些總管嬤嬤的嗬斥下,她該不會也是這樣乖乖巧巧的挨罵挨罰?

單是想到那樣的畫麵,一股莫名的火氣躥上了李驍心頭,他暗自冷笑了幾聲,心想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孤看誰敢欺負她?

“殿下……”見眼前的太子殿下不出聲了,南香大著膽子開口喚道。

在太子殿下麵前,南香說得最多的一個詞便是“殿下”。

“怎的?”

南香厚著臉皮問:“殿下,這本書您要收回去嗎?”

她口中所說的書,自然是那一本《三字經》。

“給你了便是你的。”雖然李驍心頭後悔萬分,但是太子殿下又豈是那般小氣之人,給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多謝太子殿下。”聽到這個確定的答案後,南香心頭喜悅無比,她將書冊抱在懷裏,下意識抬起頭對著眼前人嫣然一笑。

她對眼前的太子殿下感激不已。

觸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見到那滿眼毫不掩飾的歡喜和感激,李驍心頭一顫,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不就是一本三字經麽?這丫頭有這麽喜歡?她很渴望識字念書嗎?

這本三字經是他十三歲時的練筆之作,原本是一個將士所求,送給他孩子開蒙之用,李驍送了一本,留了一本,別無其他。

若是等以後再送這丫頭《百家姓》《千家詩》以及四書五經等等,她還不喜不自勝,把他當做再生父母?

眼見這醜丫頭將書寶貝似的抱在懷裏,李驍莫名心情大好,倒也不再計較其他,他難得柔聲道:“回去後多練練。”

“是。”南香老實應了一聲。

聽了太子殿下這話,南香感覺自己又被蚊子叮了一下,這太子殿下果然嫌棄字醜的人,還讓她回去後多練練。

唉……

太子殿下還想的十分周到,大手一揮,給她送了不少紙。

南香抱著自己新得的賞賜,又是惆悵又是唏噓,人家宮裏的娘娘,打賞下人都是金瓜子銀葉子,在殿下這裏,金瓜子和銀葉子沒見著,得了一本書和筆墨紙硯。

雖然這些筆墨紙硯都價格不菲,但是……抱著這些賞賜,手上的還沒消退的蚊子包似乎又癢了起來,南香揉了下手背。

抄書手好累,更會被蚊子咬。

——東宮的蚊子好毒啊,比尚食局的蚊子更毒。

李驍早就注意到這醜丫頭身上的紅紅點點,這醜丫頭皮膚倒是嬌嫩,昨夜的紅腫到如今還未消退,讓這丫頭今早頂著幾個蚊子包出來了。

東宮裏的蚊子倒也挺會挑地方的,沒往她臉上叮,太子殿下有些不懷好意地想見見這小丫頭臉上帶幾個小紅豆來當差的模樣。

*

南香到東宮當差後得到的第一筆賞賜,便是書和筆墨紙硯。

雖然不是公公界傳言中的“金瓜子”,容易滿足的南香還是很高興。

現在手頭上這本三字經,已經得到殿下的許可,說是給她的了,既然是她的東西,那便任由她來處置,哪怕送給別人也沒關係。

當然,南香也幹不出這等傻事,太子殿下前腳才將東西給她,而她後腳就把東西換出去,那不是招人嫌嗎?未免也太不珍惜殿下的賞賜。

南香打算每天老老實實地練一頁大字,免得某位殿下心血**,又讓她們抄佛經,繼而又嫌棄她的字。

“太子殿下也挺好的……”

雖然南香在東宮裏更多聽說的是太子殿下的壞脾氣,但是想到剛才聽見的那一句“回去後多練練”,她卻覺得心裏暖暖的,就像是以前聽到崔姑姑的殷殷叮囑。

她有些想崔姑姑了。

南香深深一口氣,她打算要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再想辦法找個時間去司膳司探望崔姑姑,她想親口告訴崔姑姑,自己在東宮過得很不錯,南香很聽姑姑的話,每天都把太子殿下當親爹一樣伺候。

想必崔姑姑一定會誇她吧。

想到這畫麵,南香抱著東西歡歡喜喜小步跑回了自己的住處,還忍不住哼起了不著調的小曲兒。

一整天她都很高興。

華盈和景玉等人見到她如此高興的模樣十分詫異,南香的字她們是親眼見過的,那玩意太子殿下見了能滿意才是活見了鬼。

華盈忍不住問道:“南香,太子殿下見了你抄的三字經後說了什麽?”

景玉和瑤書都側耳來聽。

南香誠實道:“殿下說我是個醜丫頭,字醜,人也長得醜。”

華盈:“……”

景玉:“……”

雖然南香是一臉樂嗬嗬的說起自己被嫌棄的話,但華盈兩人都相信她未曾說謊,這就是殿下的原話。

“南香,你若是長得醜,那我更是入不得殿下的眼睛。”瑤書在一旁道,經過學“三字經”的這段故事,她倆的關係親密了不少,經常私下交流。

華盈一聽這話便不舒服,連忙道:“你們當太子殿下是尋常人?有古人言,三日不讀書,便覺麵目可憎,肯定是殿下嫌棄南香你讀書太少,不會寫字。”

“華盈你說得對。”華盈的解釋讓南香深以為然,南香知道自己模樣出色,要不她也不會暢想自己能生出個探花郎,既然現在太子殿下說她醜,那肯定就是華盈說的這個——人如其字,字醜人醜,不讀書麵目可憎唄。

有了這個解釋後,南香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是個醜丫頭。

因為她就是不想讀書,不想寫字。

能給家裏寫封短信便可,其他的不想學。

學完這本三字經,她小南香的讀書日子就到頭了。

不用再抄書給殿下看,南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每天潦草寫完一頁大字便舒服躺下,景玉和華盈都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著她。

景玉、華盈、瑤書幾個卻開始“費力”讀書起來,嘴裏念著什麽什麽也,什麽什麽矣,比所謂的三字經複雜多了,聽得南香一個頭兩個大,隻覺得耳邊都是蚊子嗡嗡嗡。

這會兒東宮裏發下了驅蚊香囊和一種藥膏,那藥膏裝在雪白的圓形瓷盒中,冰冰涼涼的,敷在蚊蟲叮咬處很是舒服,帶著一種清雅的香氣。

南香將香囊掛在腰側,雖然天氣漸熱,夜間已極少為蚊蟻煩憂。

以前在尚食局的時候,可沒發過什麽香囊香膏。

*

太子殿下沒有再要南香抄書,卻叫她去書房裏伺候,專門負責此處的何總管命人教她如何裝裱管理書畫,如何辨別各類筆墨紙硯,以及研墨鋪紙等等諸多事項。

看著那五花八門的各地貢品,某地的紙某地的墨某地的筆,以及那懸掛收藏的各名家作品,南香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原來除了讀書識字外,這些筆墨紙硯書法畫卷全都是一門大學問。

跟那些價值千金的貴重物品相比,她的三兩銀子月俸當真是杯水車薪,須得小心對待,弄壞了賠都賠不起。

“何總管,這是哪位大家之作?”何總管負責分管書房筆墨一應物事,與南香說話的時候和和氣氣的,沒有半分倨傲,南香便也大著膽子跟他聊幾句閑話。

牆上掛著不少書畫作品,南香留意到了一幅書法帖子,她發現帖子上的字與她那本三字經上的字很是相似,再聯想到景玉的話,猜測這一定是哪位大家之作。

一聽她這話,何總管笑眯眯地轉頭:“南香丫頭,你覺得這字寫得怎麽樣?”

被這麽陡然一問,南香下意識誇讚了幾句,她天天看著,能覺得不好嗎?雖然她沒有景玉那樣的才學,也不懂什麽形神風骨,她覺得好便是好。

“你這丫頭可真有眼光,小嘴兒甜,可惜了沒叫殿下聽見。”

“……為什麽要叫殿下聽見?”在太子殿下麵前,南香可不敢胡言亂語。

“這是殿下墨寶。”

*

得知是太子殿下墨寶後,南香夜裏枕著這本三字經睡覺,滿腦子想的都是——

發財了。

這可是太子殿下墨寶!

等以後她出了宮,太子殿下也成了皇帝陛下,那這本書,也就是陛下的親筆所書。

天啊,這得多值錢!

便是留作“傳家寶”亦是足矣。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得到了太子殿下墨寶。

香香:發財了☆_☆

太子:……

香香:傳家寶!

太子:你有想過你兒子的感受嗎?

未來的崽子: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