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鬆開抓住齊覃的手,側身回頭看見來人時冷冷的挑了下眉,濃密睫毛在眼瞼下方投擲一片陰影,而後慢慢直起身體,“周老師怎麽在這?”
齊覃是昨兒才收到的消息,那會子江凜正在外麵,他正忙著寫外出交流的述職報告,瞬間就把林隊讓他明天和江凜搬兩張桌子和周景川入職這事拋到腦後,等江凜回來他也隻顧著跟他插科打諢,哪還記得把這事跟江凜說啊。
他、江凜和周景川是同一屆的,那一屆招飛最少,百十口子人就他們三個是個頂個的出挑,但是隻有齊覃知道,江凜和周景川大一剛進校的時候在學校後麵那條廢棄街上動過手。
齊覃和江凜認識這麽多年也多多少少拚湊出當年動手的真相,他雖然看不慣周景川的作風但還是替江凜打了圓場,“那什麽,周老師是老林調過來和弟妹一塊研究新機設計的。”
紀眠之想解釋,話都到嘴邊看見麵色不善的江凜又咽了回去。
“昨天忘跟你說了,辦公室沒多餘的了,老林想著咱倆這地挺大的,又不經常在這,想著讓咱們四個一塊擠擠,等過陣子空出辦公室了再給咱倆挪地方。”
齊覃特地加重了“弟妹”兩個字的音調,又偷摸拽了一把江凜,眼風掃了一眼紀眠之,示意他收著點脾氣。
周景川往上推了一下眼鏡,比起江凜的散漫顯的他更溫潤,他往裏走了幾步,視線落在兩張空的辦公桌上,“我是在靠窗的位置嗎?”
靠窗的位置是挨著紀眠之的。
反正兩張桌子都空著,周景川和她坐一起也方便兩個人交流想法,紀眠之沒什麽意見,點了點頭。
江凜有意見,搖了搖頭,指節屈起叩響桌麵,雲淡風輕的開始胡扯,“周老師恐怕不能做靠窗的地方,我前幾天和齊隊去了趟衛生室,沈醫生說讓我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來著。”
紀眠之忍不住抬頭看了江凜一眼,沈藝凡怕江凜要死,她怎麽沒聽說江凜去醫務室了。
周景川沒所謂的笑了笑,“那我做紀老師對麵也可以。”
“那更不巧了,齊隊腰傷犯了,紀老師對麵是離空調最遠的地方,得辛苦周老師坐我對麵了。”齊覃後槽牙咬的哢哢響,眼睜睜的聽江凜給他安上腰不好的毛病,聽江凜張口閉口一個接一個的放屁,他那地正對著空調風口,當時他倆為了爭這地方還切磋了一下午。
“是吧,齊隊。”江凜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齊覃。
齊覃攥緊了拳頭,從牙縫裏硬生生逼出來幾個字,“對,怎麽不對。”
最後,座位很和諧的被江凜安排好了。
紀眠之沒動,江凜單手拖著桌子挪到紀眠之旁邊,對麵是周景川,和紀眠之離的最遠的位置。
辦公室的門沒關,刺啦刺啦的拖桌子聲音被路過的林隊長看見,數落了江凜和齊覃一句事多,然後讓他們趕緊老老實實把下一期的訓練計劃趕出來,臨走的時候目光落在低頭畫圖的紀眠之身上時又搖了搖頭。
本來江凜也以為大家都能好好辦公了,誰知周景川跟上了鈴似的,隔個半小時就跟紀眠之溝通問題,還特地從他身後繞過去站在紀眠之旁邊問。
周景川煩的江凜要死,臉色沉得要滴墨,鍵盤被他敲的劈裏啪啦響,新學員和整個中隊的訓練任務被活活加了一個碼。
平靜的一上午終於捱過去,午飯號分秒不差的響徹整個基地,江凜停下手中的動作,很平常又很熟稔的問身旁人,“一起去吃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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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挺默契的,誰也沒提昨天發生的事,隔了半個肩膀的距離並肩走。
不遠處懸停在半空的直升機螺旋槳飛速轉動掃過的風都帶著噪音,練習機降的學員一個接一個從飛機上動作標準的跳下。
有幾個穿著白大褂的女生路過,看到她和江凜走在一起半捂著嘴巴不停的跟同伴說些什麽,眼底閃著八卦的光芒,江凜仿若沒看見,目不斜視的擦過人群徑直往前走。
食堂的飯菜一如既往的份量多,隻不過江凜今天端過來的比往常好像更多了點,她看著麵前冒尖的飯菜犯了難,特別是那一小堆豆芽顯眼的要死。
“吃不下?”江凜看她癟了下嘴,挑眉問。
“嗯,太多了。”
“不喜歡吃的放在那,吃不下我吃,今天阿姨打的多,不能浪費。”
紀眠之拿不準他什麽意思,斟酌猶豫幾次後想開口說不用,被突然出聲的沈藝凡嚇的全都憋了回去。
“紀眠之,一起湊個桌唄。”江凜背對著沈藝凡,等沈藝凡和其他幾個女生走近後看見江凜後緊急製停,腳下迅速打了個轉,語速飛快,“既然江隊在,我就不打擾了,回見。”
食堂就這麽大的地方,沈藝凡又八卦,自然坐的地方離他們不遠,甚至路過紀眠之的時候還聽見有個女生揪著沈藝凡問了句“你知道的最多,你快點講講江隊把紀老師抱會宿舍後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紀眠之也挺想知道的。
她緩緩抬了下視線,舌尖飛速的舔了一下幹燥的唇瓣,問:“昨天晚上……”
江凜挺輕描淡寫的,“你哭睡著了,我進不去女生宿舍,記得你和沈藝凡打過招呼,我就拜托她接我進去。”
拜托?大晚上江凜和張晟要了沈藝凡的手機號碼撥過去一張口冷冰冰的聲音差點沒把沈藝凡嚇死。
“那妝……”她早上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妝被卸的幹幹淨淨的。
“哦,我卸的。”江凜喝了口水,“沈藝凡手太重,我怕她吵醒你。”
紀眠之默了默,終於明白沈藝凡為什麽提起江凜就三緘其口了,“你怎麽不叫醒我?”
“怎麽,你臉被我卸出問題了。”
“……沒。”
“那不就得了,趕緊吃飯。”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江凜吃飯快且趕緊,吃完後就坐在位子上玩手機,時不時的看紀眠之一眼。那堆冒尖的飯最後隻被紀眠之吃掉三分之一,江凜知道她吃不下了,拉過她的餐盤幾下就扒了個一幹二淨。
等江凜吃她那份的時候,紀眠之無所事事的扭頭看了眼沈藝凡。果不其然,沈藝凡握著手機激動的臉都紅了,不停比劃著手勢讓她看手機。
一連串的消息全都是八卦她和江凜了,她粗粗看了眼就關掉了。
她連現在兩個人和沒和好都不知道,怎麽回。
兩個人都沒什麽午休的習慣,踏進辦公室的前一秒,江凜伸出手勾了一下紀眠之的尾指,酥酥麻麻的像過電一樣遍布整個身體。
她心一動,抬眼看他。
江凜垂眼,對上那雙清淩淩的眼睛,走廊空無一人,偶爾傳來幾聲蟬鳴,他聲線桀驁又漫不經心,無半點遮攔。
“離周景川遠點,行不行?”
“啊?”她愣愣的看他,不太懂這話的意思。
“他喜歡你,我不喜歡他。”
這次紀眠之是真的愣住了,站在原地好長時間把前二十四年的記憶全都搜刮的一遍也沒能想出周景川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江凜當然知道紀眠之想不起來了,因為從高中時周景川準備遞情書的那一刻他就和秦知珩把人給堵了,情書早八輩子前就讓他扔了。
“走了,幹活去。”他笑。
辦公室裏空空****的隻他們兩人,紀眠之進門的時候把辦公室的門帶上,關的嚴絲合縫的,想著剛才的那句話心髒跳個不停,臉紅的要滴血,仿若情竇初開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問,“那你剛才什麽意思啊?”
話音剛落,江凜一手握拳抵在唇邊低低的笑了起來,猝不及防的轉頭再一次同她對視,笑聲清冽連胸腔都振動,眉眼和嘴角通通都彎著,然後勾了一下她嫩白下巴,說,“紀眠之,出去六年讀書讀傻了?”
他翻開手裏的文件夾,故意吊著她胃口一樣,收回視線,一字一頓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的意思應該就是你想的這個意思吧。”
紀眠之微微怔然,大腦不受控製的一遍又一遍的循環播放雨夜裏江凜那句“紀眠之,這麽多年,我是真的很想你”,想著就想著淚就落了下來,模糊了視線。
江凜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權當是脫離青春期後的女生都具備的多愁善感,抬手揩去她的淚,帶著失而複得的溫柔繾綣,“別哭啊,佑佑。”
紀眠之淚掉的更凶了些。
她回國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江凜喊過她五次紀老師,六次紀眠之,兩次佑佑。次次引刀落她心尖,刀身盡數沒入,離體時鮮血淋漓,讓她次次發顫,口腔軟肉被尖牙刺破,結痂再刺破,連耳膜都陣陣作痛。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聽。
旖旎氛圍沒持續多久,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帶著怒氣。
齊覃那張本就戾氣極重的臉比上午更駭人了點,手機被他摔在桌麵上咣當一聲脆響,進門看見電腦屏幕後麵兩顆頭挨的這麽近想也不想的瞄準江凜開火,“江水兒,我累死累活一中午替你給他們補訓,你在這談情說愛是吧?”
“別他媽不當人了行不行?”
“這期訓練沒剩幾天了,要麽你替我盯著老林挑來的那群連齊泊簡都不如的笨蛋,要麽——”齊覃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沒往下說。
江凜也知道新來的那批多難帶,又加上這會心情好,連聲應好。
時間一點點邁進七月,一周多的時間江凜早出晚歸忙著訓練和考核,一天到晚見不到人,齊覃嘴上說著撂挑子不幹,在辦公室呆了沒半天就跑訓練場上了。
偌大的辦公室就剩下周景川和紀眠之兩個人,新機設計前夕需要了解的資料很多,紀眠之為了減少和周景川的接觸一股腦把自己半個多月整理的數據全都交給周景川,繞是空航的博士也得啃個十來天。
基地裏江凜和紀眠之的八卦傳的滿天飛,兩個當事人渾然不覺,兩個人誰也沒提和好,但是就那麽沒羞沒臊的又混在一塊兒了。
林隊長某天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遇見城北院子裏住著的劉家,戰戰兢兢的提了一嘴江凜和紀眠之,他這邊名字才剛說出口,對麵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
林政委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麽走出食堂的,不過先前他沒想明白的事也算是捋清楚了。
他奶奶的,怪不得江凜這個小王八犢子打紀眠之一入職就給人弄到了自己辦公室,怪不得開個會兩個人針尖對麥芒的,他還以為江凜看不慣打外頭回來的海歸女工程師,搞了半天是被人甩了念念不忘眉目傳情呢。
他他媽的就是個小醜。
新一期的訓練計劃如火如荼的進行,這天周莉給江雲嵩送文件的時候順便敲響了三樓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