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人心智的一巡酒過後, 第二天一早江凜發現紀眠之好像斷片了。
紀眠之洗漱的時候,江凜去了趟後廚,親自做了早飯端上來, 刷房卡進門的時候紀眠之剛化完妝彎腰在行李箱裏找衣服。
“吃飯了。”江凜把托盤放到茶幾上, 順便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紀眠之不太喜歡C市的口味, 不怎麽情願的走過去, 結果看到桌上擺著一碗清清淡淡的小餛飩眼睛亮了一下,“你去後廚了?”
“沒。”江凜把勺子遞給她,兩個人麵對麵的坐著,“突然想吃了, 下去叮囑了一下廚師。”
鮮香的蝦仁餛飩被紀眠之咬開,她嚼了兩下囫圇往下咽, 眉眼都耷拉著。
好吃是好吃,就是她剛剛以為是江凜親手做的。
多少有點失望。
勾兌過的果酒後勁極大,紀眠之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八爪魚一樣掛在江凜身上。
睡衣也是新的,頭發也被洗過吹幹, 就是有點斷片,想不太起來,隻零零散散的記的她說了一大堆話, 江凜咬了她一口。
餘光裏有掃見放在桌子腿旁邊的幾個空酒瓶, 她抽了張紙擦了下唇瓣,不自覺輕咳一聲,“那個, 昨天晚上——”
“你喝多了。”
“我沒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吧?”紀眠之憂心忡忡的問出口, 低眉的瞬間錯過了江凜眼底閃過的一絲晦暗。
“沒。”她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的樣子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其他人一早就去了康寧,要晚上才趕回來, 現在留在c市就他們兩個。
氣氛不尷不尬的,紀眠之打量了江凜好幾眼看他連衣服也沒換,估摸著他沒有要出去的心思,就自己出去漫無目的的在外麵閑逛,中午也沒回來,臨近傍晚的時候才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東西回酒店。
火車是淩晨一點多的,江凜怕他們幾個高反臨走之前專門去了趟藥店買了預防高反的藥。
熬了一天又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下車那會十來個人攔了車往酒店倒頭就睡。
拉薩那麽大,大家想去的地方都不太統一,於是就分開行動。
紀眠之對那些網紅景點沒有很大的興趣,自己順著酒店門口那條街漫無目的的閑逛,江凜跟在她身後。正中午的影子被拉的很長,落在地麵上,被路人踩過,朝聖者很多,三步一叩,目光莊重虔誠,前方不遠處就是大昭寺。
她猶豫了一下,抬腳走了進去。
入門都是虔誠的匍匐者,古老厚重的建築在刺眼奪目的光下泛著光,一旁的香爐煙霧飄繞,全是藏香的味道,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全是帶著信仰的人。
正殿人很多,中間江凜被人流吹散,隔了一會才找到紀眠之。
他站在一旁看她,看她平靜淡然的用左手抽了三炷香,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個打火機,點燃後橫著上下晃動了兩下,等通紅的火光散去冒出一縷白煙雙手才捧著香插到香爐裏,默不作聲的跪下磕了三個頭。
三炷香,求的是什麽呢,求的是順利離開他還是別的什麽呢?江凜站在頂梁的紅柱前想著。
許是周圍全是來祈福的,一個在煙霧圍繞下的紀眠之在人群中根本不顯眼,但是江凜抬頭看了眼佛像,又轉眸看向長跪未起的紀眠之,隨後看向整個殿內的人,被他量化出來的紀眠之變的獨特又顯眼,他難得又想衝動一次,揣在口袋裏的手緊了緊。
紀眠之祈福過後就離開了。
她原路返回的時候進了一家不怎麽顯眼的店,整個店鋪麵積不大,門口的地方是一張有很多劃痕的桌子,上麵擺著幾本小學課本,不大的麵積顯得更逼仄了些。
兩列木架上擺的都是一些首飾,珠串項鏈銀飾一類的比較多,從收口的地方就能看出來全是手工,比起外麵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機器伴手禮,這家店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起來。
她看的很慢,挑的很細,最後買走了很多,付錢的時候,江凜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替她付了錢,然後接過她手裏的幾個袋子另一隻手牽著她穿過人流往前走。
紀眠之看著兩個人相握的手,橫生出一種不真實的鈍感。
就像是,你用盡全部力氣準備把他剝離掉你人生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就瓦解掉你所有的努力,否定你的所有。
她抬手往後掙脫了一下,結果江凜捏著她手的勁變的更大了些,轉過身低頭說,“人多,抓緊我。”
可是她還能抓多久呢。
喧鬧聲不絕,腳步匆匆,人潮來回湧動不停歇,他們被推著往前走,
紀眠之看著光影打在他清瘦的下頜上,突然想抱一下他。
她停住腳步,輕聲喊,“江凜。”
“嗯?”他不解的回頭看她。
“你抱一下我。”她藏不住情緒,演不出哄騙的謊話,於是站在長街中央,說了這麽多天來的第一句真話。
你抱我一下吧。
希望江凜再抱我一下。
幾乎是話落的那一刻,甚至是更早,他隻要一個契機而已,江凜轉身抱住她,很緊,兩個人剛從寺裏出來,身上都染著好聞的藏香,路過的人會側目看他們,紀眠之仰著頭,用力眨眼。
江凜在她看不到的背麵,在心底期盼著,隻要她說一句,說一句她見了蔣或雍,他現在立刻馬上就不計較她真的準備要再一次放棄他的事。
但是她什麽都沒說,輕輕推開他,說了句,走吧。
這次江凜沒有跟上,他們被人流分散,一南一北,隔著數個人,隔著數個人的人生,然後橫亙在兩個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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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最後一站是納金山,他們在山頂上拍了合照,然後舒窈和何明熙要去掛經幡,二百米的經幡兩個人費力的抱著。
何明軒看了一眼,嗤笑,“你們倆注意點,擋住視線都看不見路了。”
何明熙反駁了一句,然後腳下一不留神就被絆倒,舒窈和花花綠綠的經幡順著坡道往下飄,付清允眼都不眨的跟著往下翻。
事故發生的突然,江凜臉色一變,也跟著往下去。
“江凜!”紀眠之喊了一聲。
沒人應她。
還好下麵有塊大石頭隔著,四個人都沒事,就是付清允護著他們兩個的時候胳膊受了點傷。江凜背著付清允慢慢往上走,身後跟著被嚇的臉都發白的何明熙和眼睛通紅的舒窈。
還好這座山的坡度不是很陡,要是坡度再大點,滾下去想想都讓人覺得後怕。
江凜簡單檢查過他們三個之後,給付清允簡單固定了一下手臂,然後聯係車輛下山,去了附近的醫院簡單處理了一下之後火速訂了機票回京港。
折騰這麽一遭後從軍區的醫院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夜幕降臨,光打下來,居然有幾片薄薄的雪花落在車窗上。
紀眠之怔了一下,然後降下車窗,探頭往外看。
漫天的雪往下飄,鋪滿柏油馬路,蓋住昏黃的路燈。初雪總是讓人期盼的,等紅燈的間隙很多人都在拍照,江凜沒像往常製止她開窗會感冒,伸手摁了一下,降下半扇車窗,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白雪。
紅燈轉綠,他們誰也沒說話,沉默的升上車窗,油門被踩下,車輛重新起步。
悅庭地下停車場,一片黑暗。
清脆的安全帶聲響,紀眠之鬆開手,毫無征兆的開口,“江凜,我有話要對你說。”
江凜摸了摸上衣口袋裏的戒指,戒指方盒硬邦邦的硌著腰間皮膚,他說,“提分手是嗎?”
“我見過蔣或雍了。”紀眠之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沉靜的說出口,“你出任務前。”
“他對觀乘下手了,停手的條件是要你別查了。”
“我答應了,我不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去陷害誰,窈窈還是阿聿,又或者是你。”
“風險太大了,我不能讓你們為了我們家的事把自己搭進去。”
“所以,江凜,我們分開吧。”
分開理由有多冠冕堂皇,落在江凜的耳中就有多諷刺。
戒指盒被他猛地甩在中控台上,車庫安靜,偶爾車輛經過,刺眼的光打在他緊繃的下頜上,江凜閉了閉眼,聲音嘶啞,“我早知道你見過蔣或雍。”
紀眠之喉嚨微哽,沉默的垂下眼睛。
“我永遠是你第一個要放棄的人。”
“以前是,現在也是。”
“決定永遠是你在做,我在承受。”江凜扯了扯嘴角,又摸過中控台上的戒指盒,打開,幹淨的鑽石閃著光,動作算不上溫柔的扯過她的手一同指在自己胸口上,“你知不知道今天上午你讓我抱你的時候我多想聽你說句實話。”
“可是你一句都沒說。”
“我本來打算要跟你求婚的。”江凜鬆開她的手把戒指取出來輕輕的放在中控台上,微微動了動身子,留下一句,“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車門被用力的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紀眠之拿過那枚戒指,靜靜端詳很久,然後妥帖的放回盒子裏,紅著眼,挺直脊背,離開了悅庭。
雪越下越大,江凜孤身走在街上,落了滿身的雪,頭上白茫茫的,穿過前麵的商場的時候,人頭攢動,中間有音樂聲傳出來,是一首If I Ain't Got You。
她連他都不要了,何況是一枚鑽石戒指。
命題根本無解。
江凜給她找了太多借口,可所有借口加起來都沒有她再次放棄他來的直接。
這一夜過後,紀眠之大病一場,江凜申請調回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