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國公主秘密潛入我國,是想竊取我國的情報,為將來稱霸之用嗎?”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好像是從四麵八方傳過來的。

這種⋯⋯聲音的傳播方式⋯⋯應該是一種術⋯⋯弦月腦子裏快速過濾曾經看過的關於術的記錄。按現行的規定,民間是禁止練習“術”的,但是王家的藏書閣關於“術”還是有記載。貴族豢養術士這種醜聞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但是沒想到昌國的王族也養有術士。

這種聲音傳播方式,應該是弦月在書籍上看過的“傳心術”,通過人的意念來取得和對方的交流。弦月想問問身邊的侍衛有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但是旁邊立刻又有人中招,慘叫著死去。

“保護公主!”侍衛們全部抽出了刀劍,麵色慘白的站在弦月四周。

“歡迎你!京國的公主!”密林深處突然出現了一隊人馬,個個戎裝而立,領頭的是個穿紅色戰服的青年男子。他舉著一把弦月似曾相識的寶劍,“我是昌國太子紀風,讓我用烈焰送你上路吧,侵略者!”

“放箭!”京國的侍衛隊高聲叫道,鐵箭紛紛射出,紀風橫起烈焰格擋,鐵箭在強烈的火焰中化為灰燼。

弦月看著麵前熊熊火勢,伸手在麵前輕輕一劃,建立起一道透明的冰牆,暫時阻止了那些人的進攻。“我們走!”她叫身邊剩下的人一起從來時的路撤退。大家手忙腳亂,拉了車子就往後跑。那片灼人的火海被隔絕在冰牆的另外一邊。

隨著弦月的人馬充滿離開,那火焰也消失無影。剛剛還是戒備迎敵的昌國士兵全部都不見了,地上卻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還有弦月的侍衛射過來的鐵箭。

屍體!全部都是普通村民的屍體!手上沒有任何武器!

樹上倒掛著一個身披紅袍的男子,咧嘴笑著:“嘻嘻嘻嘻嘻⋯⋯我是太子紀風喲⋯⋯”

他似乎聽到遠處有哭喊聲,然後脫下披風一卷,地上的鐵箭全部插進了村民的屍體上。他掂起一枚箭,笑道:“嘻嘻嘻嘻嘻⋯⋯”然後“嗖”的一下,消失在原處,隻留下一團淡淡的迷香。

旁邊那些火焰灼燒過的痕跡,全部都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村子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個年輕的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孩子麵對村莊無力跪了下去。

死寂的村莊,她的哭聲格外刺耳。

屍體!整個村莊全部都是屍體!那些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全部都在自己原先工作,休息,和玩耍的地方被殺。仿佛一瞬間的功夫,死神席卷了整個村莊。年輕的母親嘴巴裏發出幹嚎,然後聽到了大批人馬逼近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逃跑了。

來的卻是昌國王家衛隊,領頭的居然是威風凜凜的昌國太子紀風。

“發生什麽事情了?”紀風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目光呆滯的往著他們,說不出話來。

“太子殿下!這個村莊被外族人血洗了!”

“太子殿下!樹林那邊還有村名的屍體!”

“太子殿下!樹林那裏有冰凍的痕跡!”

“冰⋯⋯”紀風沉吟,“難道是京國⋯⋯”

一支鐵箭破風而來,插入紀風的心髒。

“有刺客!”

“保護太子!”

“太子殿下!”

死亡的村莊,到處都是彌漫著死神的氣息,連太子也未能幸免。皇族雖然有很強的身體複原能力,但是身體裏流淌的依然是鮮紅的血跡,被射中心髒依然不能幸免於難。太子衛隊亂成一團,詛咒和怒喝聲不絕於耳。但是這些都沒有能製止太子紀風的雙眼漸漸合上。

另外一邊,弦月公主帶領著自己的侍衛隊也在與死神賽跑。但不幸的是,他們似乎沒有能擺脫死亡的腳步。不斷地有人突然自燃倒下去,不斷地有人死亡。那是非常黑暗的一天,位於昌國首都不遠的一個叫“雀山”的地方,那個有著悠久曆史的“成氏”的村莊,成為昌國以及京國侍衛隊共同的噩夢之地。

然後京國國內失去公主的訊息,昌國對外公開宣布太子暴斃,又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然而六十年後,弦月再次站在了昌國的城門之下,再往前一步,就是昌國的領地。

被封印了六十年的記憶湧上心頭,種種慘烈曆曆在目。

“我們走吧。”她對她身邊的隨從說。

“是,公主。”當年公主身邊的小侍衛,如今的白發蒼蒼的任伯。

六十年來,中原的確爆發了戰爭,應證了弦月當年的擔憂。戰爭並沒有爆發在京國和昌國,而是申國聯合錄國,才國對平國發動的大戰。

而京國和昌國,卻對當年的那樁懸案的內幕密而不發,仿佛有某種默契一般沒,努力維持表麵的和平,私底下卻間隙叢生。昌國整整六十年對來自京國的流動人口嚴加盤查,而京國卻更加封閉地關閉了國門,大大減少了和中原的接觸。

“申王啟無病聯合錄才二國,發難於平國邊境,首破八國無戰事之律。”(自《東土紀事.平申之戰篇》),六十年來,術士流竄江湖已成風氣,六十年前那個謠言,似乎是有一定道理。

昌國當年死了一個太子,因為缺少有利的證據,他們一直沒有對這個案子下結論,對外宣稱太子暴斃。

但是炎風這樣有目的的接近她,用了三年的時間確認她的身份,為的就是報仇,可想而知這份仇恨橫亙在昌國皇族心中多久了。

當年血洗成村的人到底是誰呢?

是誰殺了紀風太子呢?

弦月睜開眼睛,從回憶中掙脫出來。

麵對現實,往前走才能觸及真相。

於是裝扮成商旅的他們,信步朝榆林大城門走去。人來人往的城門熙熙攘攘,旁邊的衛兵站得筆直。榆林城高空的太陽明晃晃地耀眼,兩旁的綠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弦月的記憶深處,是六十年前的京國,春天終於來了,白晝的時間開始延長。弦月公主出發前,舒修去送行。

“公主,那套冰之盔甲,你就帶著吧。”舒修低聲對她說。

弦月不想迎接他的目光:“冰之盔甲是將軍才能佩戴的東西。就象將軍不會坐上王族的飛獸一樣,身為公主,也不可能穿戴冰之盔甲。”

“可是它最後選擇的,是你。”舒修也不敢直視弦月的眼睛。他不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到公主的情意,但是⋯⋯他本身就出身庶民。但是,公主現在卻要背井離鄉了,不知道她回來的時候,他是不是已經垂垂老矣。然而公主的容顏想必不會蒼老,她注定是京國最能保持青春的王族。

一想今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見麵,舒修還是忍不住看著弦月的臉,發現她目光清澈,平靜地看著他。

——今後千萬不要在別人麵前流眼淚。他說的。

背後的妻子昭敏抱著一大罐棗子,笑著要讓公主帶上路。以後,她不會喝不到家鄉的暖棗湯了吧?舒修讓自己身邊最小的一個侍衛任跟著公主的侍衛隊一起出發。這孩子是個聰明細心的人,將來一定能照顧好公主。任滿麵通紅地跟在公主後麵離開,公主沒有帶上受傷的雪獅薩。她根本不打算帶飛獸出行。

她注定要走一條很遠的路。直到多年之後任變成白發蒼蒼的任伯,依然在履行舒修的重托。當時沒有人意識到這是那麽長久的分別,以為最多不過幾年的時間,公主玩膩了就會回來。舒修認為小孩子氣過了,就象離家出走一般,生氣的勁頭過了就會回來。但是他不知道這一等就等了六十年,公主失去了消息。有傳聞說她在昌國境內失蹤,與昌國發生衝突。

不知道多少個晚上,舒修都看著南方的星空,看天上有沒有出現上弦月。他看過那月亮由盈變缺,由缺變盈。

他看到發搖齒落,但是沒有公主的消息。有些時候人總是不知道,最後的那匆忙一眼,竟然就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