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麽現在要執意和申國開戰!你若是開戰,你既不能遵從天下為先的意誌,也不能將平國拱手相讓給申國!你為什麽要在妖界侵襲的時候開戰?”林叢忍不住怒道。

無言眼淚不斷流下來,她屈辱地,憤怒地咬著牙說:“因為即便我想將天下拱手相讓,啟釋他依然還是看不見我,他永遠都無視我!”

長久埋藏於心的心事說出來,她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捂著臉跪了下去:“我恨他!”

林叢就算是再直的直男,這個時候也明白了這個少女的心事:她一直深深愛著啟釋,想為了他出生入死,卻一直都沒有辦法得到回應。

這兩個人曾經當過師徒,最後又稱為君臣,現在到了針鋒相對的立場。在黑暗中,有人吐露驚天真相,有人震驚之餘已經開始要思考對策。

一柄劍,刺入了林叢的胸口。

林叢睜大了眼睛。

“謝謝您,教導我多年,我會在你死後厚葬你。”無言流淚說。她不能讓他活下去,今天在大殿上,她就已經料到這個秘密經不起林叢深挖,因為從邊城遭遇魂師到她長大,了解整個過程的人,現在隻剩下林叢了。

莫藤死了,華左死了,斷緣也死了,隻有林叢,他身為除妖師,又是護國大法師,就算再平庸,時間長了也會窺見真相。他已經開始和京國除妖師聯係,將來一定會對她不利。

“你……”林叢感覺到那柄瀲灩的冰冷,誰都不會想到,莫藤女王親手贈送的劍,會被拿來弑殺她的忠臣。

林叢伸手抓住了她持劍的手:“你果然……骨子裏依然還是妖怪……”

這句話讓無言動容,眼睛裏這回才出現了真實的殺意。

“因為人類……有感情……懂得感恩……知道大義……不會為了自己求而不得的愛戀,斷送十幾年的親情和萬民對自己的信賴……”林叢輕輕伸手,伸向無言那張因為被羞辱而扭曲的臉。

果然……他這回感覺到了她身上非常稀薄的妖魂之氣。

“你的妖魂,會因為你的狹隘而自私的心而重新覺醒……”林叢感覺到她手中的劍動了動,嘴巴裏已經流出血來。

“我可以為啟釋去死,可以為莫藤去死,我像人類一樣的愛……你竟敢說我不是人類?”無言憤怒地看著他,“我恨啟釋,是因為我真正的愛過他……”

“噗。”林叢冷笑,“這不是真正的愛……你這個妖怪,哪裏懂得人類最高尚的愛……華左對莫藤陛下的愛才是愛,容瑜對莫藤陛下的……愛,才是真愛……人類的愛是不求回報的……不像你,因為得不到,就生出怨恨,要毀了對方,還要背叛將你視如己出的親人……”

無言憤怒抽出了劍,對他吼道:“你懂什麽!人類也有這樣的自私狹隘的愛!就因為是這樣才是人類!”

瀲灩抽出的時候,林叢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無言突然感覺到自己額頭有什麽不對,好像有什麽東西附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是什麽?”

“嗬……”林叢冷笑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雖然並不是東土最強的除妖師,但是在他生命最後一刻,還是做了一件他認為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在無言身上加了用他最後生命之力完成的符咒。

這枚符咒,無影無形,專門為了追蹤妖魂而生。他相信隻要無言屬於妖怪的那部分靈魂沒有完全消失,一定會在某個時候,被他的符咒引發出來。她目前的能力有多強,她妖魂蘇醒時候的靈力就會有多強,到時候真相大白,就可以將平國從她手上奪回來,一定會引來更厲害的皇族製服她。

林叢倒在了地上,血緩緩流出,浸透了無言的鞋襪。

她穿的還是就寢時候的鞋襪,手還在發抖,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是對是錯。

之前的**引起了他府邸裏侍從的注意,他們推開門的時候,無言已經多窗而出。

“有刺客!有刺客啊!”林府內傳來大叫,有人要趕著去水鏡宮報告。

而水鏡宮現在的主人,已經飛奔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悄悄躲在寢宮後院的水井旁邊,脫下自己的鞋襪,拚命衝洗。一邊衝洗,一邊手抖。

林叢的話還回想在耳邊:你果然是個妖怪……

她流下淚來,外麵傳來了望春顫巍巍的通報:“王上,林叢出事了!”

她擦了擦眼淚,光著腳信步走了出去,順手拿起床邊一件長袍披上。

“林叢法師深夜被殺。“望春低頭說。

“一定是申國刺客所為,他們來刺殺我們不是一次兩次了,”無言臉上還掛著眼淚,似乎在為林叢的噩耗而傷心,“封鎖全城,全力追捕凶手!”

“是……”望春低頭,看著她濕漉漉的光腳,還有長袍之下有一截襯裙,似乎沾了血跡。

她全身還有一股子血腥味,即便是寢宮彌漫著熏香的氣味,也不能掩蓋。

望春頭低得更低了,不再敢看她的臉,顫巍巍地退了下去。

無言等他走了之後,才頹然在台階上坐下。

終於……那些曾經對她好的人,終於都離開她了。

莫藤,斷緣,華左,還有林叢……

她淚流滿麵。

不,她真的不想對平國不利,她殺了啟釋之後,會好好守護平國的。她現在可以為了平國而去死,但是不會再為了申國而死。這是她作為對莫藤,斷緣,華左和林叢多年養育之恩的報答。

“請相信我,現在才是擊垮申國的最好時機……我滅了申國,再來守護平國,”她握緊了藏在長袍之下的瀲灩劍,“如果需要有一個人當皇帝才可以守護平國,那個人也不妨是我……”

必須殺了啟釋,必須必須殺了啟釋……

她沒有注意的是,她那雙裸 足上,有一枚閃亮而堅硬的小鱗片出現了,雖然隻有指甲蓋大小,但是它會隨著林叢最後留下的符咒,隨著無言內心的某些抉擇,慢慢發生變化。

與此同時,申國有差不多一半的土地,已經變成了戰場。

妖界大軍登上申國本土之後,先是一些低級而力大無窮的妖怪打頭陣,後麵有高級有智慧的妖怪在行兵布陣。

申錄才三國聯軍大大低估了對麵妖軍的智慧水平。他們本來以為和妖界作戰隻是要拚武力值,誰知道在使用詭譎的兵法上 ,妖軍毫不遜色。而且妖界本身就是黑暗,墮落,邪惡的象征,它們殺戮起來更加不留情麵,對付敵人更加狠辣無情。之前三國攻平的戰爭與之比較,簡直就是君子之戰。

申國 軍隊因為常年和零散的妖軍作戰,對妖怪的殘忍早就有準備,但是錄國和才國的士兵都是在中原這片和平的土地上生活多年的人類,就算之前和平國開戰,但麵對的都是有君子之風的平國 軍隊,從來沒見過這樣殘酷的異族戰場,就像掉入了人間煉獄一般,失守了幾座城池之後,軍隊士氣大為低落。

領軍的是鎏鑠,畢竟年輕,缺乏經驗,妖界這次人數眾多,他難免顧此失彼。才王年幼,接回恒城之後,雖然一下子長得很快,但也還是幼兒形態。啟太後沒辦法,修書給容太後,求封讓去傳送殿,向各國皇室求救。封讓聽從容太後吩咐,向樺國,平國,昌國,京國以及優國發去了求救。

京國和優國王上缺位,大法師還在,所以隻能接受,未能回複(仁慶已經不是王,已經不能再使用傳送殿回話),而昌王炎風和樺王容瑕回複說一定會慎重考慮。

而平王給出的回複十分嚴厲,說申王無道,違背五元三神,毒害平王莫藤,這是天譴,不但不要出戰,而且向申國宣戰,命令他們交出啟釋,以報莫藤之仇。

此言一出,整個東土都嘩然。

幾乎是所有的國家都知道,東土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五元三神 ,五元三神是抵禦妖界入侵的根本,就算之前申國有稱霸東土的野心,但對外的宣稱都是要維護自己國家免遭妖界入侵,平國新王無視立國根本要報私仇,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安。

也有人覺得莫藤女王一世英名,死於申國陰險毒計之中,她的女兒難免憤怒,啟釋弑殺多位皇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征討他也是情理之中。

鎏鑠接到平國的公告之後,急怒攻心,加上多日作戰勞累過度,一口血吐了出來。

“王上保重!”他的左右無不擔心惶恐,琳這個時候趕到大本營,通報之後急急走入。

“怎麽辦?平王要攻打我們,我們會背腹受敵!”鎏鑠著急地說。

琳手下的養妖師也傷亡慘重,他們修煉的養妖術法是隱藏有宿主被反噬的危險的。戰場之上,養妖師再怎麽說都是人類,豢養的妖魂有些時候抵製不住妖軍的蠱惑,反噬宿主的不少——東土多年禁用養妖師也是這個原因。

“剛接到情報,昌國派了一支軍隊趕到支援我們,領頭的是他們的大法師。”琳穿的還是一貫的黑色長袍,但是那件長袍現在破損不堪,風塵仆仆,顯然他剛從前線下來的。

“昌國願意出兵援助?”鎏鑠十分高興,“那樺國和京國呢?”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伸出一條巨大的黑色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住了鎏鑠,周圍侍衛紛紛大驚,拔出武器:“護駕!”

鎏鑠的金槍立刻分解成好幾個小槍頭,將他團團圍住,那隻觸手止步不前。

“當心!這是怨靈!死後的人集結成的精怪,它沒有實質的形狀,如果貿然出擊會傷到自己!”琳大驚,手上的符咒激射而出,但是卻遭受到了那個怨靈之手的拚命抵抗,它纏住鎏鑠在半空中用力甩動,整個大帳被甩得七零八落。琳怕傷到鎏鑠不敢出手,鎏鑠在空中忍不住驚呼出聲:“它不受符咒控製!”

“這不是妖怪,是精怪,”琳皺著眉頭,讓周圍的人都先散開,“麻煩了,妖界裏的生物不單單是妖怪,還包括有死去的不能進入輪回的怨靈。”

他想起了魂師,魂師本來是申國非常重要的一支術士流派,但卻因為不入流,而且形式詭秘,傳人非常稀少,這一時半會上哪裏找魂師去?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清亮的鳥叫聲。

大賬的頂早就被撕破,大家透過已經是黃昏的天空,看見有一隻十分漂亮的大鳥從天邊飛來,一團烈火從上麵投擲而下,到了鎏鑠身上,那隻怨靈之手經受不住這烈火的炙烤鬆開了手,而鎏鑠也全身都是火,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火也不能熄滅。

大鳥在天空盤旋了一圈,再度俯衝下來,旁邊人大驚,琳舉起法杖全力戒備,卻看見大鳥上有個穿著火紅色鬥篷的人,伸手朝鎏鑠方向一收,大鳥的翅膀盤旋起大風,大家忍不住捂住了眼睛,轉瞬之間,那隻大鳥已經飛走了。

“這是……赤鷩吧?”琳在炙城見過赤鷩,是昌國皇族的坐騎,難道上麵的人是……炎風?

鎏鑠身上火焰熄滅,全身衣衫被燒地烏黑一片,所幸人沒事。是從趕緊送上袍子和清水,檢查錄王是否受傷。

賬外傳來急報,說昌國大法師誠棠帶著人馬已經趕到。

鎏鑠受驚,臉也被燒得有點發紅,幸好沒有受傷。他畢竟是整個大軍裏級別最高的一個,讓侍女整理了一下,便讓誠棠上前。

原來誠棠也是一名少年,非常年輕,比起鎏鑠大不了多少歲。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黑色眼睛,皮膚黝黑,穿著精煉,身上背著一長一短兩把刀。見到鎏鑠便行禮說願意過來助鎏鑠對抗妖界大軍,卻是半點也不看旁邊的餓琳。

琳知道昌國新王記恨申國,便別過臉。想想自己幫助啟釋插手昌國內政,挑起動**,說到底,申國對昌國的新王炎風也有殺父之仇,當年啟無病布局結下的仇怨,真的是舉不勝舉,誰又能料到申國還未統一之時,結界就已經擋不住妖界了呢?

“你們帶來了幾個人?”鎏鑠問。

“我們帶來了勇士四十八名,”誠棠朗聲說,“願助錄王陛下一臂之力。”

“四十八人?”鎏鑠忍不住氣笑了,“你可知我們麵對的妖界有多少人?”

“我是昌國大法師,主修冶煉之術,”誠棠看著鎏鑠身後放置的金槍,“我可以讓陛下的金槍,變成一把無堅不摧的神器。”

“你是……”

“我是昌國冶煉家族成氏後人,”誠棠笑笑,“也是昌國目前的護國大法師。”

鎏鑠心情很複雜:“昌國能派出大法師助陣,當然是非常感激。隻是人數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