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赫煊的姐姐,我女兒,修竹。”齊文白輕扶著女兒的胳膊,向眾人介紹道。
又指著剛才說話的女人對齊修竹道,“這是赫煊的小嬸嬸,常常帶他玩的。”
齊修竹微微點頭致意,禮貌地問好:“您好,我是齊修竹。”
那女人撇了撇嘴,上上下下打量了齊修竹一遍,不情不願地說道:“嗯,你好。”
又轉過頭,小聲嘀咕道:“跟她爸爸倒是像,跟我們赫煊可不像。”
齊修竹聽在耳朵裏,並未有所表示。
她今天來就是多聽多看的,這張嘴除了吃飯,盡量不發揮其他任用。
齊文白簡單地跟眾人打過一圈招呼,帶著女兒往裏麵走,來隔壁房間。
這是一個大大的遊戲室,中央有一個小型的舞台,後麵是一個超大的電視。
此時赫煊正在幾個小朋友的陪伴下,圍著桌子拆禮物,地上堆疊了幾十份花花綠綠包裝精美的禮物。
赫煊剛好拆出來一把仿真槍,他興奮地端起來,衝著周圍人“嗒嗒嗒、嗒嗒嗒”一陣掃射。
“赫煊,赫煊!”齊文白朝兒子喊道,“你看看,誰來了,快過來見見姐姐。”
赫煊聽到爸爸喊他,應付道:“爸爸好。”
眼光掃過文修竹,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了聲:“姐姐。”這兩個字似乎燙嘴,一劃就快速過去了。
齊文白從手包裏拿出兩個厚厚的紅包遞過去:“你過生日,給你發個大紅包。這個是爸爸給的,這個是姐姐給的。”
赫煊一手拿玩具槍,一手接過紅包,看了看,笑了:“謝謝爸爸。”說完轉頭把紅包遞給了跟在他身後的梅庭芳。
齊修竹微微一怔,自己疏忽了,沒有想到紅包的事,她隨即把給赫煊買的禮物遞過去:“赫煊,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赫煊飛快地說了一句,向旁邊的一個小姑娘揚了揚下巴。
那個小姑娘年齡跟赫煊相仿,她接到赫煊的信號,忙走過來,接過齊修竹手中的袋子,轉身放到一堆禮物當中,又順手把剛剛赫煊拆下來的包裝紙等雜物收攏起來,放到旁邊一個大塑料袋裏。
這時,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眼饞地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禮物,他按捺不住好奇,踮著腳站在一個禮物前麵,輕輕撕開它的包裝,想看看裏麵是什麽。
正在瘋狂射擊的赫煊見了,快跑過來,舉槍衝著小男孩兒說:“放下!敢動我的東西,我斃了你。”
小男孩被赫煊凶狠的樣子嚇到了,扁扁嘴,強忍著不敢哭出來。
赫煊幹脆用槍捅了他一下,喝道:“隨便動我的東西,還敢哭?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男孩被捅翻在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齊文白見狀,忙上前阻止:“赫煊,好好跟弟弟玩,弟弟想拆禮物,就給他拆嘛。”
“都是我的禮物,憑什麽給他拆。”赫煊挑起眉毛看著爸爸,不滿地說。
哭聲驚動了大廳裏麵的人,紛份往遊戲室這邊走來,“怎麽了?怎麽了?哎喲,是有人惹赫煊哭了嗎?”
其中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從後麵擠過來,往前幾步,拉起小男孩叱責道:“你怎麽搞的?不是讓你好好陪哥哥玩嘛,哭什麽哭?不許哭!”轉頭又對赫煊說:“赫煊啊,弟弟還小,不懂事,你當哥哥的,別跟他計較。”
“我不用他陪,小屁孩一個。”赫煊扔下槍,坐在地上開始拆禮物。
他粗暴地拆開一件禮物,裏麵是套樂高,他看也不看,推到一邊,繼續拆。
又拆出來一個奧特曼,拿在手裏擺弄了一會兒,又扔在一邊,再拆。
衣服、相機、汽車模型、電子表、學習機,包括齊修竹送的圖書,各式各樣的禮物似乎都沒有合他眼緣的,他把東西踢到一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一下一下地換著台。
“我渴了。”他將一張包裝紙團成一個球,砸向旁邊的小姑娘,眼睛卻盯著電視屏幕。
那小姑娘慌忙站起來,小跑著去出去,一會兒又小跑著進來,懷裏抱了四五種飲料進來讓他挑,那樣子嫻熟極了。
齊修竹心裏歎氣,勸自己不要多事,雖然他是爸爸的兒子,但於她無異於陌生人。
她輕輕走過去,把自己送的那套書抽出一本,走回到角落坐下,翻看起來。
與其在大廳裏被人審判,不如在這裏躲個清閑。
赫煊的目光時不時地看過來,她隻當不知,低頭看書,漸漸的竟然看入了迷。
手裏的書忽然被搶走,赫煊站在旁邊蹙著眉頭嘟囔道:“你看的什麽東西?有這麽好看嗎?”
“介紹海洋生物的,挺好看的。”齊修竹眼睛也不抬,淡淡道。
赫煊嘩嘩嘩翻了幾頁,看看書,又看看這個是他姐姐的女人,懷疑她在騙自己,書上就那麽幾幅畫,怎麽會好看。他把書往她懷裏一摔,回去看動畫片了。
12點,生日宴正式開始。赫煊懂事乖巧地扶著梅逸遠慢慢走出來,大廳裏立刻響起一片問好的聲音:梅董、三爺爺、三叔。梅逸遠一一點頭回應。
祖孫倆走到主桌居中的位置坐下,齊文白忙迎上去扶著嶽父坐下,齊修竹禮貌周全地微微俯身問好。
眾人落坐,梅逸遠左手是寶貝孫子赫煊,赫煊旁邊是齊文白,再過去是齊修竹。
這一桌上其他人有梅逸遠的兩個兄弟及夫人,還有航遠的幾位領導。另外兩桌坐的都是梅家第二代、第三代,甚至是第四代人。
論資排輩,齊修竹坐主桌明顯是逾矩了。齊文白給了女兒一個安撫的眼神,讓她隻管坐著就好。
梅逸遠一坐下,眾人熱烈的問候聲立即消失,大廳裏安靜下來,都望向他。
他穿了一件深藍色帶暗紋的襯衫,一條同色係西褲,銀白的頭發梳得紋絲不亂,他的臉瘦得塌陷下去,瘦小的身體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不過,他看起來很高興,雙眼炯炯有神,環視了一圈,目光在齊修竹的身上短暫地停留又轉開。他伸手出右手,往下壓了壓,道:“坐吧,都坐。”
眾人依言坐下,目光依然集中在他身上。
“今天是我孫子赫煊的生日,謝謝各位賞光參加他的生日宴。”梅逸遠緩緩開口,“一呢,是給孩子熱鬧熱鬧,二呢,也是好久沒聚了,咱們一家人聚一聚。”
眾人都微微點頭,高聲低語地應和著,表示自己的態度,一時間大廳裏熱鬧非凡。
“赫煊,”梅逸遠扭頭慈愛地看著孫子,“今天你是主人,你來致歡迎詞吧。”
赫煊落落大方地站起來,舉起酒杯,聲音洪亮地說:“歡迎大家來參加我的生日宴,祖父準備了很多好吃的,大家不用客氣。謝謝!”說完鞠了一躬。
頓時掌聲四起,誇讚的聲音此起彼伏。
其中很多人說的是方言,齊修竹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麽,但看其動作表情,猜得出是在誇讚赫煊。
她微微揚起嘴角,跟著眾人輕輕鼓掌。這小屁孩很知道看場合做事嘛。
生日宴的主理是昆侖大酒店的一位大師傅帶著幾個徒弟操辦的。食材新鮮,手藝精湛,擺盤精美,味道好極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漸漸達到**,梅逸遠喝了幾口酒,情緒有些高漲,他舉手往下壓了壓,表示自己有話說,眾人瞬間安靜。
“你們都知道,老朽就這麽一個孫子,愛如珍寶,”梅逸遠感慨道,“一晃他已經十歲了,老頭子我是土埋脖子的人,我沒有別的願望,隻一件,再多陪他幾年。”
他抓住赫煊的手放在桌子上緊緊地握著,齊修竹看到,梅逸遠的手枯瘦幹癟,青筋暴起,上麵布滿了老年斑。
赫煊的手肉肉鼓鼓的,指甲泛著健康的粉紅色。心裏不由得感歎,草木枯榮,生命更迭,歲月最是無情。
“老爺子,您想多了,您一看就是長壽的相,長命百歲。”
“可不好這樣亂想,有錢難買老來瘦,你還年輕著呢。”
……
眾人七嘴八舌道,其恭維、討好之意顯而易見。
梅逸遠嗬嗬一笑,搖搖頭,歎道:“唉,老嘍,不行啦。說不定哪天就去見上帝了。所以,今天索性當麵各位親人的麵,正式的拜托大家。”
他板起臉,鄭重地說,“大家都知道,等我百年之後,航遠是要交到赫煊手上的,但他一個孩子哪懂這些,還得靠大家幫襯。今天,我就舍下這張老臉,提出這個不情之請,赫煊的未來是航遠,航遠的未來在各位。等我真到了那一天,還望各位鼎力相助,助力赫煊當好航遠的家。”
說完,他朝眾人拱了拱手,“就當我是托孤吧,拜托各位了。”
熱鬧的生日會變成了托孤大會,氣氛忽然變得沉重起來。齊修竹一眼掃過去,隻見眾人表情各異,不知在想什麽。
齊文白適時地站起身,給梅逸遠填滿酒,道:“父親,您老多慮了,不敢說您春秋鼎盛,也稱得上老當益壯,定能長命百歲。赫煊你就放心吧,這麽多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還有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麽也不能讓他吃了虧。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呀,您就長命百歲,親眼看著他長大成人,當家做主。”
他舉起酒杯,道,“借赫煊的生日宴,我敬父親一杯。謝謝您對赫煊的愛護,讓我這個做他父親的很是慚愧。您放心,從今往後,我會多花精力在他身上,好好培養他。”
梅逸遠看了看女婿,又看了看齊修竹,道:“你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赫煊還小,你要多考慮他,多照顧他,多替他遮風擋雨。”
齊文白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梅逸遠眼睛的餘光看到齊修竹正小口小口地吃著東西,一會兒吃個蝦仁,一會兒夾片筍,她吃得斯斯文文,津津有味。對身邊的一切充耳不聞,似乎與周圍不在同一個世界。
看她吃得香,梅逸遠沒來由得很不高興。珍珍是小鳥胃,再好吃的東西,吃兩口就吃不下了,而眼前這個女孩子簡直扔把草都能養活大。
他清咳一聲,道:“小齊,你……”
齊文白忙拍了拍女兒:“爺爺問你話呢。”
文修竹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禮貌地問:“梅爺爺,您想問什麽?”
梅逸遠目光晦暗陰沉,道:“我孫子的生日宴豐盛吧?你最喜歡吃哪道菜?”
“每一道都是珍饈美味,我不挑食,都可以。”他的目光像帶剌的荊棘掃過來,齊修竹很不喜歡被這樣注視。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答道。
“你要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吃多了會撐破肚皮。”齊修竹不卑不亢的態度激怒了梅逸遠,難聽的話脫口而出。
齊修竹的臉瞬間湧起紅暈,她做了兩個深呼吸,把表情調整到最好,道:“你們安徽有位教育家陶行知,我們大學思想品德課老師曾教過他的一首詩:‘吃自己的飯,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漢。’”
她聲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有力,滿屋子的人全都聽見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這姑娘是明火執仗頂著來呀,一時間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半晌,梅逸遠陰沉著臉,道:“哼,聽著倒是有幾分骨氣。”